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来，百廻楼里直接炸开了锅，讨论声此起彼伏，还有人在唉天叹地。
“此话当真？”
“金子都已经发到轩辕关了！”
“真是天子宠臣！这开国库给他求贤！”
一楼的人爆发出议论声，坐在北桌的少年郎哈哈大笑起来，大笑打断了所有人的议论也吸引了皇上和齐王的目光。
“好一招将计就计，你们还被蒙在鼓里。天子将金子散出去是让何驰下不来台，真有能人去应征，何驰如果不取便坐实了他故布疑兵的计量。路费天子是出了，但是何驰有多少财力去安置那些到南阳的人，就算有个沈传文在背后撑着，这一趟下来他也要伤筋动骨！”
皇帝和齐王面面相觑，两人终于开口了。皇帝先问。
“兄长以为如何，何驰就算有沈传文帮着，他这一次撑得住吗？”
“何驰家有多少钱，你比他都清楚。”
“八成是撑不住。”
皇帝顿了顿，一声冷哼道。
“他自己做的孽，别指望朕帮他。”
齐王听天子这么说，开心的笑道。
“我也不想你帮他，他要是对你死心了，正好来我胶东大展宏图。”
“你！”
皇帝脸上实在挂不住了，这何驰是在倒逼皇帝啊！万一何驰垮了，乌林展览会办不下去，那一桩大进项就没了！这荆州还有能找出第二个人来取代何驰和曹纤吗？去年好多进项，很多工程项目刚刚开工，要是明年这些进项没了，难道修了一半的城墙就放着不动了吗？
“好你个何驰！”
“你截了乌林展览会九成的利润，连本钱都没有给曹纤留，现在遭报应了吧。”
“朕……是天子……”
皇帝一句话把话聊死了，暗暗发狠说出自己是天子，齐王也就不再和他纠缠。这句轻轻之言被楼下扬起的讨论声淹没，远处那个少年郎皱眉沉思，现在所有人都被“金子”调动起了情绪，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走！去轩辕关！”
皇帝一句话便要动身，夏侯珏拦不住，尤素和齐王则选择了不拦跟随其后下了楼，四人四骑就这样奔向南门，齐王一亮腰牌直出京城。
宛城的情况与何驰预期的有些出入，摆开阵势应征反而是看热闹的人多，真正上手的人少。面试县令之位需要先过赵青白这一关，这个小儿赵氏请了先生专心教育当真识的不少字，让他随机抽背上下两册的昭国大律，然后依次在稻种、测金、算术、桑织、课税、测绘六项大题之中随机抽三道，李婉儿监督这全过程，等选拔之人过前两关最后才是三份案卷的最终测试。风闻之人善于掐头去尾，捡那最核心的去说，有些人到了现场才选择知难而退。
南阳郡乃是中原门户，何驰就算敢随便用一个废柴，天子也不会答应，这种份量的测试一过就算不是个天才至少也是个良才。其他二十八个县令的空缺何驰总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求贤是求了，不过鉴于自己之前的官职变动太大，求贤的时效性就会存在问题。哪怕何驰沿路发金子，也不会有多少人来。
毕竟农耕社会人人都以土地为主，要是跑这一趟没有被录用自己家里还荒了地就是尽亏。而千里迢迢的来了，没有成果回去反会被人耻笑，假如所任职位和自己的预期有差距那他们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勉强留下异地就业环境陌生还没自己家乡过得舒坦，这种心理落差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况且何驰这样任免官员，天子和吏部认不认也是个大问题。除非真的是一个一无所有孑然一身之人，又或者就是有真才实学之人专业对口就是冲着当县令来的，否则很多人更愿意看热闹而不是付诸行动。
