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扎见肖得意不言语，继续说道。
“我不懂你们中原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你明明要把女儿送进宫去的，为什么又把她送到襄阳来。莫非你已经与何驰绑了线？”
“小女现在伺候在昭仪娘娘身边，只等时机随昭仪娘娘一起入宫。”
“昭仪？”
肖得意昂起鼻子一笑，这些匈奴人果然对昭国国内的消息一知半解，这里面牵扯太多利益，恐怕他们还不知道江夏发生了儒生踏田的事吧。
毕竟是北方一言不合就拔刀出来互砍的蛮子，肖得意早就和他们断了商业往来，那董冕反叛也是因为被查走私查到了，叛也是死，不叛也是死。与其跟着这群蛮子匈奴鬼混，肖得意更愿意去找楼兰王搭伙，虽然那边奸猾些，至少付的是真金白银，不会动不动就抢你一趟让你血本无归。
“和你说了你也不懂，总之老夫现在想帮谁就帮谁。”
“那肖大人有没有考虑过恢复一下北方的商道，我们那里什么都缺。”
“什么都缺？活该！你们干的什么勾当！抢了我多少商队，砍了我手下多少人的脑袋！一个脑袋按百贯钱，你们右贤王部现在连货带人欠我五百万贯！”
阿扎按下性子，沉沉叹道。
“那也是无可奈何。”
“那你们继续抢啊！有本事去渔阳抢啊！去北平、辽西、辽东抢啊！抢不动了你们来做生意了？”
肖得意的胆气略差了些，他也就猜了个右贤王，众所周知在兰夫罗败于丰州城下后，右贤王部就爆发了内乱，白羊王反叛袭杀右贤王之子企图自己上位。而肖得意是认识右贤王和白羊王的，这个不认识的很可能就是两人的继任者。这两年匈奴一边忙着整治兔患，一边忙着夺权、自相残杀，冒顿在那样的内外交困之下还凑了八万军队去渔阳找晦气，怎么会讨得到好处。
“肖大人消消气，争吵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也是时候跳出来看看这个世界了，仗不可能一直打下去。”
“哼！老夫能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要谈生意先把两年前你们抢走的那批一万匹绢布还来！”
“肖大人，如果我们没有进项的话，怎么把绢布还给你呢。”
肖得意实在不待见这群匈奴人，如今乌林展览会一开，自己就有洗白上岸的机会了。以后只要保住江夏、襄阳这条商路，就有无数的进项，这些特产不光可以往北方卖，还能往西域卖前景那是一片坦途。至于那群走私犯的死活，肖得意一点都不心疼，布匹、粮草能赚几个钱，现在西域商队还掺和进来了，利润已经是越来越低。
“你们有什么呢？除了羊就是牛，再不然就是马和皮草。”
“还有药材，我们左贤王部打进了鲜卑的大山之中。灵芝、人参、鹿茸、貂皮都是新的进项。”
普通的皮草当然不能和貂皮相提并论，一张完美的貂皮价值不菲，至于灵芝、人参和鹿茸那自然是需要的人价值千金，不需要的人嫌它碍事。
肖得意也没有个表示，阿扎知道耗下去也没什么实际效果了，做生意张弛有度，兰夫罗之前对关中多次下手早就没有油水可榨了。现在匈奴反复进攻渔阳，就是寻找新的突破点，再不突破自己迟早要被勒死。
“肖大人，你若有意我们之后再谈。”
“送客！”
肖得意一抬手，门口的侍卫让出一条道来，六个匈奴人踏着破碎的茶盏走出了珍宝阁。肖得意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脑门上冒出的冷汗，这群匈奴人胆子是真的大，都一路跑到襄阳来了，要不是肖得意怕自己走私的事被他们抖出来，就直接让侍卫抓他们去见官。尾巴跟上了这六个匈奴人，跟在他们身后在襄阳城里盯着。
“头儿！多了两条尾巴，现在该怎么办？”
“只要我们手里有这照身，肖得意就不敢对我们下手。你们随我去曹庄看看！”
“要抢庄子里的女人吗？”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子！这里就算是金山，你敢弯腰去捡金子吗？”
