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两只老狐狸
北京，礼亲王府。
礼亲王代善的第四子瓦克达急匆匆走进父亲的书房，施礼道：“阿玛，刚刚得到消息，索尼因为在内库牧马、鼓琴及禁门桥下捕鱼，被治罪削爵了。”
索尼是吏部启心郎，正黄旗参领，皇太极驾崩后，由于坚持拥立“先帝之子”，深得多尔衮衔恨，如今自己行为不检，被抓住把柄治罪削爵，一点也不奇怪。
“哦，知道了。”代善淡淡地应了一句，仍然低头摆弄着他新得的转轮手铳。
做为努尔哈赤的次子，“十王议政”之首的大贝勒，一度被努尔哈赤确立为汗位继承人，两次挫败多尔衮继位企图的宗室元老，代善什么政治风云没见识过？所以他很淡定。
可是瓦克达就不同了，他虽然勇武善战，但在政治上却不够成熟。
崇德八年（崇祯十六年，1643），代善次子硕讬和孙子阿达礼反对立顺治为帝的“崇政殿决议”，坚持拥立多尔衮，被代善大义灭亲，谴谪而死，别人都没事，只有瓦克达受到牵连，被废黜了宗室身份，至今也没恢复。
“阿玛，”他有些着急，问道：“你可知道是谁举发了他？”
“是谁？”代善仍然心不在焉，随口问了一句，举起手铳，闭上一只眼睛，对着墙角的一只架灯瞄起准来。
“是谭泰。”
“哦？”代善看了瓦克达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但却并不多说什么，又去摆弄他的手铳。
前些日子，阿济格因为不候诏班师、在午门张盖坐、擅取鄂尔多斯和土默特之马以及称呼顺治为‘孺子’等罪名，被降为郡王，多尔衮命令谭泰与鳌拜等集众宣布其罪，谭泰却隐匿谕旨不以示众，被索尼揭发，遭到降职削爵，如今索尼又被谭泰揭发，虽然也算一报还一报，但两人都是正黄旗的人，当初都反对多尔衮继位，如今却自己人掐了起来，绝不是狗咬狗那么简单。
这么重要的事，阿玛怎么无动于衷？瓦克达不明所以，却又不敢多言，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七弟满达海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说道：“阿玛，湖广总督佟养和派人从武昌送来了六百里加急：李自成没死，如今正在挥师收取湖南。”
这可是个大消息！代善心里一惊，但仍然不动声色，放下手铳，手捻胡须沉思起来。
满达海安静地等待着，瓦克达却急了，说道：“阿济格本已获罪，如今又军奏不实，必会加重处罚，随他南征的诸将怕也要跟着遭殃了。”
他不是爱心泛滥替别人担忧，而是替自己担忧，因为他就是所谓的“南征诸将”之一，在安陆府（府治今钟祥）与护军统领鳌拜进战，涉水登岸，射杀顺军无算，取其船以济大军，颇有战功，本来还指望凭借军功恢复宗室身份，如果阿济格跌了大跟头，这指望不就落空了吗？
“遭殃也轮不到你！”代善先抢白了一句，然后说道：“你们都不要轻举妄动，跟谭泰和索尼保持距离，管好自己的嘴，先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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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府邸，镶黄旗副都统索海也正在跟济尔哈朗讨论这件事。
索海是清朝“开创佐命第一功臣”费英东的第六子，少年即追随努尔哈赤，后来又辅佐皇太极，战功卓着，忠心耿耿，因为在皇太极身后的继位之争中坚决拥护皇长子肃亲王豪格，所以多尔衮摄政后，他一直备受打压。
其实，济尔哈朗同样悒悒不得志。
当初顺治帝登基，由济尔哈朗和多尔衮共同辅政，而以济尔哈朗为主，但是多尔衮咄咄逼人，处处抓权，济尔哈朗做为努尔哈赤的侄子，血缘上没有多尔衮亲近，自己的儿子们又太小，势单力孤，后继乏人，难以跟多尔衮抗衡，不得不示弱自保，主动要求退居多尔衮之下，并要求诸王大臣商讨国事时，只报告多尔衮即可，不必报告自己，虽然在入关后被封为信义辅政叔王，但跟多尔衮的皇叔父摄政王比起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索海忿忿不平：“英郡王（阿济格）剿贼不尽，谎报军功，罪当夺爵处死。王爷应该进宫面见太后，请太后给摄政王施加压力，令其不敢徇私枉法。”
顺治元年（崇祯十七年，1644），正黄旗都统何洛会诬告豪格与两黄旗大臣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将谋乱，豪格被削爵，扬善等弃市，其中扬善是索海的堂兄，两人关系向来亲密，索海一直为其不平，如今总算抓到了出气的机会。
“当初你杀我的堂兄，没想到还会有杀你自己亲兄的这一天吧？”索海暗暗想着，心里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阿济格与多尔衮、多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虽然彼此貌合神离，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亲密，但终究还是利益共同体，处死阿济格，将是对多尔衮的沉重打击。
济尔哈朗却摇头说道：“进宫是要进宫的，但不是请太后处死阿济格，而是要力保他不死。”
“这是为何？”索海不解，同时也更加不忿，两道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济尔哈朗笑了笑，不以为意，说道：“闯贼乃是我朝心腹大患，必须尽快翦除，不能令其坐大，可是如今朝中除了阿济格，还有谁能挂帅出征？只能让他戴罪立功了。”
索海呆住了。
济尔哈朗说得没错，如今宗室里能够独当一面的统帅级人物，只有多尔衮、济尔哈朗、代善、阿济格、多铎、豪格这么几位，其余像硕塞、勒克得浑、尼堪、博洛、岳乐、满达海、屯齐，包括被削除宗籍的瓦克达在内，都还需要历练，而在能挂帅的人中，多尔衮、济尔哈朗当然要坐镇北京，代善已经六十三岁，也不宜轻易劳动，多铎尚在江南未归，豪格又受到多尔衮忌惮，除了阿济格，还真的没人可用。
“唉！”索海颇为无奈，叹了口气，问道：“何不保举肃亲王出征？”
“可以一试，”济尔哈朗点了点头，“但要找个合适的人去说。”
索海明白济尔哈朗的意思，也点了点头。
阿济格没得到的功劳如果竟让豪格得了，那简直就是打多尔衮的脸，别说多尔衮一直防着豪格，就算不防着，只要他还不想放弃阿济格，就一定会让阿济格自己去收拾局面，绝不会另外委派他人。
可是，多尔衮会不会放弃阿济格呢？谁又是那个适合去说这件事的人呢？索海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