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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冲转头,对着地上仰尸的男子大声叫嚷,“起来,赶紧给老子起来,再不起来吃老子一刀。”说罢就抽出腰间大刀。

刀刃与刀鞘相撞发出清脆响声,围观众人吓得纷纷后退。

那个仰尸男子一骨碌爬起,跪地对着船舱门口大哭,“我可怜的荷娘啊,你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办哪……”

在男子情感以含蓄为主的天朝,像这样情绪外露的男人还真不多见。

叶芝原本要上前的脚步,不知觉后退了几步,退到人群中,小声与周围人闲聊八卦,他一身玄色常服,生的眉清秀朗、气度不凡,周围的人都往上凑,纷纷跟他说有关于这只船的人和事。

这只船停在这里两天,男人与妇人感情很要好,妇人很舍得花钱给男子买吃的穿的,光昨天第一天来上岸就花了好几百大子,在清贫的低层社会,这很引人注目的。

叶芝注意到男子身上的衣服确实跟周围灰扑棉袍不一样,是绸缎的,而且夹层絮的棉花很厚实,小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滕冲最讨厌这种一上来就知道哭的无能男子,脸上不耐烦表现的明明白白,“你个娘佬子的,信不信再哭老子给你一刀。”说罢扬刀,一副真要砍下来的架势。

中年男瞬间不嚎了,好像才看到官差一般,“大……大人……俺女人她想不开上吊走了……”说罢瓢嘴又要嚎。

“你哭一个试试……”滕冲扬起的大刀,在夜色灯光中发出幽幽的光芒。

中年男被吓得憋气不吭声。

滕冲这才有空转头,“叶大人……”这厮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赶紧来问问是不是真有案情?

众人这才发现,一群穿公服的男子,原来这个最瘦弱像少年的男子才是头,这么小就是大官,看来是哪个豪绅贵族家的子弟,一副孱弱不经事的样子,能办啥事?再说了,一个妇人上吊自杀大家就是来看着热闹而以。

叶芝不急不徐的步上跳板,在众人目光中并未走向船尾,而是沿着船舱边弯腰伸手揭开盖住船舱的油布,一船雪白的棉花露出来映入人们的视线。

初冬寒风中,人们似乎感觉到了温暖。

有人忍不住感慨,“这一船得卖不少钱吧!”

这个年代,种粮种棉可不像后世有化肥有农药,要长好一季庄稼,除了付出辛苦的努力,余下的全靠老天爷赏脸,风调雨顺少虫灾就能丰收,否则可能连个温饱都没办法解决。

大魏朝这两年在新帝的治理下日趋安稳,人们的日子比以往好过了很多,天气越来越冷,人们手头松泛,大概都愿意为家里添一床被子、或是置一身暖和的棉袄,这一船棉花要是卖出去,怕是收入不少。

跪在船尾的中年男眼见的紧张不安眼神闪烁,见滕冲转过头来,露出一副哭丧脸,“我可怜的荷娘啊……不就是一船棉花卖不出好价钱嘛,你何苦想不开上吊去了呀,你这一走,让我以后可咋过啊!”

叶芝站在船边,将一切看在眼里,放了手中油布,转身走向船尾。

哭丧的中年男下意识朝船尾挪了两下。

滕冲让开。

叶芝走到船舱木板门门口,杨福全从后面人群中飞快的跑过来,手里举着叶芝查案时的工具袋,他身后还跟着严仵作。

叶芝看了内间的妇人,又转头看向船尾的中年男,指着小全子身后的人说道:“看到了吧,这位大叔是大理寺有名的仵作,破案无数,人称严神手,你要是现在就说实话,可以宽大处理,要是我们查出来,那就不妙了。”

“查……查什么……”中年男脸色发白,眼珠子转了两圈,突然大嚎,“老天爷啊,我是作了什么孽,死了娘子,还要被人当作凶手,我不活了……”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中年男已经起身一跃跳入冬天的运河中。

滕冲扬手叫道,“张进、李军,赶紧下去把人拉上来。”

“是,头。”

二人快速脱了汲水的厚服,转眼间就跳下水拉人。

一翻折滕,中年男被拉上来。

叶芝一直等中年男被拉上来换上干衣裹上被子,才跟严仵作二人验死者伤痕。

妇人三十出头,模样寻常,但收拾打扮了,脸上抹粉,身上衣裳也是八成新的绸衣,在以跑船为生的大运河里,这样的穿着其实并不实用。

严仵作一看、二摸……仔细勘查。

叶芝也没闲着,她先看了看周围环境,房间内,脏乱不堪,衣物、吃食随意堆放,床上的衣物皱成一团,乱遭遭的堆在床内。

她又转头看向妇人,弯腰低头看向她脸、手、脚掌……

没一会儿,严仵作得出结论:“妇人脖子上的淤青勒痕不是上吊留下的,上吊被绳子勒的痕迹应当细而深,淤血青中发紫,叶大人你看,这个淤痕却有两指宽,且周围有手指腹用力留下的浅痕,这分明是被人用手勒窒息而死。”

