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套路
事情既然已经说开，酒桌上的氛围开始发生了转变。
从之前的各怀心思，到现在的拉关系套近乎，甚至套路……
“小黄啊，我痴长你两轮，你也别张厂长、张厂长的叫着了，显得生分，直接喊我张哥就行……”
张厂长醉眼惺忪的拍着黄青肩膀，给他倒满酒。
黄青端起酒杯推脱道：“这不合适，您是桦钢的大家长，我一个小年轻喊您哥，让外人听见会说我不懂规矩的。”
“合适，非常合适！所谓人无大小，达者为先。以你的能力，我叫你一声弟弟都是高攀了！”
张厂长和黄青碰了杯，一饮而尽，感叹道：“哥哥我过得苦啊！在外人看来，我是威风凛凛的桦钢厂长，但这日子谁过谁知道！
每天一睁眼就在忧心桦钢几万人的生计，生怕行差踏错，毁了工人的饭碗，让人戳脊梁骨痛骂。
天天想着的就是从哪搞到钱，按时把工人的工资发下去，还得时时琢磨着怎么能让桦钢起死回生，对得起一代代人的心血。”
他语带悲切：“你看到我头发没？染的！最近愁的全白了。我还不到五十啊！”
姜主任在旁沉重道：“张厂长每天都睡不了几小时，这事情是千头万绪。既要安抚工人情绪，又得跟合并厂以及私人老板讨价还价，不至于让桦钢贱卖。
最主要是想办法筹措到资金，能自主解决桦钢问题才是对厂子最好的出路。”
说到动情处，姜主任擦了擦眼角，带着哭腔说：“张厂长有时候实在累惨了，只能在车上眯一会，也睡不踏实，不时惊醒，起来后又开始忙碌，我们看的都心疼……”
“行了，说这玩意干啥。”
张厂长挥了挥手，毫不在意道：“只要能解决桦钢问题，能保住桦钢工人的饭碗，再苦再累都不算啥。
怕就怕啊，辛辛苦苦一番忙碌，最终还是落得一场空。没办法跟乡亲父老们交代！”
黄青无奈看着言真意切，一唱一和的俩领导。
这是在点我呐？
人家两个外来的都能为桦钢呕心沥血、不眠不休，他这个根正苗红的桦钢人，有能力却选择袖手旁观，如果让外人知道，那自己在桦林就不用见人了，脊梁骨都能被看热闹的戳烂。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不能不出来表态了。
“两位领导的心情我特别理解，我也不怕二位笑话，自从知道桦林的情况后，我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啊。
桦钢那是从我爷爷辈开始，一砖一瓦拼出来的，我爸妈甚至为了她都献出生命了！”
黄青抹了把脸，咬牙切齿道：“可有人不知道珍惜，你看看之前的桦钢，公饱私囊，尸位素餐，好好一个厂子被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
闻言，张厂长和姜主任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虽然桦钢之前的事和自己没关系，但这不是摆明了指着秃子骂和尚嘛。
黄青没管他们脸色如何，继续说道：“桦钢变成现在这样我也很心痛，但我一个从来没进过桦钢的小年轻又能做出什么呢？
是，我家里是有点钱，但桦钢事情太复杂，不是靠这点钱就能解决的。”
黄青给两人满上酒，长叹一声：“能帮桦钢的，我肯定没二话，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绝对尽心尽力。”
没等两人开心，黄青又像个热血上头、毫无心机的二愣子，直白说着：“只要有人敢给我保证，白纸黑字说能让桦钢起死回生再创辉煌，哪怕我砸锅卖铁都会把全部家当投进去！”
这话直接把两位领导不上不下的顶在那，互相对视，一时无言。
这谁能保证，还要白纸黑字？
做生意嘛，有赚有赔，再说桦钢这个大泥潭，上下其手的人多了去了，投钱进去也不过苟延残喘，想要再创辉煌实在太难，完全是出力不讨好的事。
本来张厂长是想着让黄青拿出一些钱，暂时让桦钢度过眼前的难关，这样他就能给上面一个交代，私下再运作运作，自己就可以跳出桦钢这个烂摊子。
可谁曾想黄青是软硬不吃，想让他掏出钱来？好，你得立下字据，表示会尽心尽力把桦钢拉扯出泥潭，不然一切休想。
现在全国上下都萧条，企业一家家的破产倒闭，都形成下岗潮了，想把一个破产的厂子整顿好，除了资金投入外，还得有高超的经营手段，张厂长自觉没那个本事。
如果他能力真这么强，也不会被下放到一个面临破产倒闭，等着被改制重组的厂子里了。
