“让我看看伤。”
“那你别凶穆白了可好？”
“嗯。”
好友非要看，李月只能坐到软榻上解开外衣。嘶声抽气着一点点将堪堪愈合的伤口露出来。如果不是云梦神女的灵力和天材地宝，只怕她整片腰腹都烂的一塌糊涂。可即便如此，依然凄惨得触目惊心。这是李月自己看了也要龇牙的程度。但看脸黑成岩浆的好友，哪里敢再喊痛呢？
“真的还行。这种程度的伤我之前也受过，在广寒宫躺半个月就活蹦乱跳的。”
“在九重天怎会有让你受伤的机会？”
“哎呀，大牛你别冷着脸了行吗。我当时刚到天界不看什么都新鲜吗，然后就非闹着陛下带要我去紫极雷海练剑。结果太高估自己的修为，差点被劈死。”
“忍着些。”
“好。”
疏瑛半蹲在李月身前，引导掌心滚烫澎湃仙力源源不断流淌进斑驳黑紫网格。常言道水火不相容，哪怕有无根净水的中和温养，李月依旧被疼得满头是汗，嘴唇也咬出深深齿痕。等胸前眉眼深沉的赤发少神收手便整个人脱力载倒在他肩头，重叠身影映在窗上如交颈相拥般亲昵。
“月华？”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耳畔吹拂鼻息都轻若鸿毛。疏瑛颤抖抬手检查遍才终于放下心来。应该只是太累、太累了。喉头耸动间大掌生疏试探摸向肩头发髻，可他只刚碰到便泄气垂下。为她绾青丝的不是自己，或许永远也不会是自己。凤阳哥哥尚且没有那个资格，如何轮得到麒麟族？窗纸上的相拥身影慢慢分离，一横一竖也随烛火移动无声无息将房门推开。
“陪月华好好休息吧。”
“多谢仙君。”
“你、身体若有不适及时调养，别让月华担心。我也拖不了多久时间。”
“足够了。”
穆白伸手接过赤发少神怀中已经陷入沉睡的龙女，旁若无人在她汗湿额头印下珍爱轻吻转身而去。每一步都踩着如练月光，身后长长阴影饱含无尽忧郁哀伤。待院中恢复寂静，疏瑛才松开背后捏出血痕的双掌回房打坐调养。头顶明月依旧，而他的明月在旁的男子怀中。
这觉龙女睡的极不安稳，仍在情潮状态下发热得厉害。李慕白替她擦了一遍又一遍汗，湿透寝衣也足足换了几身，可浮现的莹白鳞片依然越来越多。或许身旁躯体压力让眉头紧皱的龙女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挣扎间梦呓不断。
“滚开！”
“你给我滚！”
“阿月，是我。”
“不准碰我！离我远点！”
“滚开！”
“你疯了，有疯冲我发做什么！”
冷香怀抱素来有奇效，药到病除。自梦魇中惊醒的龙女从惊恐到茫然最后慢慢冷静，可不一会又哭了起来。装满惊慌的滚烫泪水犹如泉涌，尽数砸在李慕白的肩头。
“可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
“嗯。”
“告诉夫君可以吗？”
“我、”
“没关系，阿月不想说便不说。”
“穆白，我好怕、那条魔蛟居然想趁机强奸我。他真的疯了，真的疯了。我那时不敢全力还手又不能让他得逞，被那个疯子压着折磨了好久。差点都以为自己又要死了。我甚至想过让他得逞算了，就可以趁机杀了他。因为真的太痛了。好痛、我挣脱不了，我挣脱不了……”
强撑了一整日，心理生理上的双重压力痛苦在情潮的放大之下已然将李月击垮。语无伦次地呢喃诉说着方才的梦魇。闻言青白嘴唇颤抖不停，茫然呆滞轻拍着怀中同样瑟缩肩背。强暴，折磨。穆白不敢想当时发生了什么，爱人又到底经历了什么。脑海中难以磨灭的龙吟嘶吼惨叫声像是利刃来回磨锯在五脏六腑。待开口嗓音已粗哑如磨石。
“不会的，我们阿月吉人自有天相。”
“他有病，想死还要拉我垫背。”
“阿月别怕。”
“我撑了好久，最后终于引天雷杀了那个疯子。一口一口咬到他断气、”
如果真的被涂墨得逞、对李月来说真是无比的恶心侮辱。并非她看中贞洁。当时的情况已然万分凶险，即便是赔上性命也划得来。可李月知道涂墨会有此等念头全然是因为被自己的情潮气息吸引，只是想要借侮辱九重天的雌龙来报复这三界而已。她真是永远和天界脱不开干系。
“它罪该万死。”
“可是我很后悔，特别特别后悔。如果修为能再强一些，做的能更好些。是不是就不会被迫引天雷暴露行踪？”
“不，阿月已经做了所有的事。都是为夫做的不好，无能保护阿月。”
李慕白哀痛想到那疏瑛仙君说的没错，都是他害得阿月受伤至此。若非缺少鳞甲这一致命缺点怎会让低贱魔物有机会以下犯上？因为这段不该有的仙凡情缘，阿月前前后后吃了多少不该尝受的苦…龙鳞能挡世间所有攻击也不能护住心魂自伤。今日重重打击之下穆白本就几乎内耗至油尽灯枯的身体中那几分残留的生机又被疯长阴暗吞噬去大半，愈发虚弱。
“夫君，我有好好保护自己的。涂墨以为我因发情失去神智所以放松了警惕。只是打斗中终究被他撞损山体，险些酿成大祸。”