多重心理博弈之下，何驰就想了个主意，被派去轩辕关送钱的正是潘安，他还捎带着一封信送入京城。天子如果配合自己的办法行动，那二十九个县令可以瞬间补满，而且还不违制、不越礼！
当然任何计谋都是有风险的，这样绑架天子，很可能一刀人生终结。压力测试是双向的，何驰也在测试着天子的耐受力，坐镇在桥头控制着独木桥起落的这条巨龙什么时候一抬屁股送自己去喂鳄鱼，那还真不好说了。
“天子在上，微臣假传圣意罪该万死。此计甚险、甚毒，若能平南阳之乱某不惜死。消息传开朝堂之上必有人群起反对，天子可顺水推舟命各地荐才纳贤往南阳郡任职。”
扶新灭旧，你总要有新势力可扶，何驰虽然可以保证少谦势力不死，但没有承诺过不层层削弱旧世家大族的影响力。
此乃一等一的毒计。
其一毒，以荐代迁。南阳地理位置特殊，属于东南西北四地交通之要害，现在加上襄阳这个发展起来的高新技术产业园，南阳郡更是变成了人人都想分一杯羹的膏肥之地。以荐举的形式输送人才，不用去多想也知道被荐送来的会是一群什么样子的人。
其二毒，分摊火势。各地世家举荐有功名的人才过来落脚，这与普通的迁徙还大不一样。南阳一地的烂摊子你举荐来此为官首先就要帮忙扫地，而且要面对陈年烂账，没有家族势力、资金、影响力撑腰，新官很难坐稳。你要么有足够的能力，要么有足够的家底，当然你也可以说控制不住，只要你面子上挂得住选择挂官归隐何驰也不会为难他，苏州、扬州自有更好的来！。
其三毒，封缸练蛊。新来的县令在南阳郡站稳脚跟之后，正式的扶新灭旧就提上了议程，新来的和旧势力天然就是仇敌，这是阳谋新势力不寻求突破迟早会被旧势力排挤掉，旧势力如果不抵抗迟早也会被蚕食殆尽。期间会诞生出多少奇闻异事，那何驰就管不了了，大缸一封让你们闹腾，谁从缸里露头直接一棍子打回去。一场新旧势力的争夺，也可以是一场天子观瞻的人才选拔大会。
其四毒，以利诱之。有付出自然也就想要有回报，汉水对岸的襄阳、江夏立着，乌林展览会的影响力怎么可以浪费掉！趁着大家记忆犹新的时候好好圈一波粉丝，顺便看看有没有支持自己产业革新的家伙，或可拉入局让他当个股东，或可用他们的智慧创新产品，或可借他们家族的势力扩大原材料的采购范围和产品的销售范围。
其五毒，不可不从。皇帝背书的求贤令发了，你不派人来自有人会送人过来，你灭不了火自有人会帮着灭火，这是争功的机会。你不动就是等着别人动，直接七品起步仕途直接快进十几年。南阳又是个烂摊子，天子盯着这团乱麻，户部盯着这笔烂账，刑部盯着这一众罪囚，在这披荆斩棘可比在富庶之地锦上添花、歌功颂德有前途，稍稍有点胆量的人都会上来一试。更何况还有何驰这个招牌，真要披荆斩棘也轮不到他们动手，何驰自己就动手扫清了所有阻碍。
什么？你说本地大族不甘心被削弱如果发起叛乱怎么办？
你说的那个本地大族，是不是有个外孙是山南东道总督事、荆州刺史，其裙带关系纵横交错，且不说琅琊医阁和岭南李家这两个远的，近的就有长沙沈传文和襄阳曹纤，老爹还是江夏郡守，手中握着庐江船帮。还有个义妹叫何家妹，现在是即将进宫的昭仪娘娘。家中财务状况对天子公开透明，曹庄的金库还是太后钱袋子。
听着潘安将何驰嘱咐的话说完，一条毒计出现在天子面前，盛怒之下皇帝三两下撕碎了何驰的书信，怒道。
“何驰！你怎么敢！”
皇上震怒，齐王立刻上前劝道。
“陛下息怒，这样求贤依旧是朝廷取材，不过走了点歪路，其他臣子就算有心反对也找不到说辞。而且这样走一圈求贤令就是由天子所出，天下人只会感念天子仁德，何驰只是个执行的罢了。况且发金子只为了造势，为了凸显陛下举才的决心，真正的官员还要靠朝廷举荐。”
“这样的功劳朕不要！朕又不是小孩子，他何驰非要来握着朕的手写字？！”
