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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刀并不是从正面或者侧面将刀捅入的,更像是……”

陆绎不断调转着观察角度,沈宴在旁边问:“像是什么?”

“更像是从头顶的位置插入的。”

沈宴很疑惑,“头顶?”

“对,只有坐在她的头顶捅入才会是这种效果。”

沈宴一知半解,陆绎又跟他对着伤口讲了一遍才懂。

“原来如此。”沈宴恍然大悟。

陆绎又盯着尸体的左臂,说道:“有蹊跷。”

沈宴正感叹于陆绎验尸的神奇,又听到他说话,就问道:“怎么了?”

他靠了过来,陆绎指着尸体左臂说道:“她的左臂不对劲。”

沈宴也观察着那条左臂,发现它的位置确实不符合常理。

“凳子和酒桌有一定距离,而且她的右臂卡在凳子下方,按照她的体型,左臂应该贴在腰侧才对。”陆绎在酒桌和凳子之间比划了一下,给沈宴解释着,“但是她的左臂在腹部,且呈弯曲状,说明……”

“说明她生前把左臂抬起来过!”沈宴思考后,抢断了他的话。

陆绎一愣,随即微笑着说道:“很好,都学会抢答了。”

“那是当然。”

沈宴一脸骄傲,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想着他刚才那种欣慰的眼神,原来陆绎是在拿他打趣!他刚想怼回去,陆绎就站起身,朝床走去。

“你拿我打趣,我不高兴了,你是不是得给我道歉?”沈宴追在陆绎身后问着,陆绎边走边回道:“这是夸奖,无须道歉。”

沈宴一下子就被噎住。

他的话确实有道理,那句话表面上确实夸人的,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了味呢?

沈宴也不想追究这些小事,看着他站在床前四处查看,就问道:“你在找什么?”

陆绎边查看边回道:“我刚才观察到,她的左手就指向这张床。”

沈宴闻言下意识后仰了一下,仿佛这张床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怎么,害怕了?”陆绎朝他挑了挑眉。

“本公子就没有怕的!”他挺了挺胸膛,嘴硬道:“我只是觉得,你说得有点吓人……”

有点像他看过的志怪小说里的情节。

陆绎一愣,笑了笑说道:“沈公子可知,有时候真相并不可怕,人心才最可怕。”

他又转头看着沈宴,“像沈公子这样纯真之人,可能就是平常志怪小说看得多了而已。”

被说中了真实心思,沈宴有一瞬间的茫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说自己纯真?那不就是说他蠢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他好全了,他一定要跟他一较高下!

陆绎则对沈宴愤恨的眼神视而不见,反而嘴角还带着笑。

“那这张床有何问题?”沈宴靠在床柱上,气鼓鼓地问。

“暂时看不出什么。”

沈宴嘁了一声,眼神里带着不屑。

总算让他逮着一个可以扳回一城的机会了。

他阴阳怪气道:“还以为陆同知会有什么重大发现呢。”

陆绎没有和他计较下去,而是在房间里踱着步,“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章柯引是在昨夜子时左右遇害,致命伤在后脖颈处,是有人从窗外射进毒针所致。”

“另外还发现尸体左臂位置异常,左手似有所指,但经过查看,并无所获。”

“目前疑问的是,是谁在她死后又捅了她一刀。”

沈宴想起白昭告诉他的情况,突然说道:“我知道是谁。”

陆绎随即望向他,走到他身边说道:“还请沈公子赐教。”

沈宴有些飘飘然,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白尚书跟我说了大致情况,她说此案是雨月自首的,说是他杀了章柯引。”

看着陆绎一脸疑惑,沈宴心中替人解惑的骄傲感油然而生,继续说道:“雨月是这凌云阁的花魁,听说他任凭那些人花多少心思也从不见客,唯独昨夜同意了章柯引的请求,他在公堂上也说了,他就是为了要杀章柯引才同意的。”

“看来沈公子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这下轮到沈宴疑惑了,“什么?”

“当时的情况锦衣卫已经探听到了。”陆绎望着他。

沈宴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直接炸毛,瞪着眼质问他:“你耍我?”

陆绎看着他炸毛的样子笑了笑,微微摇头,无辜地看着他,“我只是帮沈公子串联起案情罢了,怎么沈公子非但不感谢,反倒要怪我?”

“你……!”

沈宴咬牙切齿道:“那真是多谢陆同知了。”

说完就立即转过身,不想看到他。

陆绎看了眼他的背影,作思考状,“但是,他为何要把罪名揽在自己身上?”

“你的锦衣卫这么厉害,你还会有不知道的?”沈宴带着怒气。

陆绎走上前,刚要跟他继续说,就听到了孟青警惕的声音。

孟青看到两人的相处模式,觉得有些奇怪和疑惑,又觉得盯着他们看不太好,也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就开始在房间内观察。

刚才她在一旁查看着房间,突然,她觉得背后好像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她转过头,发现门框上靠着一个人,正看着他。

“你是谁?”孟青警惕地问。

陆绎闻言转身,沈宴也循声望过来,发现是一个瘦削的男子,被刚才孟青的一声大喊明显吓了一跳。

孟青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他,看到他如此瘦弱,便收起了锋芒,轻声说道:“方才吓到公子了,抱歉。”

男子站稳后,才回道:“这位官人,无妨。”

陆绎摘下口罩,走了过来,微微低头道:“我是奉命调查此案的陆绎。”又指着沈宴,“这是同我一起的沈宴。”最后指着孟青说道:“她是我的助手,孟青。”

最后他问道:“公子是……?”

