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这个铁血戎马一生的郦靖王，有片刻的沉默，而后，语气变得格外平常：“接得住，是他的造化，接不住，就是他的劫，我们为了这一天，牺牲的还少吗？别人可以牺牲，他就不行？”
人皇面露忧虑之色，冠军侯三个字的分量太重了，且只合适于二十以下的男子，一旦过了二十岁，便不可封此三个字。
“朕那九个子女都可以死，你的儿子不能死。”
郦靖王当然晓得这里面代表的是什么，他沉吟了一阵子，又道：“老姬……”
人皇暴怒道：“不许这么叫我。”
“试试吧，咱们总要把一些事情给分出来，不然我们失败了呢？谁去继承我们的意志？”
很难想象，在妖蛮二族正面战场，率领十二镇兵马势如破竹的郦靖王竟会说出这句话，可惜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若是有其他人知道，恐怕这天下真的就要乱了。
一场战争，在没有出现最后结果之前，任何意外都有可能降临。
比如，那颗从荧惑古星掉下来的一颗巨蛋，仅仅冲击波，便让郦靖王麾下死伤惨重，若非如此的话，妖蛮二族早就完蛋草了，何至于将这场战事拖到现在呢？
到现在郦靖王都没能分析出那颗巨蛋的来历，反倒因为调查，而再次折损两员精锐大将。
人皇知道妖蛮战场的事儿，语气一沉，问道：“是因为那东西？”
郦靖王道：“是，也不是。”
人皇气得不行：“你是不是以为朕不能上前线，故而在这里卖关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这是也不是，到底是什么？”
这时，一声惨叫忽然从郦靖王所在的方向传来，镜面顿时一阵波动，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镜面才重新恢复平静。
人皇一眼看去，骇然发现，刚才还在和他谈笑风生运筹帷幄的郦靖王，身上竟是挂了彩，一条胳膊差点被劈断了。
郦靖有多强，世人皆知，自上任大武神飞升以后，郦靖王囊括大夏整个武运跻身新任大武神之境，且炼气士境界也没有落下，只在大仙人之上，综合实力便是大圣来了，也有叫板的力量。
“陛下，你听我的，就这么办，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镜面一晃，郦靖王顿时消失在画面中。
人皇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久久无语，他很想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不论怎么互换，郦靖都始终不在回应。
他将案桌移开，身体站在窗前，龙袍之下，那双手在推衍着什么。
大劫降临，天地意志不在庇佑大夏朝廷，天机混乱一片，给了众人可乘之机，既可以屏蔽一方，也能暗中作梗。
人皇叹了口气，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舒缓，案桌上滚下来的龟甲，正刻着几个字让他不敢去看的字。
“郦靖啊。”这个强大的人皇，似乎一瞬间苍老了下来，原本乌黑明亮的头发，两鬓于此刻骤然出现了几丝白发，在浓密的黑色发丝中显得如此刺眼。
门外，国师已经站立很久了。
黎阳就在他的不远处，但二人都没有搭理，国师感受得到黎阳眼神中的敌意，当然，黎阳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阴寒。
国师淡淡一笑，手中折扇轻轻一挥。
于是，书房紧闭的大门再次打开。
“进来吧。”
里面，传来人皇的声音。
国师昂着头，似早就料到了这般，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郑屠站在黎阳身边问道：“适才国师在这里，小王爷都不去熟悉熟悉吗？那可不是简单人啊，天下间，便是顶级前十的宗门世家大人物，都想要去结交的。”
黎阳反问道：“郑大人为什么不去结交呢？”
郑屠一愣，竟被黎阳这句话给问住了。
若是他对其他人这么说，恐怕那些人早就喜出望外的摆脱他去引荐了。
郑屠一甩袖袍：“他再厉害又能怎样，我又不靠他吃饭，干嘛要去跪舔他。“
“郑大人已经帮我回答了。”黎阳笑眯眯的回道。
郑屠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少年还有这般鸡贼和能言善辩的一面。
辩论之道，阴阳术也，郑屠想到这，不由问道：“小王爷若是和国师多多接触，可以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秘密，比如他对天下的看法，或是他对这场战争的布局，国师虽说心性不好，但能力还是有的，大夏现在还能稳如泰山，他的功劳居功至伟。”
“那我父亲呢？”
“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不可相提并论。”
黎阳没想到这个貌似被所有人唾骂的国师，在郑屠眼里的评价竟然会如此之高，这点的确有点超乎他的想象了。
不是说国师是纵横一脉的人吗？
郑屠叹了口气：“大道之争，没有对错，对错只在人心，无关善良，同样的结果，可以用不同的手段，比如凡间百姓的战争，攻城拔寨既可以兵对兵将对将的摆开阵势正面对抗，但也可以用手段炸毁河堤，以大水淹之。”
黎阳奇怪的看着郑屠，问道：“郑大人似乎很精通纵横术。”
郑屠哈哈大笑道：“我曾拜在纵横门下。”
黎阳顿时恍然大悟，随后问道：“那现在郑大人坚持的是什么呢？”
“大道不可轻易动摇，否则伤其根本。”
显而易见，现在的郑屠，仍然是肯定纵横术的，且没有否认。
在黎阳看来，纵横本身是没有错的，错便错在一些人身上。
心境不高，空有修为，只能沦为修为的杀戮机器，成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心境高了，一切皆空，却又恰好会死在修为高的人手下，因为对方往往会出其不意。
这似乎成了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
黎阳沉默片刻，问道：“若大夏成了天朝，杜绝了一切可能的出现，天下会像是现在这样吗？”
郑屠道：“天下还是那个天下，人还是那个人，但书山照耀之地，人应该是懂得礼义廉耻，可为与不可为的。”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郑屠指了指心所在的位置：“这一切，还是全凭这里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