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夏啐一口血沫子:“姑娘,要不把人交给他们?”
苟六一皱眉摇头,从袖兜里掏出药瓶,递给含秋:“分下去。”
韶光这人他想扣在身边,免得出去乱说话。
另外,也是为乌老,他儿子乌子语很喜欢捣鼓机关。
韶光既然是布衣子的徒弟,想必在机关一术上也是不差的。
麻布衣们捏拳头,又欲动手:“你们不能把人带走!”
苟六一出声:“是否有误会?”
难道布衣子养了一帮人在地宫外?
可是看年纪,不对呀!
布衣子怎么可能养着这么年轻的人?
从这些人的穿着来看,同皇室或者国舅府扯不上关系。
观这些人的气势,很是愤怒,单纯的愤怒。
一个麻布衣开口:“没有误会!你们抢了主子的东西!还想带走主子和主子的人!”
那些东西肯定是地宫里带出来的,灯与剑的制式绝对是前朝的制式。
所以这些人定是去了地宫,又导致地宫出事!
地宫里的尸体还能保存完好的,除了他们主人,不可能还有别人。
这些人简直太可恶了!
盗墓就盗墓,居然还抢墓主的尸身!
一群变态!
被认定为变态头头的苟六一,皱眉:“你们主子是谁?”
如果只是说抢了他们主子的东西,苟六一可以理解。
这些人很可能是前朝留下的人,或者说,是前朝人的后代。
他们的职责,应当是看守地宫。
可是又说布衣子是他们的主子,苟六一脑袋就有点转不过来了。
她想搞清楚情况,就得问清楚他们的主子到底是哪个。
一个麻布衣冷哼一声:“我们主子岂是尔等可以过问的!”
苟六一露出了她认为很温和的笑容,真当她没脾气吗?
转而脸一板:“那就不过问了。
收拾东西,我们走!”
“是!”
苟六一看向韶光:“韶光前辈,你是跟我们走,还是留下跟他们?”
此人若愿随她离开,她可以为她养老。
只要韶光说留下,苟六一就打算结束韶光的性命。
韶光跟他们一路,知道了他们名字。
说她自私也好,心狠也罢,她不想留下隐患。
韶光紧紧抓着秦二爷的胳膊:“自然是跟你们!”
那帮人连鞋子都买不起,他傻了才跟着那帮人。
他没有几年活头了,有生之年最大的心愿,就是吃好睡好!
跟着鞋子都买不起的人,如何吃好喝好?
还是苟六一这帮人看着比较富有。
秦二爷痛苦的被韶光拽着,太臭了!
他的脸马上就要同干尸的脸挨一块了!
“你!”
一位年纪稍大的中年麻布衣,按住愤怒的青年麻布衣:“姑娘,请将主人还于我们,至于那个人,他既然不愿效忠主子,走了也罢!”
至于那把剑和那盏灯……
中年麻布衣看了看阎王,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不一般。
罢了,只要守住主人和地宫。
韶光大吼:“不行!谁都不许带走我师父!”
麻布衣在他身后大吼:“胡言乱语!主人怎么可能是你师父!”
韶光使劲向秦二爷靠拢:“你们才是胡言乱语!我师父就是我师父!”
秦大爷见秦二爷可怜,出手帮忙拉住韶光。
麻布衣见又有人上来抢人,纷纷上前。
乌老见状,也向前,含夏带着四个护卫也向前移动。
苟六一翻白眼,今个真是开眼界了,一具干尸,用的着抢的这么带劲?
“先别动手!”
苟六一叹气,看一眼站一边看笑话的阎王,摇头。
这都是什么事啊!
蓝彦见苟六一动了,扔了手中的刘半仙,跟上了苟六一。
刘半仙:……
阎王笑着也跟上了苟六一,含秋奇怪的看阎王,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干嘛跟着她家姑娘?
苟六一站到韶光身旁,呼吸两下后,又远离了韶光,指着韶光手里的干尸:“你们知道那具尸体是谁吗?”
中年麻布衣看看干尸,捏紧拳头:“是我们的主人!”
他们的先人带着他们,住在这处少有人迹的地方,就是为了看守那座山,看守主人的地宫。
倘若守不住地宫,只能以死谢罪!
不知是谁泄露了地宫的位置,每天都能发现不少人在山里转。
他们有些人也被寻找地宫的人暗杀。
这让他们很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留下来的人中,只有四十来人是青壮年,另外还有十几个孩子女人,和几个老人。
他有时候也在想,真的要一代又一代在这里苦守下去吗?
今日听到山体震动,有一瞬间,他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但,他从记事就被告知,要誓死效忠。
守不住地宫,至少要守住主人的尸身!