围观的群众哗然,他们都是走船讨生活的劳苦大众,都本本份份的活着,没想到身边居然发生了杀人命案。

“咋回事啊,这男人为何要杀他婆娘啊,为何好好的日子不过……”

“就是啊,这一船棉花要是卖出去,今年肯定能过个好年,多好啊,咋就……”

……

叶芝走到瘫坐在甲板上的中年男面前,“大哥,刚才跳河,不是想死而是想逃走吧!”

事实被人揭露,中年男不再伪装,露出一副无赖凶样,眼珠子就差弹出来瞪着叶芝,“要不是你们这些家伙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马上就要发财了。”

听到中年男承认,人们终于相信这不是官老爷们无事生非故意找人茬,真是命案呐!

叶芝指着对着船舱门的上吊绳说道,“看到了吗?这个结打的松松垮垮根本就没用过,你说人是上吊死的,除了你自己相信,没人会信吧!”

围观中有人面露愧色,“老汉我相信了,他回船发现婆娘上吊大呼大叫时,我们都相信了。”

周围人附合的点点头。

叶芝:……

老汉想不明白:“虽然船才停两天,咱们也是萍水相逢,可早上我看到他女人对他很好哪,一大早就上岸给他买吃的喝的,舍得很,他咋还能下手杀了自己婆娘呢?”

叶芝转头看了眼在劳苦大众中皮相齐整出众的中年男,然后转头对众人说道:“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夫妻。”

“老天,他们竟是姘头……”众人不敢信。

中年男死不承认:“谁说的,荷娘就婆娘……”

叶芝平静道:“滕捕头——”

“叶大人……”

“搜出他的路引,拿路引去县衙查一下便可知他们是不是夫妻。”

“是。”

中年男顿时萎靡,装死不开口。

众人一看这样子,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个个都对中年男指指点点,“原来不是个东西……”

其实,在古代,县衙之间根本不可能向后世那样做到信息共享,要查出二人是不是夫妻,还得凭路引上信息到当地县衙查。

但是小老百姓经不住忽悠。

叶芝他们只是路过,案子还是要交给当地县衙处置,滕冲刚要带人去山阳县交接,大理寺少卿裴景宁回来了,身后跟着山阳县令。

只见他点头哈腰,“老夫马上办。”说罢,就安排县尉赶紧处理案子。

叶芝提醒:“这男子是京陵一带的,这女子手上并无农家妇人惯有的老茧,应当是个好吃懒做的妇人,跟男人带着一船值钱的棉花私奔,估计手中还有命案。”

那个被捕快押住的中年男跟见了鬼似的看向叶芝,“你……你……是人是鬼……还是一路跟着我们过来的……”

叶芝淡然从容,“一个好吃懒做讨好小白脸的妇人,大概率是经不住小白脸掇撮会做些走尔挺险之事。”

“……”围观者的八卦之火被熊熊燃起,甚至有些人情愿耽搁生意,都要留下来等待山阳县衙查出真相,看看事实是不是像秀朗小官人说的那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叶芝等人当然不知道。

第二日,裴大人又一大清早上岸,至于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叶芝被山阳县尉请去帮衬办案子,“叶大人,你的意思是这一船棉花是他们抢来的,所以他们可能杀了人?”

叶芝摇摇头,“也许这一船棉就是妇人家的,她杀的可能是她的夫君。”

县尉拱手感谢,“下官这就去查。”

山阳到京陵一带,一来一回至少五六天路程,叶芝他们这些人是不可能等的,山阳县尉手中有些关于尸检的案子,衙中仵作请教严大人,他们在县衙呆了一天,一直到傍晚才回船。

回到船上时,裴景宁还是没有回来,一直到吃过晚饭,叶芝准备休息时,他才带着一身寒意回到船中。

叶芝听到对面明珠二人问安声,自从上次晕船失态那次,他们虽然共处一船,但是刻意避开,已经好多天没正面接触过了。

作为刑侦人员,明、珍珠二人频繁出入她房间,不可能没注意到她月事的细节,而她们俩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

越是这样,叶芝越确定,这两个丫头肯定知道她是女子了。

两个丫头知道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某人也知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