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神君应天命下界挽救苍生于水火之中时本少神也在场。诸位可知那淏岩少君当初为何会毙命于月华剑下？”
“不知。”
“其中有何关联？”
“莫非…”
“因为淏岩少君历劫的凡身便是人界魔乱的罪魁祸首，魔君柳康。”
“啊！竟是如此。”
“淏岩少君也曾下界历劫。”
“原来魂魄是被仙器损伤。”
佩瑶悔恨方才没有将这最重要的一点说出来，急忙出言补救。贱妇历劫时好运道得了泼天的大功德，真是苍天不公。
“我儿亦是应天命下劫。本该功成身退却身负重伤，已是可怜至极还被月华神君怀恨在心加以毒手…罢，就当抵了凡间的种种瓜葛。如今本尊只求能得兰仙的灵露一二为我儿疗伤，还望神君高抬贵手。”
苦主将姿态放的如此低，愈发反衬出之前月华神君的一番言论有多不妥。历劫时无论如何恩怨情仇，回归天界便该一笔勾销这是规矩。怎么就她要揪着不放？人界每隔数千年便有一次大的劫难。淏岩少君也是应命下界做那魔君，一切都由天意安排。她不也因此才有救世功德么？这般言行举止，哪里配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真让她坐上去了还了得！
念及此，方才还有些举棋不定的神女公主们下定了决心继续顺水推舟拱火。
“仙尊切莫太过伤怀。淏岩少君天资甚高又有历劫之功，仙途必定坦荡。”
“不知少君疗伤还缺什么灵药，或许我族能帮的上一二。”
“祝农族富有仙界泰半灵药，若得素烨少神愿意相帮本尊感激不尽。”
“仙尊言重。”
“月华神君长在凡间，或许因不知天界规矩才会如此行事…私斗交恶还至一方伤重，不知司法天君会如何处理。”
“轻则一百灵鞭、”
“重则苦崖面壁五十年。”
“嘘，这不是你我能置喙的。”
“多谢公主提醒。”
“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吧，我儿淏岩也不愿再提及这些旧事。”
“仙尊雅量。”
佩瑶算准李月为浠芸和崩玉考虑必定不会说出幽冥实情，演起来十分解气。何况自己手中还捏着堂堂月华神君曾与凡人定情的大杀器，更加有恃无恐。今日任她插翅也难逃品道会群仙悠悠之口！阳谋当如是。月华神君先前那般恣意言辞认下行凶之事，凤仪云霓木须弥等倒不知该如何反驳佩瑶她们才好了。可近来有关月华的谣言众多。今日若不能当场对峙辩各清清楚楚，以后再想补救就晚了。
“月华，你想如何处理此事？”
“我问心有愧，随她们说就是。”
“为何有愧？”
“为他。”
“你、休得再提！”
凤仪示意木须弥安抚住云霓然后坐到李月身边好言相劝分析其中利害。
“她们群起攻之来者不善为的就是要给你定罪。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以后在天界中你便要被传成跋扈恣睢之辈了。”
“凤仪，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们非要这样就由着她们去就是。我与她们本无交集，被说几句也少不了一块肉。而且我到现在都搞不明白那几个神女公主对我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敌意。搞的像欠了八百吊钱一样，非想置我于死地。着实让我费解。”
“唯有利字动人心，你以后便会明白她们为何如此。今日这局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只看你想要如何处理。”
李月叹了叹气，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卷进天界权谋场中。叹完拍了拍身边软垫把一旁发尾都气红了得疏瑛也唤过来。
“凤仪，疏瑛。我在凡间的过往你们再清楚不过。犯天条该受罚的只有与夫君违逆成亲这一桩。她们说的司法天君司法殿我听进去了，雷鞭刑罚苦崖面壁说的应该就是此事。那我便随了她们的心意，等品道会结束就去诛仙殿领罚。也不至于授人话柄让她们再说我是仗着陛下才藐视天规法纪。”
“我不同意。”
疏瑛紧紧拉住龙女的手，生怕她一个冲动就立刻跑去了诛仙殿司法天君前。仙凡违逆结合的重罪岂止五十年苦崖？
“我也不同意。万事等陛下闭关结束后再议，不必急于一时。天界也没有哪个敢逼着你去司法天君处领罪。”