齐王看着自己气性极大的弟弟一脸的怒气，摇头叹道。
“那请问万岁，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这一句话如同一根针直接扎破了皇帝的脸皮，这兄弟二人表面不对付，那样剑拔弩张只是兄弟日常而已，真正较劲起来还是道理优先。
“朕！没有……”
被吓得脸色煞白的潘安跪在一边浑身颤抖，零距离感受天子盛怒，短短几息间潘安重走了这一生的岁月。汇集各地的世家大族之力镇压南阳郡的乱局，盘清税收账目，这样的工程要没有真正的狠人镇在南阳郡，那可就要翻天了！
举荐之法的确可以瞬间大量选拔官员，而且是天子提供的举荐机会，世家大族推诿不从，也只管选拔一些没有门路上进的寒门子弟。何驰在荆州撑着场面自然会经营运筹，他要的只是新势力入局，破开南阳郡一家独大的局面。
“何驰的计谋不过如此，此法欠妥！”
皇帝的气似乎在一瞬间泄完了，他抓到了何驰计谋的破绽，得意的笑着继续说道。
“终究有些莽撞还不足以纵览全局，这求贤令的确可以让各地举荐人才汇集到南阳郡，但一个荆州刺史有什么权利举荐！他是想被朝臣的奏折淹死吗！要举荐也是朕来布局，举荐选拔终有弊端，寒门学子没有人脉难有机会上进，必须同时开恩科稳定士子之心。求贤举荐只是南阳郡应急之法，科举之道绝不可废！”
潘安听着皇帝笑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何驰都已经捅翻天了皇帝却只是哈哈一笑了之，他没有何驰那么深的思考，自然理解不了其中的奥妙。所谓臣子斗得越厉害，皇位坐的越稳当，南郡炼蛊是世家大族相斗，那就和斗蛐蛐一样，你是蛐蛐自然不会快乐，但是你若是拿着那根草的看客，心态就大不相同了，甚至皇帝还可以拉偏架，只要在短时间内稳住局面，剩下的就是慢慢消磨各族势力。
庸人才去玩那俗不可耐的斗蛐蛐，天子当然要做局请别人来争斗，民间的矛盾化在民间，世家的矛盾化在世家，火烧再旺都烧在了土灶里面，外面一点都沾不到。求贤令加沿路撒金，垒起了这灶台。恩科再给这土灶加了层砖，这样百姓忙着春耕，世家忙着争功，士子忙着恩科。
好一个人人有事做，人人不得闲！就要外面的人忙得闲不下来，天子才有功夫忙里偷闲！
“潘安，你怎么还跪着呢！”
皇帝正在得意，刚才也是气过头了，这才发现潘安还跪在他的面前。
“回禀万岁，万岁不降旨，罪臣不敢动。”
“赐你平身。”
“谢万岁！”
潘安从地上起来，身上的衣襟已经被冷汗浸透，回想何驰去襄阳与他嘱咐的话语，现在还有些后怕。说全对不但无罪还有赏，说错一句不但无赏很可能还有性命之忧。
“潘安！”
“罪臣在。”
“你卖考凭，此举乃是舞弊，还朝你就不用想了。不过你协助抓捕匈奴头领有功，朕本想下旨赏你奈何被一连串事情绊住了。”
“不敢，不敢！罪臣一时被利益蒙蔽，协助舞弊铸成大错，如今不敢奢望再回朝堂。”
“你以后干脆就落户在襄阳，好好替朕守着曹庄，再赐你五十亩永业表彰功勋。”
“谢陛下隆恩！”
潘安叩首拜谢，皇帝点了点头，拿过桌上那写着一排驿站驿馆的名字刺史令书，沉沉的一笑。推门出来只见驿馆跪在房门前，驿馆门口四个荆州兵守着不然闲人靠近。
“驿官牛旺三！”
“小吏在！”
“求贤令乃是国策，刺史令你看过了，金子也发到你手里了，你是轩辕关前的第一驿。不要让朕失望！”
“微臣领旨！”
皇帝阔步出了驿馆，从夏侯珏手中接过马匹缰绳，四人四骑返回京城。这何驰好大的手笔，想必皇帝赏赐的金子都被他散了出去，荆州各处驿站都收到了命令得了金子，这声势造的足足的，第二天没人参他那才有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