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上官凝知道，自己身边这位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但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自己开口说话，他也不是不能说几句。
找个什么话题呢？上官凝正在思量着。
她注意到薄野琊似乎挺喜欢那道清蒸鳜鱼，让侍者为他夹了好几次。
上官凝指了指那道鱼，对身旁侍者道：“将那道鱼摆在这边来吧，陛下似乎爱吃。”
“不用。”
薄野琊几乎是脱口而出，一点面子也不给。
他说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众人的表情都比较凝固。
上官朔想救救场，笑了笑，道：“凝儿，你喜欢吃鱼，是你自己想端过来吧，倒拿陛下当幌子。”
上官夫人瞪了他一眼，“怎可当面叫娘娘的闺名！”
他倒是成功地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算是曲线救国了。
薄野琊侧头看上官凝，上官凝正看着哥哥，满眼感激。
“你喜欢吃鱼？”
“啊？啊对！”
于是薄野琊对身边侍者道：“拿过来吧。”
薄野琊也是双标。
“家宴而已，叫闺名便叫闺名吧，诸位都随意一些，畅所欲言。就如同，如同你们在家时一样。”
上官夫妇和太夫人都颔首称是。
“就是呢，吃个饭，太安静了。”上官凝感慨道。
而后她侧了头，凑上薄野琊的耳边告诉他：“你不说话，他们都不怎么敢说啊。”
薄野琊微微侧首，便感受到她的气息。
上官凝主动靠近他，两人离的太近，这耳语有些暧昧。
在座的其他四人都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薄野琊倒是敢肆无忌惮地盯着上官凝。
她言辞恳切，给了薄野琊一个坚定的眼神，似乎告诉他：只要你肯开口，这场面的氛围会好很多。
“嗯。”薄野琊只回这一个字，便转过了头去。
上官凝也正过身子。
不过她倒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拉动气氛了。
索性随便问，总比没一个人说话好吧。
“陛下，喜欢吃鱼？”
“不一定，看做法。”
“哦~”
上官凝也尬得想死，拿起筷子吃起东西来，短暂地堵住自己的嘴。
上官朔也尝了一口那鱼，接上话：“陛下说看做法，其实也要看鱼的种类吧。若是像鲫鱼这样鱼刺多的鱼，倒也不必吃，只拿来熬汤罢了。”
“嗯对！我喜欢幼时有一段时间最厌恶鱼，因为总是不慎被鱼刺卡到。”
上官凝听到这，想起了幼时的经历。
“娘娘还说呢，幼时叫你吃刺儿少的鱼肉，你偏不干。”上官夫人笑着说。
上官将军也笑了，“娘娘还反驳呢，说虽然是小孩子，也可以像大人一样自己吃鱼，不要人给挑鱼刺。”
太夫人好似想到了什么，也笑起来。
上官将军就坐在她对面，见她忙从嬷嬷手里拿来帕子，掩了掩脸。
将军问道：“母亲笑什么？”
太夫人颔首对薄野琊道：“陛下恕罪，臣妇想起了娘娘幼时吃鱼的趣事，故而忍俊不禁。”
薄野琊摆了摆手，道：“无妨。不过太夫人既然想到什么，就说出来听听，朕很想知道皇后的趣事呢！”
他语气中倒是有几分期待。
上官凝知道这必然是幼时的糗事，有些嗔怪地看了薄野琊一眼。
不过，在座都是和自己关系匪浅的人，上官凝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祖母想说什么。
“娘娘那时约摸五六岁吧，桌上有一条清蒸的鱼。鱼儿被完整地摆在盘中，娘娘自己仔细看了看，忽然问了一句：鱼儿有臀否？……”
“啊！我知道了。”上官凝的记忆被唤醒了。
她顿时红了脸，很是羞赧。
“娘娘记得？”
“当时除了女使们，只有祖母你和我在。当时祖母笑得可欢了，还说要告诉父亲母亲和哥哥。”
“结果你气极了，哭着央求我，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上官朔道：“怪不得呢，连我也不知道。”
“太夫人请接着说。”薄野琊放下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趣的样子。
其他三人也正期待着是什么故事。
“不可，万万不可！祖母答应了我的！”上官凝扬声。
“幼时的你而已。”
“幼时的我也是我，祖母不可反悔！”
上官凝望着祖母。
“可是陛下想知道呢！”
上官凝侧头看去，薄野琊是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在饭桌上讲也不好，就给我些面子吧。”上官凝来回看看薄野琊又看看祖母。
祖母想了想，此事确实不宜此时说。
薄野琊却是不肯妥协的样子。
上官凝只好给他承诺：“我以后亲自说给你听。”
薄野琊见上官凝眼神急切地看着自己，喉咙微动。
她的手还把着薄野琊的手臂，微微摇了摇。
“罢了，若是不便，那就不说了。”
上官凝这才放下心来，因为薄野琊答应的事情，他从来不反悔。
不过上官凝这倒是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不如大家都不说话呢。
但这倒是开了一个好头，上官朔见大家没听到故事有些扫兴，主动来说几件自己听到的奇闻轶事。
他很擅长说故事，语言诙谐，表情也到位。
上官凝自然是被逗得咯咯笑，也顾忌不到什么端庄矜持了。
连薄野琊也失笑起来，他都不敢再吃东西，怕吞咽的时候忽然笑起来，噎住喉咙。因此只不时端起酒杯咂上几口酒。
上官凝也喝，只不过她喝的是白开水。
但她注意力完全在上官朔的故事上，也不嫌弃那是没有味道的东西了。
上官朔说着说着倒是启发了上官将军，他也想起在军营中，在战场上的事情。
薄野琊亦是好奇，便命令他一一讲来。
大家一边或喝酒或用膳，一边听着上官将军说话。
偶尔有人出声打岔，询问一些相关的事情。大多数时候，大家只是默默地听着，用眼神或者表情来表达自己的赞同，疑惑或者是震惊。
讲过一段，大家不约而同地表达自己的见解或是看法，有赞成，也有反对。
这时，大家仿佛都忘记了上位坐着的是皇帝和皇后，两侧是将军，臣子和命妇。
倒是很像一家人坐在一起，在饭桌上谈话。
这是上官家常有的氛围，却是薄野琊第一次见识的场面。
薄野琊以往和父皇母后用膳，永远是拘谨的，矜持的。
所以今日这一屋子的暖意，倒是让他颇为满足。
特别是上官凝，到了后面，她已经完全放开来。就像是在家里一般，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的见解。或喜或笑，或疑或伤，她也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
这样青春健谈，有生命力的女子，于薄野琊来说，像是汩汩山泉流过干涸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