男子强撑着要行礼,陆绎扶住了他,“不必行礼。”

“是。”他恭敬地说道,“见过三位官人。小男子是这阁中的艺倌,玲珑。”

“玲珑?很好听的名字。”沈宴想了想,不禁夸了句。

“多谢官人夸赞。”嘴上说着对夸奖自己的感谢,可他的脸上却毫无开心的痕迹。

陆绎看着他直不起腰的样子,觉得他行动不便还特意过来,肯定是有事,于是走过去小心地问道:“玲珑公子,你是有话要对我们说吗?”

玲珑点了点头,“是。”

陆绎得到回答后,思考片刻,对孟青耳语了几句,孟青随即走了出去,陆绎又转头对玲珑说道:“我们去你的房间说吧,这里是案发现场,味道又大,不适合交谈。”

玲珑却很倔强,“不……在这之前,我……小男子想亲眼看看那人的尸体。”

陆绎和沈宴一脸迷惑,沈宴问道:“她是你什么人吗?”

此言一出,陆绎转头震惊地看着他,沈宴很疑惑,同时也很生气。

玲珑一听到这句话,眼圈立即红了,险些站不稳。

陆绎伸出了双手,一直虚扶着。

他右手抓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受到了重大的刺激,左手紧紧抓着陆绎的胳膊,“她……她……她是我的……我们的死敌!”

说完就晕了过去。

两人都是一惊,陆绎离他近,眼疾手快地及时托住了他,并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动作迅速而又平稳地迈出门槛,来到了廊道。

沈宴在旁边找寻着房间,突然发现一间房间的门虚掩着,就指着那个方向说道:“快,去那个房间!”

陆绎连忙跟着他快步走了过去,进入房间后把玲珑轻轻放在了床上。

看到陆绎在为玲珑把脉,沈宴喘了口气,惊讶地问:“你还会医术?”

陆绎认真地把着脉,“略通一二。”

沈宴知道把脉不能说话,于是就看着他认真的侧脸,越来越觉得陆绎这个人捉摸不透,而且会的还挺多。

很快,陆绎就说道:“他是情绪激动而气血上涌,导致昏厥。”

“此外,他还气血两虚,所以才会如此瘦弱。”

“那,现在要怎么办?等他醒过来吗?”

陆绎看着躺在床上的玲珑,点了点头,“他刚才说有话要跟我们说。”

“可是陛下有旨,命我……我们尽快破案,若等他醒来,可能会耽误时间。”

“并不。”陆绎否认道,“相反,我认为或许能从他这里得到线索。”

沈宴想反驳,可是想起他超群的办案能力,就觉得自己没有反驳的资格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就生气地问陆绎:“你刚才为何瞪我?”

“因为你说了不该说的。”陆绎皱着眉,“但这怪我没有跟你说明白。”

沈宴一脸疑惑,“什么不该说的?你什么意思?”

随后,陆绎跟他说了雨月在公堂上最后说的话。

“虐待?!”沈宴瞳孔一震,不可置信。

“可是,白尚书没有跟我说这个……”沈宴皱起了眉。

“身为户部尚书,又怎会宣扬有损户部脸面之事?”

“……你说得对。”

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些,如此明显的人情世故,他怎么就没看出来?

难怪陆绎会说他纯真。

诶不对,怎么能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沈宴正在自我矛盾着,陆绎继续说道:“若我尽早跟你说清楚,我们就不用在这里等了。”

“所以,都怪我。”他坐在床边,紧抓着床单。

他应该一开始就跟他说清楚自己了解到的所有情况,这才是他作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和办案之人应该做的。

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当时头脑一热,就想逗他一回。

不,应该说,这样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用办案的思路思考了多次,循着两人之间的蛛丝马迹,也还是没有想明白。

虽然官场上很多官员都很欣赏他,但他没有跟人开过玩笑,因为他很清楚,在官场上,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否则一不小心自己就会成为笑话。

所以他一直紧绷着神经。

他不同人开玩笑,更不会在查案时开玩笑,因为他觉得会扰乱思路,干扰查案。因此他虽然表面平易近人,却总给人一种距离感。

这一切,好像都被沈宴的出现打乱了,改变了。

沈宴比他入仕晚,却从一开始就针对他。

陆绎不屑于同他争辩,却又觉得他很天真。

他身边从来没有天真的人。

无论如何,如今他为自己打破原则付出了代价,他应该道歉。

沈宴眨眨眼,他还从未见过陆绎如此自责的样子。

他有些无措,想说没关系,刚微微张口,孟青就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