“她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必须要讨个说法才会散场。人家兰仙大喜的日子却被弄成一团糟，我必须负责。”
“你待如何？”
“快刀斩乱麻。”
“月华，想挑起是非的是她们，即使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你不必太过自责。”
“但偏偏是今日。她们个个出身高贵来头不小，而且只是顺着佩瑶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我还能堵了她们的嘴不成。陛下护着我你们也护着我，这些好月华都记在心里。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再连累你们，今日必须与往事做出了结。”
“阿月！”
“疏瑛你别担心，我分得清轻重。”
怎能不担心？见月华神君执意要起身离席打算去殿中与流言蜚语辩白，疏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手从自己掌心抽离。眼巴巴想要跟着去般。等凤仪冷冷淡淡递过一杯佳酿，示意他莫要失态才愿意收回视线。
“不得越界。”
“我不明白仪姐姐在说什么。”
“我是在为你好，月华不是你能染指觊觎的。早些划清界限为好，以免日后发生大家都不愿看到的事从而令她为难。”
“可、月华对陛下无意。”
“若月华最后愿意选择你我自然会为你们高兴。但那是天帝，她没得选。”
“瑛儿知道了。”
苦酒入喉弥漫五脏六腑。待睁眼，赤发少神依旧满目清明，不知想些什么。
月华神君缓步行至殿中，诚恳朝着兰仙行半礼致歉。银紫裙摆拖尾摇曳出刚刚好的弧度，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品道会因在下私事搅扰，月华在此先向兰仙和众花仙赔不是。待日后尘埃落定必会再登门致歉，备上重礼赔罪。”
“当不得神君如此。招待不周扫了神君品道雅兴本该我等先向您赔罪。”
“可否借贵宝地一用？”
“神君是要？”
“自本神君历劫归来便流言蜚语不断，想来其中应当也有本君自身行为不端的缘故。既然今日诸位仙族俱在，趁此机会说清楚也好。以免再起波澜搅扰诸位清修。”
兰仙心中对这位风波中心的龙女好敢大增。清修二字，可以说不轻不重打了场中不少仙族的脸面。方才种种饶舌模样哪有半点无情无欲的清修模样？纵有一二不是之处也不该由他人言辞就定是非。希望龙女能四两拨千斤，巧化于无。
“神君请。”
“多谢兰仙子。”
月华神君如此，莫说始作俑者佩瑶仙尊和素烨等，隔岸静默关火者也纷纷被勾起了兴趣。且看她会如何辩白凡间旧事。
龙女身份贵重至极却如宫中楼阁，没有天帝拖着便不能高高在上。眼下陛下闭关，龙女又年轻过度气盛有余。还当真定分不了高下定不了输赢。且再看看。李月收起面上歉意笑容，转眼冷冷看着那些高坐云端的神仙。恨么怨么？事到如今她连恨谁的资格都没有。世间缘分因果如此，竟然从最开始就是错的。她最恨的，一直都是自己。
“佩瑶仙尊，事关本神君在凡间种种想必出自令郎淏岩之口。与凡人相恋私定终生这些，他说的都没错。确实如此。”
重罪如斯，就这么轻描淡写承认了？佩瑶在四周抽气声声中有些呆住，心中百转千回。莫非这个贱人以为死无对证，没被抓住现形就不会被带去诛仙殿受刑？不等在场众仙反应，搅动风云的龙女若无其事继续平静诉说着往事。只是平静语调越来越幽远，仿佛酝酿着雷霆之怒。
“我生在凡间，长在凡间。未被接到九重天之前甚至以为自己是什么妖怪，不知来自何处。后来有幸才拜入宗门得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教养呵护，也有幸与夫君相识相知情定此生。但天不遂我愿，一朝天人分离。直到等应天命下界才有机会再续前缘弥补遗憾。但本神君近来为一事十分困惑，几乎夜不能寐。敢问是在场哪位编排我夫君被天界诛杀才致魂飞魄散？事无不敢对人言，事无不可对人言。今日月华在此还请诸位为我解惑。”
侍梳侍妆为哄自家神君一展笑颜，时常邀宸极宫相梳仙官在九重天各处搜罗有趣的好东西。她们最先将此等不堪入耳谣言带回时李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何为诛杀？穆白只是凡人，甚至是有功的的凡间帝王。为何会被诛杀。
