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杵着拐杖缓慢走向那处其乐融融的广场中央。
昨晚喝了不少自己酿的瓜干酒，一场熟睡过后什么疲劳都没了，加上一大早山风煦煦吹拂自然令人神清气爽，再去看广场中央那道迎着骄阳缓缓走桩的少年身形，老人眼神有些恍惚……自己年少时其实也有那么一次机会成为山上人的，只可惜自己没有抓住那个机缘。
老人也没有多少后悔，更多的遗憾是没有闯荡多久的江湖就无奈返乡了，或许那个时候真当了凡人眼中是神仙老爷，就真的掩死在那个江湖里了，自己有几斤几两老人还是清楚的。
这是老人老时的遗憾，也是老人少年时的无奈。
老村长不由呢喃道：“江湖还在，人却老喽”。
楚六朝虽然在缓缓走桩，其实早就发现了老人的靠近，老人那一句低声呢喃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楚六朝转头笑道：“江湖依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既然人人都处在江湖中，就会有故事，有故事还会缺酒喝吗”。
老人闻言爽朗大笑“哈哈哈，不缺，不缺，就凭楚小友这句话，我就该送出十坛瓜干酒！”
楚六朝收起拳桩搓了搓手笑道：“这感情好，我这蹭吃蹭喝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老人笑道：“楚小友，尽管收下，我老头子难得心情不错，大方一回！”
楚六朝沉吟片刻，有了打算，于是点了点头，笑道：“那就不扭捏了，显得矫情”。
老人抚须而笑“像楚小友这样的山上仙师在山上应该不多吧，反正我算是生平仅见，不是眼高于顶瞧不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是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为蝼蚁，随意打杀，前者还好，凡人、修士，各活各就好，后者嘛……我少年时那趟江湖路上还真遇到过不少，还好有镇妖府这样的存在加以约束，没那么猖狂。
楚六朝闻言想起了那个北烛镇那个残杀上万凡夫俗子的那头厉鬼。
楚六朝笑道：“残杀凡夫俗子的修士终究是少之又少，毕竟头上有座镇妖府压着，就我这趟江湖路上就遇到过一头厉鬼屠杀上万凡人的惨案，让这头厉鬼得逞的原因有二，一是镇妖府看管不严，二是，凶手是一头走了邪道的厉鬼，需要凡人魂魄来修炼，这样的邪修终究不多，只不过若出现一个，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人间惨剧”。
老人闻言叹息一声。
楚六朝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如果让我遇到这样的邪修我会见一个就打杀一个！无论对方修为是否比我高，我巅峰一拳和倾力一剑都会毫不犹豫递出！”
老人顿时豪气干云哈哈大笑道：“可惜了，大早上不能喝酒，不然就凭这句话我得敬楚小友三杯酒！如果个个山上人都像楚小友这样善待凡人，要为凡人做一些什么，那这样的人间一定很好，很好！”。
楚六朝继续笑道：“山上修道之人最开始也是从凡夫俗子逐渐变成修道之人，就比如我。根还在大地，还在修道之人眼中弱不禁风的凡夫俗子身上”。
“所以人间不能只有修道之人，也不可、不能人人是那修道之人，必须要有根，要有凡夫俗子。”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对这句话极力赞同。
老人直了直腰杆，看着这个气质出尘的少年仙师打趣道：“身为一个修道之人，本应该不屑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为伍才对，可见楚小友，不仅修为登高，修心也极好啊。”
楚六朝出奇的脸色微红，不再作多解释。
至于修心不修心什么的楚六朝不是很懂，只不过自己比较幸运从小就遇上了自己的先生，跟在一旁，自然耳濡目染，对于一些人情世故，人情往来，待人接物看多了学多了自然有先生的三分火候。
山风渐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秋已快结束。
楚六朝看着身旁面容和煦的老人，也有点想念自己的先生了。
楚六朝顿时笑容满面，按照目前的赶路的进程大概到年底就能一路游历到家乡了，刚好能赶上过一个好年！
在许多山上人眼中‘除夕’这个来自俗世的重大节日仍然有很多地方乃至一些仙家势力都或多或少的保留了下来，哪怕成为了修道之人，仍然把这一天当成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
之后楚六朝三人又被老人拉着去一起享用了一顿早餐，小米粥加村民们自腌的腌白菜，简简单单，却让楚六朝食欲大增，连续喝了三大碗小米粥，粥锅已经见底了，那一小碟腌白菜更是吃的干干净净。
坐在主位上的老人笑容满面，拉着楚六朝絮絮叨叨，聊了很多，有的是附近几个村落之间的家长里短，有的是老人少年时的那一趟短暂的江湖游历所见所闻，有的是老人一辈子沉淀的那几个年轻时不珍惜，老了才幡然醒悟觉得有道理的老话老理……
楚六朝依然是那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而楚六朝也不觉得老人的话都是废话，细细推敲，反复斟酌，反而有不少收获和明悟。
一顿早饭差不多用了一刻钟才结束，楚六朝三人返回木屋内收拾完行囊，就打算就此离开这个名为青牛村的村子。
青牛村的小广场上，此时所有村民已经都聚在了一起，包括那个老村长。
楚六朝来到老人面前抱拳笑道：“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多谢刘老村长以及各位的款待。如若以后路过这星罗山脉，一定再来找瓜干酒喝！对了，这小米粥配腌白菜真是绝了！到时候小米粥可得多熬点，那腌白菜太咸了！”。
村民们闻言都笑了起来。
老人开怀笑道：“老朽在此预祝楚小友返乡路途顺遂”。
楚六朝微笑道：“江湖依旧，怎可无酒”。
老人再次会心一笑。
待离开青牛村大约两里地后，许星云忍不住好奇道：“楚六朝，你刚刚在那个木屋桌子上偷偷放了两颗黄灵币，这是为何，这些村民挺淳朴的，未必就真的看重这些钱财，或许他们连这些山上的神仙钱都没见过吧，更别说用了。”
楚六朝摇头道：“一码归一码，他们这么热的招待我们这些路过的陌生人，凭什么？就凭我们是他们眼中的山上仙师？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他们的处世之道，弱肉强食不得不如此”。
“那我们呢？就因为我们是山上人是修道之人，高人一等，就可以对那些弱者，凡夫俗子随意索取？没有这样的道理”。
楚六朝自顾自继续说道：“当他人毫无算计给予一份善意时，无论给出这份善意的人是否强大是否弱不禁风，这份善意是大是小，对自身是否有益，都应该记在心头”。
楚六朝笑道：“再说了，以刘老村长少年时走过的那趟江湖路，对于这些山上神仙钱想来不会陌生。”
许星云闻言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
李仙玖抬头问道：“楚小夫子，这是不是书上说的‘礼尚往来？’”
楚六朝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当楚六朝一行人离开村子后，刘大汕在收拾那栋木屋时就发现了桌子上用茶碗盖住的那两颗灵气浓郁的黄灵币。
刘大汕呆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急忙去找来了刘老村长。
老人看到那两颗黄灵币后，气笑道：“好嘛，十坛瓜干酒和两坛腌白菜卖了两万两白银，足足两万两白银啊，整个青牛村一百年都未必赚得到这么多银子，你小子倒好，就怎么放在桌子上，真把神仙钱当铜钱啦？”
老人抚须而笑，这样的后生很善嘛。
老人随后抬头看向那个少年书生离去的方向笑骂道：“以后你小子要是再来我青牛村找酒喝，不把这两颗神仙钱收回去，就别想进村子了”。
老人站在原地久久不愿收回视线，低声呢喃道：“江湖依旧，酒有的是，有的是……希望老朽还能等到一起喝酒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