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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六月初三。

笼罩在宫殿上的黑夜渐渐被清晨的阳光驱散,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宫殿屋顶上,琉璃瓦在太阳的照射下,光芒耀眼。

天空还挂着星星,裴瑾就已经沐浴完毕。她沐浴不习惯也不喜欢别人在旁边伺候,所以让侍者都等在外面自己穿好了素纱中单和裈。

她走出来,侍者为她穿上赤舄,她又展开双臂,侍者们先为她穿上纁裳,然后套上空顶帻绛纱袍,整理好后又系上白罗大带,最后把黄蔽膝栓到大带上。

按照祖制,行冠礼应该先着采衣和采履,行礼时加空顶帻绛纱袍,次加衮冕服。但是因为清琉和亲队伍今日也来,为了节省时间,裴瑾把这些都提前穿上,只留下束发来进行加冠。

说到这个和亲队伍,裴瑾在心里不知道骂了他们多少回。

早不来晚不来,非得她过生辰的时候来,太后和丞相跟她说,若是不同意,就会显得我们大渊不大度。

宽容大度这一点倒是和她现实世界中的祖国有的一拼。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他们打仗输了要和亲,竟然还敢提要求,真是惯的。

由于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她现在对清琉的人有一种排斥感,总觉得这个和亲队伍不简单。

裴瑾在心里发完牢骚,向乾清宫走去。

此时,京城的匠人们正在用彩画和布匹等将街道包装得绚丽多姿,到处歌舞升平。

由于太庙的特殊性,不宜有大量人员进入,所以把冠礼定在了用来举行典礼的乾清宫,同时也方便接待清琉和亲使团。

在庄重的礼乐声中,裴瑾沿着乾清宫前中心雕刻着一条团龙的御路缓缓上行,身后两侧分别跟着一众太监和侍者,两旁的大臣都面朝乾清宫,恭敬地低着头。

在裴瑾的记忆中,这样的场景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还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

这让她想起来,在原身的记忆里,和风天逸成婚时也是这么大的排场,只不过那时她才十六岁。

步入乾清宫,两侧分别是文武大臣,而且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

太后周颖身着礼服,站在宫殿正中宝座的前方,神情严肃。

裴尚、裴洵和裴明三人作为有司,分别把要加的冠捧在盘里,立于太后西侧,面朝南,从东到西排开。

按照祖制,应该是母亲为女儿加冠,可是先帝没能等到裴瑾成年,情况特殊,只能由太后代为加冠。

殿内的金扉上雕刻着二龙戏珠,殿内外的檐枋上的沥粉贴金双龙彩画,形象逼真。地面用金砖铺墁,每走一步都像在发光。

隆重的典礼仪式让她心里不自觉地紧张,手心已经出了细汗。

裴瑾登上方形地平台,在宝座东侧站定,面朝太庙的方向跪拜三次,动作庄严。

她站起身,面向周颖。

周颖的眼神很复杂,欣慰中掺杂着担忧。

她开始为裴瑾授冠,先加缁布冠,次授以皮弁,最后授以爵弁。

每次加冠毕,皆由大宾风萧读祝辞。

最后,裴瑾向太后行拜礼。

至此,大渊皇帝裴瑾之冠礼礼毕。

庄严的礼乐声回荡在皇宫中,所有大臣三叩首,山呼万岁来祝颂他们的帝王。

裴瑾和周颖并肩而立,她心中不仅有使命感和自豪感,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她要通过他们来治理这个国家,未来肯定会有很多难题。

从她穿越过来开始,她就一直被迫被这个世界拽着往前走,她想改变这种状况,变被动为主动。

她无法革这个时代这个制度的命,那就让她的子民过得更好,变得更自由一些。

她的视线穿过乾清宫的宫门,仿佛能望穿大渊河山。

随后,太后为皇帝加冕。先横插一玉笄,以别住冕,然后周颖把笄的两端绕到她的颔下,为她系上朱红丝带,谓之纮;又各用一条名叫紞的丝绳挂下一个饰玉,谓之瑱。

周颖为她整理着丝带,抬头仰视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冠礼已成,皇帝今后要学会独当一面。先帝之大志,还要靠你去实现。”

“多谢父后教诲,儿臣谨记于心。”裴瑾微笑着回道。

而后,她坐到宝座上,左后方坐着太后,大臣分列两侧,准备迎接清琉和亲使团的觐见。

“清琉和亲使团到——”

一个女子身着清琉服饰,走进宫门,身后跟着一众端着礼物的人。

他向皇帝和太后行了大渊传统拜礼,朗声说道:“清琉国特献上宝物与美人,恭祝大渊皇帝福寿康宁,天保九如。”

“愿两国自此如兄如弟,永结和睦之邦。”

容瑕在一旁看着说话的女子,眼神中却有思量。

“清琉之诚心朕已明了,使臣也要替朕问候清琉皇帝身体安康。”

裴瑾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是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多谢大渊皇帝,外臣定会传达。”