“嗯，为夫知道阿月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好好保护自己。别怕，都过去了。”
自梦魇中缓过劲来后李月从濡湿胸膛中抬起头，爱恋目光伴着指尖不舍地描摹如玉面庞。夫君他今天是不是也很一直难受，是不是也一样地痛？为什么眼窝一下就深了，嘴角也有胡茬了。
如何才能破这盘死局，如何才能和这么爱自己的人白头偕老？李月想对天道说当初是自己太贪心太无知，如果让故事重头再来，换一个身份和他相遇好不好？现在她想要的，能留住的挚友眼前人了。她愿意抛舍一切去换一个不留遗憾的相遇，不留遗憾的结局。
“穆白，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嗯，为夫的阿月是九天仙女。”
“不，上辈子的李月只是普通人。普通到自己都快忘记得那种。不是什么神仙更不是尊贵的月华神君。阴差阳错重新投了一回胎才到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想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新生命，想好好生活。她有好多好多的想法和打算。”
“怎会…”
粉白指尖覆上冷凝唇瓣，和安抚轻吻一起将匪夷所思的惊疑慢慢融化成春水。
“听我说完。那些对我而言那已经是前世过往了。但是、李月这个人，其实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什么神仙，对高高的天界也没有归属感。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栽了，你才是我的月亮我的神明。夫妻一体，对我来说，只有夫君在的地方才是家。所以不要总用仙凡有别的念头来折磨自己好不好，你也没有亏欠我什么害我什么。如果我们真的有什么差距，那就是你太完美太好了。上辈子的李月就连做梦都不敢肖想。穆白，李慕白，我好爱你。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我好？”
“嗯，夫君对我太好了。”
“阿月，我不是那样的。”
“那夫君把心里想的都告诉阿月好不好？穆白，你也可以自私，可以幼稚，可以猜疑的。甚至可以问我和魔蛟它做到了哪一步，和疏瑛又是什么关系。你不要什么都不说，不要这样，会把身体憋坏的。”
可以说出来么…
穆白忍了整日的泪水轰然从布满血丝的深邃眼眶流下。一滴又一滴，大颗滚烫。呆愣愣跪坐在床被剖开心肺表白的爱人环住脖颈亲吻。他的神女经历无数苦难悲痛却依然伸手来渡他。
“阿月痛不痛？”
“现在已经不痛了。”
“可为夫痛。为夫只要一想到那肮脏东西曾压在你身上就恨不得杀了自己。阿月，你可知、当时为夫就在石壁后，为夫听着自己的妻子被它欺辱却无能为力…”
李月从未见过这么脆弱的爱人。长发凌乱，满目苍凉。明明紧紧相拥，肢体却抖得比自己还厉害。嗓音也是崩溃嘶哑。可她再心疼也要逼爱人将心里的包袱通通释放出来。因为摆在她与他面前的已经是一盘死局，必须再无隔阂才能携手去争一线生机。但凡有谁退缩半步都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夫君在。可它没得逞。而且不过是痴想妄想的癞蛤蟆而已，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那些。可疏瑛找到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同他说我们已是夫妻？为什么之后也想瞒着还要拔剑把龙鳞挖出来…我真的很生气，很伤心。你怎么可以甩开我？”
“阿月，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只是不想你因为这段过往沾上污点，不想你之后被天界责罚。为夫感觉自己就像这片龙鳞一样，成为让你受苦受难的弱点。”
“还有呢？慢慢说。”
“我是皇帝又如何，有远超同辈修行者的修为又如何。妻子一而再受伤却无能为力。事到如今除了这条命，为夫竟什么都给不了你。或许，阿月真的应该回天界去…”
“那你也想让我回去么？或者你已经做好这个打算，就像当年一样。我才刚说叔叔接，你就冷静接受然后分道扬镳。”
李月深呼吸伸手将肩头陷入迷茫的爱人推开，毫不拖泥带水。用冷若冰霜的目光穿透双眸审视着他的灵魂。启唇下出一道道最后通牒，仿佛只要他点头，立刻便会直接消失在原地从此天人永隔诀别。