若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可下界后她一直守在夫君身旁，唯独云台大战那一日分离过。虽然当日穆白确实受伤了，但是因自己音讯全无急火攻心所致。而且当时出现在天台的神仙只有疏瑛，小叔叔都是第二日才到的。还有谁会对穆白动手？
天界记档在案的仙凡结合典例龙女看过不少。将仙者抓回后依律惩处即可，从来过没有私下对凡人出手的规矩。那些被棒打鸳鸯痛失爱侣的凡人男女，或自尽殉情或潦倒余生或堕入空门此后长伴清灯。若有血脉，司法天君座下仙将也只会一并废除他们身上残留的仙跟。总之绝不会无端伤及无辜性命，除非有抗法拒捕等行径。无故魂飞魄散者甚少，少之又少。
可这些神仙为什么会以为穆白是被…还言之凿凿的模样？会不会她从前看的那些档案只是片面之词，只是刻意挑选出来的范例？会不会仙凡违逆结合的后果不止为仙者独尝？理智与情感的争论在瑶池底的银龙脑海中片刻未休，愈演愈烈。
时时溢出的杀气让云雾缭绕中本该清澈见底的瑶池灵液浑浊不堪。
此刻子英大殿群仙满座，一时间却静到落针可闻。这月华神君是不惜自认重罪也要还已故夫君清白？谣言当真无稽，天界怎会去诛杀一个凡人。可一个凡人为何落各魂飞魄散的下场？说不通啊！
见等了许久也没有谁站出来回答，月华神君漠然收拢视线直直看向佩瑶。
“还请佩瑶仙尊为本神君解惑。”
“神君过往我儿也只是推测罢了，难道神君还要对他不利么。至于是谁将此秘辛传出灵璧族，本尊回去定会严查。”
“你说不知、那素烨公主您可知为何有仙族私下议论因本神君行为不端才会害得夫君惨遭天诛而魂飞魄散？”
突然被发难的素烨无端心头一跳。这位不过百岁的神君为何会有如此威势，自己只被她一二句言语逼问便有惴惴不安畏惧臣服之感。或许是因为究竟是天道亲育的九天龙女，怎会被困浅滩。而自己轻易与她为敌或许是大错特错了。
“神君所说流言本公主略有耳闻，但并不知晓为何会如此议论。魂飞魄散不论对凡人还是仙族都是最酷烈的极刑，得神君真心相待之人必非寻常凡夫俗子。事有蹊跷……或许这也是仙族疑惑之处所以有种种猜测。”
似是而非，可有可无。月华神君将目光转向素烨旁侧席位下位神女，大有不听到满意回答便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势头。
“紫苑少君可知为何？”
“在下不知。”
“还请屠苏春神为在下解惑。”
“在下不知。”
“湘君公主？”
“翡沂神女？”
“私以为素烨公主言之有理。”
……
一连十数位，回答都大同小异。龙女面色淡然继续发问。可被迫回答的神女公主们面上已然纷纷露出不虞之色，深感颜面扫地。论出身论修为也没有差这位月华神君太多，何至被羞辱至此。场面气氛愈发焦灼，平静表面下剑拔弩张势如水火。
终于，窗户纸被一句隐没在珠光宝气霞光灿灿群仙中的抱怨嘟囔捅破。
“神君心有疑惑何不去问陛下？天界流言蜚语一日不断，莫非您就要继续拷问百族对此有何看法做何感想。”
此言一出，不知如何收场的众女仙纷纷附和称是。借着挽回颜面与仪态的东风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将天捅个窟窿。完了。凤仪疏瑛此时此刻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可为时已晚，再焦急也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犹如诛心之箭的言语向殿中形单影只的龙女射去。
“神君私自下界与凡人结合不仅触犯天条律例，更置陛下颜面不顾。”
“依我看，那凡人落的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天诛天谴只对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生灵，神君觉得会是何原因？”
“也是可怜人。”
“月华神君莫非以为高居与九重天广寒宫就可以藐视天条了么？与其在此处为难众仙为何议论，不如想想怎么去诛仙殿和司法天君说个清楚明白。”
“天诛才会落得魂飞魄散。内里如何想来神君最是清楚，何必来问咱们。”
“他不过区区一介凡人。若非与神君您定下白首之约，能惹天界谁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