阿扎实在压不住火了，自从过了汉水看这遍地的富贵五个手下已经按捺不住了，此处已经深入昭国腹地，单单六个人怎么翻出天来。带队的是阿扎不是何驰，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只要襄阳出了事，北去的汉水、黄河就会全部封锁起来，带出来的五个连同自己一共六人，折去哪一个都是匈奴不小的损失。
“你们能一个人杀一万个，或者像何驰那样能把昭国皇宫杀个对穿，我都可以放你去闹。没本事就给我憋着，看住了你们的手和下面的东西，今天那庄上只要出了事，今后天下就没有匈奴了，你们的老婆、你们的女儿、你们的牛羊都会变成昭国皇帝的东西。”
阿扎带队出了襄阳城，径直往曹庄去了。潘安带着两个太监在庄门前迎来送往，武敢当成了曹庄新的门神，民兵、扬州兵、荆州兵将一车车的货物绑上车马准备启行。
水路已经无比拥挤了，这些在集市上出售的货物只能想办法走陆路，虽然走起来慢，但贵在保险。一路上兵丁护路，必能安稳的到达乌林。
“天山石窝子阿扎前来拜访曹乡君。”
今天来的这六位客人着实有趣，那大胡子一看就不是中原人，领头的虽然客气，但是一脸的煞相。潘安就算眼力再差也不可能看走眼，这些家伙比起商人更像土匪。
“几位路上辛苦了，请坐，看茶。”
“有劳先生。”
“客气了，几位容我去禀报一声，在此先稍坐片刻。”
潘安淡定的走到一楼，卡了个视野死角飞奔着上了二楼，一脸惊惧的让守在外屋的丫头去喊曹纤。看曹纤一出来，潘安就急忙说道。
“乡君！大事不好了！肖得意要对曹庄动手，来了六个从天山上下来的异族土匪，就在那客房里坐着。领头的表面客气但是一脸的冷煞，还有五个手下看人都昂着鼻子绝对不是善茬。”
“这倒有意思，我刚从肖得意那里回来，土匪就跟过来了。”
“乡君，谨慎起见，让庄丁们聚到楼前来护着吧。”
潘安冷汗直冒，但是曹纤一脸镇定，那押车的兵丁还没走呢，庄门口少说三百人的队伍，楼下各处五六十人的庄丁，不说多能打也都是不畏死的汉子。对方除非是像何驰一样能凭借身手杀出去的高手，否则自己来这里不是自投罗网吗？
何驰在设计这个房子的时候，之所以要全家住在二楼，就是因为考虑到易守难攻。内外两个阶梯只要将门封住就能与冲进来的匪徒相持一段时间，但是这个设计在竣工之后就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能抵御多久何驰也没个定论。
“去通知武敢当把士兵收拢进来，前院列队不要动，我下去会会他们。”
“乡君，这恐怕不安全啊。”
“你不必惊慌，肖得意贪财好色却不痴傻。要动手不选晚上，不选没人的时候，偏偏在这个要赚大钱的时候把主持展览会的人杀了，而且我才刚刚从他的珍宝阁里出来，他就不怕惹得一身骚。”
“可是……那六个客商是空着手来的，看样子真的不像是做生意的。乡君还是交给我去应付吧，你只需要在二楼看着就可以了。”
曹纤细细思考，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对面的意图不明，贸然去见的话说不准真会有危险。正当她在犹豫的时候，突然看见吕倩正往庄子里走来，她的脸上都笑开花了，身后跟着一个丫鬟手臂上挂一个布包。
“先拿些瓜子花生去，留六位贵客在客房里喝几壶茶，留不住就送他们走。让吕倩先上来见过我，我自有安排。”
潘安点了点下去吩咐手下去端来些花生瓜子，然后又通知吕倩快快往楼里去。
“乡君！你这不行啊，乡君……”
吕倩初以为曹纤要找他交代些事，但是一上却只见曹纤正在换下人的衣服，曹纤身形小巧年纪轻轻，直接换了丫鬟的衣服就真像丫鬟一样。
“乡君快停，有什么龙潭虎穴我替你去闯，哪有让您这正主去干那种事的。”
吕倩好说歹说拦住了曹纤，现在楼里没有其他人，但凡有个姐姐妹妹在估计也不会放曹纤下楼去。
“我只需跟着你，你说话我站在后面不说话就行。”
“您是这里的正主，您要出了事，别说刘季。就是刘协回来也要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呀。”