“当年，你后悔过么？其实我后悔了，在九重天的每一天每一夜都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私奔试一试，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你。后悔为什么一开始抱着玩玩的心态就同你相好。”
“如果那时候你愿意带我离开，哪怕再多说一句，我都会倾尽全力去试试。我知道你想的从来都比我多，想得比我长久。一定不会做出任性幼稚的事，可我心里是愿意的。”
“因为那个人是你。可是这一次你要是再放手，或许我就再没有机会能溜下凡间了。他们肯定会对我严加看管。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李慕白，你真的爱我么？我不喜欢永远都是在无私奉献的爱，我不喜欢不平等的爱。你可以要的多一点再多一点，我会把全部都给你。”
“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跪坐处于迷茫中的人猛然惊醒。好似溺水者终于得以喘息，浑浊布满血丝的双眼也慢慢恢复清明。用指腹专注将龙女脸上泪痕擦去，然后一点点按压揉捻着莹润淡粉唇瓣。
“怎么会不爱呢？为夫只是怕阿月不喜欢真正的我，那个卑劣阴暗虚伪的我。”
“为什么会这样想？”
“如果我们阿月是寻常人家女儿，为夫恨不得将你永远锁在广寒宫，此生不离半步。可阿月偏偏是神仙，来自凡人永远无法触及的九天。慈溪馆分离后为夫甚至开始恨你。恨你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给了我爱和希望却一夕之间全部回收。夜夜难以安眠又偏偏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为夫贵为一国之帝富有四海，可拥有的一切对阿月而言都不屑一顾。更何况当初是我诱你一步步深陷其中。你教为夫应该怎么办？我的阿月同身边所有人关系都好，就连瑶光也会真心喜欢。可为夫从来都不喜欢他们所有人，不喜欢你将目光分给旁人一星半点。你从来不属于我一个人。”
声若冷玉，不疾不徐。如果不是指腹下的软嫩唇瓣已经因温热摩擦染上娇艳欲滴的血色，仿佛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起伏。李月不管爱人习惯性的小动作和身体的颤动，只继续追问自己想听到的答案。这是自己从来不曾见过的他。
“所以夫君就装出你以为我会喜欢的模样同我相处是吗？反正你听得到我所思所想，又有的是耐心有的是心机。作弊，无赖。”
“确实无赖，如今这副温文尔雅冷静自持的面具已经摘不下来了。之前那些话都是为夫口是心非，夫人莫要再生气。”
“那我再问你一次，想要什么？”
“为夫只想要你。想要和阿月永远在一起。无论刀上火海，即便天罚加身。从青川初见时为夫便在想，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这么有趣，越相处越有趣。真想将她留在身边一生一世。”
“你之前也这么答应的，承诺过永远不再推开。可疏瑛一来就退缩了，就因为我这个月华神君是神仙的身份。”
真是个呆子。
前世过往隐秘也愿意托盘而出，只为开导自己的心结。这般纯净通透如琉璃的灵魂，怎不是九天神女？想到此李慕白轻声笑了起来，像极当年青川灵舟上两人初相识的月下惊鸿一面。
“因为自惭形秽，望而却步。凡人会老会死。阿月爱这副皮囊，你要为夫怎么忍心让你看到他衰败腐朽的模样？”
“我也是凡人，我不在乎。”
“好。”
二人双唇相接，喷薄而出的情欲像是火焰将在绝望中挣扎求生的爱侣包裹。喘息起伏间修长笔直的双腿在锦被下化作龙尾慢慢缠上男子躬身精壮腰腹。狭窄空间内彼此心跳清晰可闻。
缠绵的汗水一滴又一滴，滚进幽幽眼底心尖。李月已经尽量将尾巴变得纤细些，可人兽羞耻画面还是让她有些无法接受。怎么办…那里的鳞片已经打开了，是不是该去水里？好像，尾巴就是该在水里才自在的。就像是她梦里那些模糊的画面一样。
“穆白，我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怎会，很美。”
确实是极美。如瀑青丝堪堪遮住胸前春光紧要处，晶莹龙角下的娇羞面孔仿佛是不该出现在人世间的幻魅精灵。穆白抚摸着无助收缩蠕动长尾，自上及下逡巡。
“它碰过哪里？”
“没、没碰哪里。就压着咬我…”
“乖，告诉夫君。”
“外面一点。”
“这儿？”
“再下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