中年麻布衣看着韶光皱眉,这个老者辛苦闯地宫,却只抢一具尸体。
他同主人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苟六一抿唇,她觉得同这时代的某些人,真的沟通困难。
主人主人!
主人就没个名字吗?
光喊主人,鬼知道你主人是谁!
“我想问你主人叫什么?”
“大胆!”
“尔等休得无理!”
苟六一:……
就说沟通困难吧!
“我换个说法,你们的主人叫布衣子吗?”
“混说!”
“休得乱语!”
苟六一再次叹气,就不能直接回答是或不是吗?
这个心累啊!
苟六一冒脾气了:“够了!那是布衣子,那个老头是布衣子的徒弟!”
麻布衣们都愣了,布衣子?
韶光的后衣襟在即将撕烂前,被放生了。
中年麻布衣隐约记起祖父提过布衣子:“是修建地宫的布衣子?”
苟六一点头:“误会解除了吧?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地宫出现的意外,不是我们所为!
信不信由你们,就此别过!”
从这些人的反应,苟六一确定了她的假设,这群麻布衣认错了主人,他们的主人是前朝皇帝。
苟六一向远处看了看,她刚同他们的主子见过面,还帮他们主子找了新住所。
只不过没留住他们主子最后的体面,不仅碎了衣服,还被阎王分了尸。
苟六一恶趣味的想,他们要是知道前朝皇帝被阎王分了尸,会不会同阎王拼命?
呃,不仅会同阎王拼命,还会同她拼命!
含夏扶着含秋和四个护卫快速收拾东西。
芸娘扔了手中葫芦碎片,恼怒的扶住乌老,打架就打架,干嘛打碎她的酒葫芦!
秦大爷扶上刘半仙,身子跟着刘半仙一起歪了歪:“刘老,你得控制一下食量了!”
刘半仙狠狠的拍了秦大爷,他这叫福气!
福气懂不懂!
秦二爷欢快的跑去扶西门霆,他再也不想靠近韶光和韶光身上的干尸了!
韶光替师父整理了一下,抓掉了他师父仅存的几把头发,重新把师父背了起来,左右看看,没人扶他。
苟六一看一眼那十个还在怔愣的人。
说他们忠心吧,却忠心给一个死人。
这个死人还是个害死无数无辜性命的人。
不过,这些人倒是厉害,乌老他们一起,都没能完全压制,反而吃了不少亏。
看来这帮人每日的功课,就是苦练功夫。
苦练功夫为死人效忠,想想真是可笑。
想到这些人应该知道怎么走出这里,苟六一琢磨着,要不要问上一问?
转头一看,苟六一龇牙。
那十个人对着地宫方向齐齐跪下,无比郑重而庄严的磕头。
苟六一摇摇头,算了,不问他们了,还是问乌鸦吧!
“唰!”
“唰唰!”
苟六一瞪大眼睛,十个人把刀剑拔了出来,架在了脖子上。
集体自杀?
“等一下!”
中年麻布衣抬眼看看又跑回来的苟六一:“姑娘,何事?”
跟着过来的阎王呵呵一笑:“来看你们自杀。啧,那个人的手骨不错!”
苟六一瞪阎王,阎王笑着闭了嘴。
蓝彦上前,把阎王挤开,站在阎王和苟六一之间。
阎王看蓝彦:“啧,好看!”
苟六一眯眼看看阎王,阎王再次闭嘴。
蓝彦嘴角勾了勾,又向苟六一靠近了些。
苟六一向中年麻布衣行了一礼:“请问,你们为何要如此?”
刚才喊停他们,完全没过脑子,嘴巴就喊了出来。
既然喊停了他们,那总得问些什么吧?
阎王“呵”一声,又笑了出来,真是问了句废话。
苟六一板脸,死阎王,笑什么笑!
中年麻布衣看看他眼前的那些年轻麻布衣,嘴唇抖了抖:“行忠君之事!”
苟六一抿唇,纠结自己要不要管这闲事。
按理说,这些人都死了,她来过地宫的事被暴露的可能性更小。
可是这些身着简陋衣物之人对信仰的执着与忠臣,让苟六一升起一丝敬佩之心。
有些人,有些事情,不能用值或不值来衡量。
为了一个地宫,一个死人,还要再搭上这么多条性命吗?
“你们这样做,你们的父母妻儿怎么办?”
中年麻布衣皱了皱眉:“他们也会随我等而来。”
苟六一冷笑:“愚忠!”
中年麻布衣有些怒容,可并未出口反驳,握着大刀的手,紧了又紧。
其他麻布衣紧紧盯着中年麻布衣,等待他下令。
苟六一捏了捏眉心:“我猜到你们是何人了,也知道你们是在为谁效忠。
只是不明白,地宫仍在,你们为何要这般做?不用继续守着了么?”