随后,所有人撤下,侍者们开始布置宴席。

接见完清琉使团后,三品及其之上的大臣都要继续留在这里,陪同皇帝太后跟使团谈话。

可想而知,说过来说过去只不过是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无聊至极。

裴瑾这么想着,心思已经飞到了别处。

这种事就交给太后和监国大臣吧,刚好还能维持我“天真无邪”的形象。

夜幕刚刚降临,皇亲国戚和大臣与其子女先后进入。

丰兰息对这种场合没兴趣,但是又不能不听风天逸的话,于是只能老实地保持着“优雅”的微笑。

沈宴作为金麟卫,原本和陆绎一样只能在外面作为皇家侍卫看守大殿,但是他作为吏部尚书之子必须出席。

他站在沈城身后,看起来没什么,但还在想着昨天陆绎的事。

他心里仍然很气愤。

昨天回府之后,他的心情很差,本不想来,可是为了母亲,更因为朝廷规定重臣子女必须要参加,所以不得不来。

白瑞站在白昭身后,身姿端正。

沈宴转头看向她,想起她写给陆绎的那封信——他们就是因为那封信才变成这样的。

虽然他知道这事应该怪陆绎,可是他还是因此看白瑞不顺眼。

刚才见面时,两人虽都是官员子女,可沈宴同时还是金麟卫,所以白瑞要先向他行礼。

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能让陆绎发那么大的火?

白瑞没有注意到他怨恨的眼神,因为她担心母亲的状况,也对该如何处理自己的婚事很烦恼。

这几天来,她和母亲只在刚才进殿时才见过一面。

在这种场合,即使是亲母女也不能随意交谈,所以她此刻只能望着母亲的背影。

虽然收到了陆绎的回信,但她还是想亲耳听到母亲说自己很好。

裴尚看到沈宴正在盯着白昭的身后,她略一思考,觉得很奇怪。

白昭身后不是她的女儿白瑞吗?难道沈宴看上她了不成?

大渊虽然风气开放,男子也可以主动追求女子,但他的眼神根本不像看喜欢的人的眼神,倒像是……要杀人的眼神。

想到这,她又看了眼沈宴,发现他已经转过头来,只是耷拉着脸。

她记得他和这些官员子女关系都挺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转头望向右侧的裴梦,裴梦坐在椅子上,也在望向对面,可是视线不知聚焦在哪里。

裴瑾知道裴梦身体虚弱,特意下旨让她不必站着等。

她又看向左侧的裴洵,发现他也是若有所思,看来也是注意到了对面的情况。

裴尚正疑惑着,就听到对面一阵喧闹,抬头一看是容瑕走了进来。

他一路走过来,其他官员纷纷上赶着行礼,生怕他听不到看不到一样。

裴尚虽然喜欢热闹场面,也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但是这种明显的谄媚她实在看不下去,甚至感觉胃里在翻涌。

毕竟,众星捧月和捧臭脚是有区别的。

容瑕走过来,向他们点头致意,然后转身向丰兰息和裴梦他们行礼,裴尚忍下刚才想吐的冲动,和他们一齐颔首致意。

容瑕微笑着问裴梦道:“难得见楚王殿下外出,殿下身体可好些了?”

“有劳丞相挂念,本王一切安好。”裴梦坐在椅子上,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今日是陛下加冠之日,又逢万寿节,本王作为皇亲,岂有不来之理?”

说完,她缓缓抬头望向站在左侧的裴洵和裴尚。

“皇姐所言极是。”裴尚率先回道,语气轻快。

容瑕闻言转向裴尚,“秦王殿下戍边多年,守卫我大渊边境安全,实为劳苦功高。”

裴尚皱了下眉,立即微笑着回道:“丞相言重了,本王之功尚不及大司马之皮毛,更何况再怎么功高也都是臣子,不可僭越。”

虽然她看起来落拓不羁,但在该正经的事上从来不掉链子。

她这是在敲打容瑕。

裴梦坐在旁边,暗暗点了点头,眼里含着笑意。

丰兰息也听到了容瑕的话,明明是问候之语,可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

他想起大哥的叮嘱,于是把好奇压了下去。

裴尚的话颇具攻击性,可容瑕闻言只是笑笑,裴洵见气氛有些焦灼,遂出言道:“如此举国同庆之日,作为大渊子民,自然要相继庆祝。你说是吧,丞相?”

裴洵说话的语气似涓涓细流,但越是温柔,越让人觉得危险。

容瑕望了他片刻,眼神中透着隐藏起来的凌厉。

继而恭敬道:“三位殿下所言极是,臣受教了。”

他转过身,依然保持着习惯性的微笑。

其他人都以为他想走向座位,但他却在白昭面前停下了脚步。

“下官见过丞相。”白昭行礼道。

“白尚书免礼。”

容瑕微笑着颔首致意,“今日万寿节,理应普天同庆,可尚书怎么看起来好像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