“那群人问起来你只说我是个哑巴儿，这事就这么定了。”
吕倩也是没有办法，这曹纤一换丫鬟的衣服真的和小丫鬟一样，要不说她是曹纤估计外面没人认得出她来。
“娘亲！”
“枢儿乖，娘亲去去就回。”
曹纤看着一天天长高的儿子，只觉得自己真矮，也许自己将来还能长高些吧，要是曹枢像何驰一样长得高高的，自己以后不要抬着头看他。
“走吧！”
“乡君不妥啊！”
“我都把你挡在前面还不妥？”
“你让我万箭穿了我都行，但是你要受一点点损伤我哪里赔得起。”
曹纤苦恼的想着，这外面都说自己是带义勇抗贼的巾帼，却只在乌林陪何驰打了一仗，什么巾帼都是虚名，现在竟然一步都跨不出这楼去。
“行了，那让我走前面。”
吕倩见拗不过曹纤，连忙摇头道。
“不，一定要我走前面！我能替您挡刀是几辈子的福分，今天别说是六个人，十几个我都挡得住。”
曹纤唤来丫鬟将曹枢看好，自己随吕倩下了楼，往客房前走。
客房的屋檐何驰设计过的，坐在里面看不见二楼的情况，角度也有些别扭，虽然是半开放式却看不见工坊里的运作情况。那些六个匈奴人，坐在里面喝茶，都会选择面相大道的位置坐下，这样一来从一楼出来的时候，这一排人的脸正好可以被正主瞧见。
曹纤远远一看潘安说的果然没错，这六个大胡子当真是鼻子比眼睛还高，看人都仰半个头下巴直戳人眉头的架势。
“应该是经常骑马的……”
“乡君小心。”
“没事，你慢慢走就行。”
那几个匈奴人的目光左右扫视，大多都盯在来来往往的女子身上，有个一边嚼着花生一边瞪着女子，时不时还露出猥琐的笑容。
“真是白，这里的女人比城里的还好看。”
阿扎也没法管这下属，要是管太严让人看出破绽就麻烦了，坐着喝茶的时候就让他们懒散一点吧。武敢当已经在集合军士列队了，阿扎盯着这位指挥起来略显生疏的将领，应该是新受提拔的喉咙挺大但是列队的效率差了些。
“他娘的！你谁啊！挡着老子看女人了！”
阿扎一个不防，只见那手下就抓起碗里的花生朝着一个小丫头脸上甩了过去。
曹纤本来跟在吕倩身后，迎面走来两个丫鬟，丫鬟看曹纤正要见礼却被曹纤阻止了，两队人一个交错那汉子盯在丫鬟屁股上的视线被一个矮矮的小丫头挡住了，那收敛不住的暴脾气突然就发作了。
曹纤都来不及反应，迎面一把的瓜子花生飞到头上，她习惯性的用眼睛去瞪，结果那人更加猖狂了。
“你还敢瞪我！反了你了！”
那汉子抄起茶盏就要丢那瞪他的小丫头，阿扎一个跨步抓住了他的手腕，将那茶盏压了下来。
“干什么拦我？！”
阿扎不说话，手上一用力将那茶盏从同伴手中夺了下来。他只觉得曹庄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吕倩挡在曹纤面前，武敢当身后的士兵更是齐齐压了过来，潘安一声令下庄子的大门都已经关了起来。
“实在对不起，我们这位兄弟实在不修边幅！得罪了这位小姑娘，请大家恕罪，恕罪。”
阿扎不敢抬头，五个同行的人看见这架势心中也是一紧，刚才进庄门前说的话都被抛到脑后了，这一下就闯出祸来。
“哪里来的无礼狂徒！”
披着火狐裘披风的龚汐从远处赶来，连忙上手帮曹纤掸掉头上的花生、瓜子，跟在她身边的侍卫弯刀齐齐出鞘，连同吕倩一起挡在身后。
“都在干什么！潘安把门打开，武敢当给我把士兵带回去。”
阿扎听着吕倩身后传出来的声音，细小归细小，但是她的命令一出没人敢不听从。龚汐拉扯两下但还是没拉住曹纤，她绕过吕倩钻过楼兰侍卫间的空隙面对着六个陌生的人说。
“你们要见的曹纤就是我，敢问几位从哪里来？”
冷风呼呼的往客房里钻，楼兰侍卫们向前压了半个身位，站在曹纤并肩的位置。六柄钢刀齐齐对准面前六个人，真不明白究竟后面的龚汐是楼兰公主，还是眼前的曹纤才是真正的楼兰公主。
“在下天山石窝子土司阿扎见过曹乡君！”
阿扎带头跪了下去，并且递上照身以证清白，曹纤正要上前，沈娟发现不妙又带人赶了过来，她往曹纤旁边一站，这一对照曹纤的身板又缩了一圈。