中年麻布衣睁了睁眼:“还在?”
苟六一点点头,看着依然挺立的大山:“还在。地宫会一直在那座山体里,再无人能进入。”
她没说谎,地宫确实在,埋了或没埋,塌了或没塌,地宫都在那里。
不过地宫里的宝物差不多都没了而已。
哦,还有地宫的主人,也躺了出来。
中年麻布衣放下脖子上的大刀,其他麻布衣也放下了手中刀剑。
苟六一示意蓝彦扶起中年麻布衣:“你们也不想想,谁有那么大本事把一座山搬走?”
中年麻布衣垂眼:“姑娘,谢谢。”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他们的职责是守地宫,地宫在,人在。
地宫永远封在那座山里,他们世世代代便在这里守候下去吧。
苟六一的话,让麻布衣们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苟六一看看中年麻布衣的表情,行一礼:“我们从未见过面,告辞!”
她表明了她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如果这些人敢动手杀她灭口,她不介意再做一次埋尸之人。
但愿这些人能一直隐世活下去,别辜负她难得的心软。
阎王看看苟六一,又眯眼看看天上的晚霞,这丫头挺会忽悠人!
“姑娘,那些人为何跟着我们?”
“不知道。”
苟六一皱眉,麻布衣一直不远不近的走在他们后面。
那就停下来,看看这些麻布衣想做什么!
“停!乌老,我帮你们再看看伤情。”
麻布衣们走到苟六一他们身旁,也停了下来,看到苟六一帮西门霆处理伤口。
含夏拔出剑:“你们想做什么?为何还跟着我们?”
她对这些麻布衣很忌惮,每个麻布衣的功夫都不弱,联合在一起作战更是厉害。
含夏确定这些人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就像王爷训练的军队。
这些人,很危险!
一个青年麻布衣哼哼:“我们才没有要跟着你们,只是同路而已!”
中年麻布衣瞪了青年麻布衣一眼,向含夏和苟六一行礼:“姑娘莫怪,我们回去确实要经过此路。”
苟六一没抬头:“让他们先行。”
含夏收了剑,退开。
中年麻布衣咬咬唇,再次向苟六一行礼:“姑娘,请问你可是医者?”
苟六一抬眼,看了看那些有伤的麻布衣,暗叹气。
难得做一次圣母,就好人做到底吧!
苟六一从袖兜里掏出一瓶楼医工的外伤药,递给含夏。
“我看他们都是外伤,这是外伤药,你们拿去用吧。”
楼医工对苟六一这个小徒弟外出,很不放心,就算苟六一制出的药比他的药药效好,他也还是为苟六一准备了一大堆药瓶。
准备最多的,是他的十步倒。
对这些麻布衣,苟六一选择了区别对待,楼医工的药,又有了用武之地。
含夏拿着药瓶,从阎王身旁经过,满肚子疑惑。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到底是谁?
不仅含夏含秋疑惑,大家对阎王都有疑惑,碍于现在情况特殊,谁都没问。
阎王悠哉悠哉的欣赏,欣赏每个人的头骨胸骨腿骨……
中年麻布衣双手接过药瓶:“感谢姑娘慷慨赠药!”
他们这些人隐居于此,生活很贫寒,先人留下的钱财,只够购买一些简单的生活必需品了。
倘若生病,也只能靠自身硬扛,或者从山里寻一些他们知道的草药。
没多余的钱请医者看病抓药,也不敢请医者来看病。
中年麻布衣抿唇,又抿唇。
他的祖父已经缠绵病榻多时,母亲也整日为肿胀的关节忍受痛苦。
他很想请苟六一去看看,又担忧。
如果苟六一知道了他们隐居的住所,会不会有一天,他们被官府全部剿灭?
苟六一皱着眉检查西门霆再次崩裂的伤口,那个中年大叔怎么还不带人走?
是想灭口?
还是想被灭?
中年麻布衣百般纠结过后:“姑娘,天色渐晚,这里出山还需不少时日,不若到寨中休息一晚?”
他决定赌上一赌,赌他没看错人。
若这个姑娘是心思不正之人,刚才就不会阻止他们请罪自杀了。
再说,地宫遭到了破坏,他们已是罪人,活着还是死,都可以。
苟六一看中年麻布衣,又抬眼看看天色,这人是想她去为某人看病吧?
她这里的伤员,有个屋子能睡觉,是比躺在野地里好些。
去还是不去呢?
看一眼蓝彦,蓝彦也看着苟六一:“姑娘决定。”
苟六一又看一眼阎王。
阎王斜眼看苟六一:“看我干什么?听我的?”
苟六一龇牙。
为什么看你心里没点数么?
还不是怕把阎王放进人家寨子里后,一个寨子的人都被阎王霍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