见气氛有些僵住，姜主任急忙出来打圆场，他拍拍一直神游天外的王响肩膀，开玩笑道：“王师傅，你是桦钢老人了，你觉得怎么才能让钢厂起死回生，再创辉煌？”
“这……”王响被突如其来的大问题搞得手足无措，急忙摆摆手，苦着脸道：“姜主任您别开玩笑了，我就是一火车头司机，怎么会懂这些？”
张厂长现在也需要时间重新理清思路，组织语言，于是和蔼的对王响说：“没关系，咱们现在是私下聚会，有啥想法就说，畅所欲言。”
“那我就说两句？”
王响感觉受到了重视，急忙端着酒杯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道：
“咱们厂子现在面临的问题，主要还是设备老旧，生产出来的产品因为价格问题，销量一直不好，我对这个深有感触。
以前火车出去一趟，都要挂四五十节车厢，从前两年开始，车厢就越来越少，多的时候十来节，少的时候就那么五六节。”
看着张厂长鼓励的眼神，王响思路愈发清晰，“我觉得吧，要想让桦钢起死回生，就该在生产上下功夫，降低成本，提高销量……”
“说得好！”张厂长拍了拍手，转头对黄青道：“老员工都知道，现在厂子面临的主要问题就是设备老旧，生产效率低下。
要想改变现状，就得从设备入手，可没钱，啥设备都是妄想，改变也无从谈起。”
黄青笑笑没接话，桦钢的问题可不仅仅是生产效率低下，甚至这都不是主要问题。
因为目前处于市场经济体制转轨过程中，价格秩序重构、低水平项目重复建设、不规范竞争，叠加亚洲金融危机和进口冲击，钢材价格持续下跌。
整个市场都在下行，就算桦钢提高了生产效率，也只不过是勉强维持罢了，更何况内部管理体系不改变，效率根本没办法提高。
见黄青不接茬，张厂长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仍旧端着酒杯站着的王响，看又没了动静，想了下，开始继续表现，“除了刚才说的生产问题，厂子里还有人浮于事，管理混乱……”
“行了，王师傅。”
姜主任出言打断王响的一腔热情，拉着他坐下，解释道：“伟人曾说过，看待问题要发现主要矛盾，刚才王师傅的发言就很好嘛，看到了桦钢目前的主要矛盾。
咱们先解决掉主要矛盾，至于那些次要矛盾，等以后空出手了再一一解决，不然眉毛胡子一把抓，就分不清轻重缓急，这会乱了方寸的。”
王响讪讪一笑，点头应承道：“姜主任这话在理，是我刚才太心急了。”
黄青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领导根本没有通盘的计划，或者有了计划，没想着跟他和盘托出。
只是突然知道自己有很大的现金流，临时起意打感情牌，想从自己手里拿一些钱应应急。
对此，他表示自己虽然年轻，钱来的也容易，但可不是谁都能忽悠的冤大头。
如果桦钢那边不拿出实质性的计划书，任他们说的天花乱坠，自己也一分钱都不会掏。
就算有计划书，他也得考虑考虑要不要蹚桦钢这趟浑水呢。
此后，张厂长和姜主任又轮番打感情牌、道德绑架、苦口婆心…但都没能让黄青留下一句准话。
两个领导也是无奈，不过也没彻底死心，只是认为时间太过仓促，黄青一时也下不了决定。
于是没有再步步急逼，几人又你来我往的一通商业互吹，等黄青带来的酒都被喝光后，这场各怀心思的酒宴才算结束。
领导们当然有专职司机接送，黄青把两人送到楼下后，又转身回到王响家。
他还想向王响打听打听新领导自从来到桦钢后的所作所为，然后才能有针对性应付他们以后对自己的诉求。
进屋时，正好听到王响在厨房埋怨罗美素。
“你说说你，我好不容易把厂长和厂办主任请到家里来，你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呢。那青菜太老了，都嚼不烂，扔给兔子都不吃！
领导到时候咋想我？还以为我对他们有意见呢。”
“爱咋想咋想，那青菜一斤便宜好几毛钱呢！你现在两个多月没开支，要不是阳儿最近往家里拿钱，我们都要动老本了。
我看呐，这新厂长也不是个干事的人。工资工资不发，补偿款也谈不下来，口号倒是喊得山响，可你看看他办成哪件事了？”
王响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冷哼一声，“你就抠吧你。”
转身看见黄青，王响急忙凑上来，他太想知道黄青对于入股桦林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