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凝看着薄野琊，也是才沐浴完的样子，周身仿佛还有未散去的雾气。
寝衣是他常穿的那件藏青色，和玄色极相近，倒是和他的气质完美契合。
薄野琊向她走来。
“许我看？”
“看吧，都是你知道的内容。”薄野琊迈步坐在一侧，顺手捏起茶杯来呷了一口。
上官凝亦坐在另一侧，拿起那些奏折默默看起来。
这几份奏折来自薄野琊极其信任的几位臣子，他们上奏说明对薄野琊要外放先帝的一些儿子的看法。
这提议原是上官凝向薄野琊提出的。
当时她这样说也是因为如此一来，后宫的一些太妃和他们儿子到外地去，自己管理起来，也可以少费些心思。
“你怎么想？”
“朕的兄弟们众多，除了和朕一母同胞的弟弟之外，没什么有用之人。在京城之中，势力众多，若外戚过盛，不免生出乱子。放到外面，若是做官，怕也是些扶不起的阿斗。索性就让他们带着家眷到各处地方做个闲散王爷。”
这个想法和上官凝提出的稍微改良一番，是思虑比较周全的。
“都说皇家多子多福，但多少皇帝为了地位稳固，残杀手足。把这些例子说给他们听，想必他们会乖乖做闲散王爷。”
薄野琊轻笑：“朕不担心这个，朕担心的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这件事情，开国以来，没有先例，如何堵住悠悠众口……特别是朕那两个叔叔，还有一些老臣。父皇在时，放纵他们的势力，朕不好一下子就铲除，得慢慢来。”
上官凝懂他的意思，薄野琊的两个叔叔——淇王和淮王，还有那些老臣，可以打着兄友弟恭的旗子，对薄野琊口诛笔伐。
虽然薄野琊可以手段强硬，但是就像打仗一样兵不血刃为上策。
理由，薄野琊急需一个理由。
上官凝凝神思考。
“有没有什么人，可以在这时狗急跳墙，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朕为受害者……”
薄野琊这话点醒了上官凝，“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她侧目，迎上薄野琊深沉的眼眸。
“谁？”
“先皇的淑妃。”
“她母族曾家受先帝重用，算是老臣里说得上话的，她妹妹又是淇王的王妃。这样的身份，把会嚼口舌的人都串起来了。她和她那儿子的夺嫡之心，在先帝病重时也是昭然若揭。”
薄野琊思忖之后点头，“她确实很合适。”
“不过，她有什么理由来作妖？或者说，她对朕有什么威胁？”
“她和我可有仇呢！”
“先帝病时，她借口要为先帝侍疾，到君临殿打探虚实。我以母后的名义罚她跪了两个时辰，我身边的人还拿着板子监督她跪，她定是挨了板子的。而后被禁足在和镶宫。现在，她肯定对我充满怨气。”上官凝以为薄野琊定不知道，于是解释了一番。
不料，薄野琊却很淡然。
“你知道这件事情？”
“朕记得，朕后来以你的名义让她加跪了两个时辰。她怕是跪到凌晨才回去。”
上官凝些许震惊，“你为什么罚她？”
“不是朕罚她，是你在罚她。”薄野琊哂笑。
上官凝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在给自己拉仇恨呢。
他真无聊。
她一直以为他那时很忙，除了侍疾，全是在处理政务，想不到还有时间整蛊自己。
“那她怕是恨透我了。我真是谢谢你！”上官凝咬牙切齿。
“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上官凝脑海只出现一个成语：厚颜无耻。
“不过，言归正传，你想说什么。”
“她这样站在关系网中间的人，如果来刺杀我，帝后一体，保不齐她对你有什么心思。再大加渲染一番，突出你多无辜，多善良。理由就有了，目的就达成了。”
“刺杀你？太危险了，不妥。”薄野琊摇头。
“你以为她真能杀得了我？放心吧，我做事，向来有分寸的。”
薄野琊还是皱着眉头。
上官凝给他一个坚定的目光：“她是最好的人选，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你和朕虽然没有什么情意，但为夫者怎能利用为妻者呢？”他目光凌厉。
那一刻，上官凝怔住了。
怎么能说是没有什么情意呢，这句话就是有温度有情意的。
回过神来，上官凝低头一笑。
她仰头，很真诚地说：“我们这样的身份，在这份婚姻中，就不只是夫妻关系。你忘了陛下驾崩时对我们的嘱咐了吗？他说，彧朝，就要交到我们手上了。我可从来不是深闺中的寻常女子，我一点儿也不想做后宫的花瓶，我也可以成为一把利刃！”
上官凝说得情绪起伏。
看她眼中满是真挚和澄澈，薄野琊的喉咙仿佛在滚动，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来。
她和其他女子，真的很不一样。
殿中一时无言，只有不远处烛台上有灯花落下，发出低微的响动。
薄野琊移开目光，呷一口茶水：“但，这样无中生有的事情，她可有这么蠢吗？”
此言一出，上官凝便知道他同意了。
她也轻松起来。
“这你就不知女子的心思了。一个出身高贵的妃子，有势力不小的娘家，有先帝颇为喜爱的皇子。养尊处优且野心不小，最重要的是，以她的行为处事来看，骄纵跋扈，自以为聪明却没有智慧，耳根子软，身边怕也是没有聪明的人指点。她有恨我之心，只要让人去她耳边吹吹邪风，这事儿多半能成。”
“只要她动了杀你之心，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没错，静候佳音吧。”
上官凝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薄野琊也算是把这件事交给她去办了。
娶一个妻子，还得了个助力。薄野琊此时想到这儿，有一种欣喜，更多是对她的欣赏。
薄野琊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所见女子皆是大同小异，只有上官凝让他眼前一亮。
上官凝亦欢喜，这样有谋略的事情，才是她喜欢的事情。看来在宫中，她也可以像战场的将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她正想得出神，却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
薄野琊见她打哈欠，还有几滴泪顺便蹦出眼眶，一副将睡的样子。
“困了便去睡吧。”
睡？是什么意思，是怎么个睡法？难道还要如昨夜似的……上官凝此刻蒙圈。
“嗯？”
“不不不，我不困，我还要看书呐！”上官凝连忙否认，顺手拿起桌上一本书。
这是上官凝让清弄拿来的，睡前读物。
薄野琊朝那书瞟去一眼。
那是一本《聊斋志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