“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喊着看什么女人！这曹庄是什么地方，是来给你们看女子的？”
吕倩半骂半喝的走到曹纤前面，将那照身从阿扎手上拿了过来，递到曹纤手中。
“我的同伴实在不知道这就是曹乡君，请乡君恕罪。”
照身没有问题，毕竟是用来走私的，除了查无此人其他都是真的。曹纤将照身递给了吕倩，吕倩一步跨上将照身递还给了阿扎。
“潘安，去取一份展览会的菜单给他们。”
“遵命！”
曹纤也看不出这六个人的破绽，虽然是野蛮了些，但没有带武器，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行动。为个看女人屁股发这么大火，究竟是哪里来的狂人？看着他狂野的样子，嗅着迎风飘来的浓重味道，曹纤想着这几个莫非是南匈奴的人？
“乌林要开展销会，几位若有意思的话只管去看看。来了荆州地界别说砸我、打我，就是真打了一个小丫头照样拿你们去见官。”
“是，请乡君恕罪。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这厮！”
“起来吧，我还有事就先让潘安招待你们。”
“谢谢乡君。”
阿扎背后都浸出了冷汗，这一遭真的万分凶恶，本以为带五个部落头头，他们好歹有点文化会说中原语言，结果还不如带五个金刀出来呢，那金刀至少听从命令说一句动一下。刚才那茶盏要是脱手了，就要把自己砸到昭国皇帝手里去！
“你们把路凭和照身都拿出来，让我好好看看！”
潘安也是发了狠，看着六个人如此规矩壮着胆子要查他们的照身和路凭，龚汐留下六个楼兰带刀侍卫守着客房，自己随着曹纤、沈娟、吕倩一起回了楼中。
上了二楼进了内屋，曹纤还是有点气不过，不急着换衣服反而端起了铜镜，沈娟不知她要干什么，只在屋外瞧着。曹纤却把铜镜端出了屋子，对眼前的人问道。
“难道我很丑吗？”
龚汐淡淡一笑说。
“西域人喜欢大屁股、高个子，乡君这样的当真像个……”
“像个什么？”
“像个没断奶的小丫头。”
曹纤只是鼓腮帮却没有动起，看着嘲笑她的沈娟和龚汐撇下一句。
“我才不在乎，反正哥哥喜欢我。”
“那当然，哪个不知道何哥哥嘴上总挂着一句话，先要回家见过曹乡君递过茶。”
沈娟的巧嘴逗得曹纤笑出了声来，还不等曹纤回房换衣服，只听通着外客厅的走廊上传来潘安的声音。
“乡君，那六个人的身份没有问题。他们说谢谢你的大恩后便走了。”
“身份是没有问题，但我感觉他们应该是匈奴人。与西域来的其他商旅有些差别，天山商贾我也见过不似这般模样。有可能是匈奴那边走私的，嗅到了味道跑来这里寻机会。”
沈娟、龚汐、吕倩的身子齐齐一抖，这曹纤当真是上过战场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看出对方是匈奴人还敢靠那么近，刚才吕倩去取照身的时候，只不过转个身的距离就递到了曹纤手中。
“武敢当就在外面，要不派人把他们抓了审问。”
曹纤放下铜镜来到外客厅，示意潘安小声又朝着庄子外看了一眼。
“先不要惊动他们，说不定对方是有备而来先派人跟着，襄阳城哪哪都是我们的眼线不怕他们飞了。你刚才见过了那几人，能把他们的画像画出来吗？”
“没问题，乡君只管交给小的去办。”
“派几路人出去，先通知江边船帮子弟，凡是自称天山石窝子来的商旅，一律不准放下水。你画几份画像，发一份去乌林那里有飞书，直发京城刑部、兵部让他们查验。其他的派人送去襄阳、江陵、江夏，另送一份去给苏黎黎，告诉她城里可能来了匈奴走私犯让她对照着看人，昭仪娘娘那边警卫工作切不可松懈。”
“是！乡君还有一事……”
“什么事？”
潘安抬起头说。
“那瓜子有些人根本不会吃，多好的东西就被他们糟践了，干脆以后别拿出去招待客人了。”
“待人接客都交给你了，这点小事你看着办吧。”
“是！”
曹纤在庄子里用脸接花生的时候，鲁青儿还在巡田，不到一刻就有人报了消息，随后肖得意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