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去，灯火围绕四周，中间被照得明亮的地方，是一棵棵相互依偎的红梅树，红得鲜艳，红得热烈。
走近些看，那火红的花瓣，包着淡淡的黄色花蕊，叠在枝上。雪片落到花瓣上，红里带白，白里透红，交相辉映。
上官凝腿脚怔在原地，眼睛却在贪婪地捕捉目光所及的每一处。
就连下令布置这一切的薄野琊自己都没有想到，现场的样子会是这样夺人心魄。
后边众人亦赞叹不休，美景便是如此，时间仿佛凝结在此，什么凡尘恩怨皆可抛。
上官凝热了眼眶，泪珠蓄在其中。
“原来这就是你送我的大礼。”她声音都在颤抖着。
“我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大的一片红梅林，真真是美极了。”
薄野琊见她用手帕稍掩了掩面，不让泪水滴落下来。
“有你这句话，也不枉费力筹备。这是贺你生辰，也是装点宫廷，以后每一年冬天，你都可以在宫里尽情欣赏这一大片梅林。”
上官凝激动得无言以答，只好颔首相应。
薄野琊转身对众人道：“诸位请便，此景共赏。”
宾客们向薄野琊行一道礼，便可各自散开，与家人共赏这雪中寒梅。
他又叮嘱近侍的宫人不要跟着，然后接着牵起上官凝的手，柔声：“我们到里面去看看吧。”
上官凝紧紧拉着他的手，好想永远也不放开。
“原来这边不许人靠近，就是因为在布置这些呀。瞒得也太好了，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她的声音一听就是抑制着哭腔的，有些梗塞。
“要是让你知道了，还有什么意思呢。出其不意，才能俘获芳心。”
上官凝带动薄野琊的手臂，前后摇起来。
“看不出来，你鬼点子还挺多。”她的声音洋洋盈耳。
薄野琊轻笑道：“鬼点子多？全当你在夸我了。”
“本就是在夸你呀。我的陛下真厉害！”
她迎上他的眼，说得很诚恳。
“你知道吗？滨州的红梅最好，颜色是纯正鲜艳的大红，树也相对大些。”
“所以，这些树都是你派人从滨州送来的？”
“是呀。幸好滨州离雍都不算远，才能将这些树在月余间便移栽过来。”
“你看，那棵树，是栽在最中央的，也是其中最大的一棵，花也开得繁盛。”
上官凝顺着薄野琊所指看过去，那满树鲜红的花瓣在白雪的映衬之下，更显耀眼夺目。
与其他树不同的还有，这棵树上挂了好多金色的绸子，下面挂着宫铃，在风中叮铃作响。
上官凝撒开薄野琊的手，去看那些绸子。
她一眼便认出这是薄野琊的字，完全是他风格的飞白体。
每拉下一根绸子来看，上面都是一句四字祝福语，伴着空气中隐隐约约的清幽梅香，持续感动着上官凝的心。
她眼中的泪水再度袭出，由眼角滴落绸上。
“生辰欢喜，凝儿。”
薄野琊走到她身边。
“意甫……”
上官凝侧身踮脚去吻他。
轻轻的，小鸡啄米般，碰了他的唇，便很快收回来。
上官凝的一滴泪落在薄野琊脸颊上 ，让他微微一震。
本应该顾忌同在梅林中赏花的宾客们看到这“出格”的一幕，上官凝却抑制不住冲动。
薄野琊垂下头去，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并轻轻抚着她的脸。
“意甫。”
“嗯。”
“你做的一切都让我动容，谢谢。”
“不必言谢，你今日可是大寿星，只要你高兴，我所做便有意义。”
“你高兴，我就高兴。”
“而且啊，这是你在宫里过的第一个生辰。如果不布置些什么，一顿宫宴也就完了。每一年都是老样子，甚是无趣。”
上官凝顿一顿，问道：“那你在宫里这么多年，你的生辰岂不是都无趣地过了？”
她想起之前参加过的薄野琊为皇太子时的生辰宴，好像都是一个样子，都没有哪一个能给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
薄野琊没有正面回答，沉默，也是默认。
“宫里的日子是没有什么新意的，我已经习惯了。但是有你在，就能多些乐趣。无论是，你给我带来的乐趣，还是我为了取悦你而获得的乐趣。”
“为什么呢？”上官凝望向他那深情又渴望的眼睛。
“因为，我爱你啊，凝儿。”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声音却是那样坚定。
上官凝前倾着，将身子靠着他。
她侧头贴在他的胸口处，感受着他心中汹涌爱意的起伏。
薄野琊打开斗篷，将她环抱着。在这寒气刺骨时，上官凝的身体却更加温暖。
“今日，我说不纳后妃，也绝不是一时兴起，只不过恰好宫宴上人多，又扯上选妃的事儿，便借机宣布了。”
上官凝想到宫宴上自己当时懵懵的状态，忽然笑了：“你当时说出来时，我以为我自己喝醉了。”
“你酒量确实不好……”薄野琊轻笑着活跃下气氛。
“哼。”上官凝拍了拍他。
“可你要知道，此事在彧朝的先王们当中，没有先例，定会有人提出反对，也许会闹出许多风波。”
“朕和你就是先例。”
“朝中是有些人，打着直言敢谏的幌子，什么事儿都要管，烦人得很。但只要朕心已决，他们也不能改变什么。”
上官凝沉默未语。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你是皇帝，你想要虚设后宫，有阻碍，但我相信你能实现。那你要是后悔了呢？现在是浓情蜜意的，你将来要是厌弃了我，还不巴巴的让人给你送美人儿。”
上官凝很清醒，君王情，哪个敢轻信？浓情在前刀在后，回头只剩恨与忧。
“将来你要是嫌自己孩子不够了，没有贤才管理江山了，耳根子软了，和我反目成仇了，还不一脚把我踹了。”
上官凝出口成章地说起来，忽然想到很多事情。
薄野琊将她放开，对着她的眼睛问道：“我要如何说，你才信我绝不背叛你呢？承诺也好，毒誓也好。”
上官凝眸下敛着寒光，“你什么也不用说，你只消记住，薄野琊，你以后要是敢负了我上官凝，我绝不让你好死。”
“你现在好好想想，你要不要收回你今日所说。你其实也可以和我做貌合神离的帝后，互相不干涉，没有真心，只是过场。”上官凝提点到。
薄野琊面色肃然，一字一句道：“上官凝，我要是负了你，你一定要让我不得好死。凭你的手段，尽可以让我身重剧毒，痛苦而亡。或是刀剑加身，血竭而亡，都是我应得的。”
…………
二人皆默，对视良久，深情难抑。
踏雪归来留梅香，乘此良机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