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战败之退回开原二
松山堡本来距离开原就只有百十里左右，马林部残军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后，至天亮时分开原的城头就已经在望。
这不，就在南门外，也是开原的主城门——迎恩们外，留守的副将余化龙和参将高贞，于守志等率领的迎接队伍正迎面而来。
开原是座古城，早在蒙元时期，它就是开原路地点路所所在，大明开国后为加强在东北的军事存在，愈加强化了开原的军事地位。
在明朝时期军事城堡被分为五个等级，分别是：镇城、路城、卫城、所城和堡城，其中开原是为路城，属于第二等级的存在。在当时的整个辽东，它是仅次于辽阳和广宁的军事重镇，是大明在辽东防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战略地位极为重要。明朝在开原的军事存在，一方面震慑住东道蒙古诸部，又对叶赫、建州等发展程度较高的女真部落形成钳制。
它西遏蒙古、北控海西、东逼建州、南屏沈阳和辽阳，如同一个巨大的屏障，横亘在后金和叶赫女真之间，成为后金廓清辽沈，占据肥沃富庶的辽河平原，统一女真道路上的巨大障碍，努尔哈赤想要带领后金政权真正地发展壮大，就必须拿下辽沈，控制辽河平原，否则蜗居在辽东山地的深山老林子里，永远也不要妄想能真正坐大。而挺进辽沈，就必须先解除来自开原方向自北而南形成的的威压。
迎恩门外，疲惫不堪的五千劫后余生的北路军残部终于到家了！历经生死，出征时威武雄壮的近三万大军，归来时就剩下这垂头丧气的五千余人。
回来的这五千人基本上都是马林的嫡系本部军，其他的客军，如：麻岩的大同军、山西军、以及潘宗颜所辖的宣府军等几乎都和他们的主将一起战死在了沙场。
老远地就看到余化龙和高贞就率众开始下马快步地迎了上来，留守开原的诸将领们几乎都在其中，就是没有看到朝廷派来的镇守太监刘源的身影。
马林拖着虚弱的身子，挣扎着也要下马，马爌赶紧过去把父亲搀扶下来。
“大帅！您受苦了，”余化龙和高贞等眼里擒泪花说道……”
简短的寒暄后众人重新上马，五千残军紧随其后鱼贯入城，那些出征将士的家属们就站在大路的两边，睁大眼睛仔细地搜寻行进队伍中自家亲人的身影。
有发现了的，立即就能听到惊喜且激动的喊叫声响起：“六子！六子……”
但大部分家属注定是再也看不到自家亲人身影了。
良久，五千多人的队伍全部都进了城，刹时！成片的哭声在城门内外响了起来，那些没有在进城队伍中发现自家亲人的家属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辽东本地兵都是家在开原城里或者附近，但仍有相当部分的本地兵的家就在开原城内和附近村堡，毕竟开原是个大城，周边土地广阔肥沃，人口很多。
不提那些没有看到自家亲人的百姓们的伤心。
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驻扎在关外的明军上下包括将士们的家属对此都有相当心理预期和承受力。伤心是肯定的，但日子还是要继续。
马林等进城后直驱总兵衙门大堂，马林也顾不得身体虚弱，立即下令命召集千总、千户以上的将领们商讨守城事宜。
不多时，人员就到齐了，但开原的二把手，镇守太监刘源却依然没有现身。
马林问了下刘源的情况，旁边一人回道：“回大人，自从战败的消息传回来后，刘公公就整日神神叨叨的，满嘴净是咱家当初就不该来呀！咱家为了谋这个差事还承了别人那么多的人情，花费了那么多的积蓄……老奴辜负了皇恩啊！咱家是先行了断呢还是等着皇上的问罪呢等等。”马林一听刘源已经是这种情况，也就算了，说了声改天再去看他吧就不再提此事。
这边马爌听着众人商议，自己年幼位卑也没自己啥事儿，就在一旁回忆自己前世的历史知识，可就算是揪掉了脑袋，也丝毫回忆不起历史上开原之战的具体过程和结局。
但用屁股思考也能得出结论，结局肯定是败了，开原失守了。因为后来整个辽东都丢了，再后来整个大明都亡了。
可开原之战失败在哪儿？怎么失守的？有没有挽回的机会？这一连串的问号，自己却是两眼抓瞎，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这段历史的记忆。唉！自己这个穿越者真是失败，金手指的事情自己看来还是不要想了，早知道将来会穿越就要发奋钻研历史了。
想想自己在回开原的路上，还满脑子的改变历史，在这一世轰轰烈烈快意人生一把的想法，看来自己想简单喽，什么虎躯一震，八方慑服，脑袋一拍，坦克就来。真是想的太简单了，就比如现在，明知道建奴就要来攻打开原，自己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再仔细想想更泄气，估计自己连炸药都造不出来？还坦克呢？铁矿石怎么开采提纯？优质钢材怎么冶炼这些基础的东西估计一样都搞不了，真是越想越泄气。
正生闷气呢，那边众将领们已经商讨完了，正在逐项分配、落实商讨的决定。不外乎某某负责什么，某某防守哪里，某某负责组织民壮等等，并无特别之处，都是一些四平八稳的常见之策。不过此时也只能如此，受先天人力、物力条件的限制，眼前这种疲兵守孤城的局面，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排部署来。
马林作为武职出身素有“雅好文学，能工、善诗书”等雅名，是武人中的另类，虽然马林的自诩甚高，但他在时人的风评并不高，当时人评价他尚浮夸、好虚荣、喜附庸风雅等。就在萨尔浒决战前，进士出身的开原兵备佥事——监军，统带宣府客兵的潘宗颜还上书朝廷，认为马林的才能平庸，不足以担当主将大任，要求北路军另选主将，只是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朝廷不敢做此决断，因此作罢。
由此可以看出马林的才能的确很平庸，至少是军事才能很平庸，从萨尔浒之战马林分兵导致北路军被努尔哈赤抓住机会各个击破，就可看出马林不是个帅才。
由此亦可想而知，在此次开原的防御上马林也不会想出什么神机妙策来。
很快马林就安排完了，待众人都散了后，两个亲兵过来搀扶住马林往后院走去。
马家在开原的府邸就在这总兵衙门的后面，是个三进的大院子，前面两进的房间除了一部分住的是男仆和管家外，几乎住的全都是马家的家丁私兵，只有后院才是真正的马家家人及女眷的居所。
马家的家丁人数可不少，在萨尔浒之战前，有一千二百多人，饶是三进的大院子加上总兵衙门两侧的厢房也住不下，大半还是要居住在军营之中。
看到马林往后院走去，并示意马爌跟上来，马爌只得心怀忐忑地快步跟上。马爌明白，就要见到这一世的母亲了，虽然在马爌原来的记忆里，有关于母亲的侯氏的所有信息，但那毕竟不是亲身经历，印象终究仍是朦胧的。
母亲！对任何人而言，母亲都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亲人！由不得马爌心里不忐忑。
正想着呢，已经通过了通往后院的“影背墙”，马林示意两个亲兵离开，马爌赶紧上前伸手搀扶着父亲机械地往里走，还没走出几步，就见一个中年妇人在一个丫鬟和一个刚及笄的明丽少女搀扶下迎面而来，妇人脸上挂着泪痕，带着低低的啜泣声。
少女看到马爌，带着哭腔叫一声四哥，通过回忆，马爌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母亲侯氏和幼妹马倩，马爌松开原本搀扶住父亲的手，向前跨了一大步跪在地上说：“母亲大人节哀！”
马爌原本以为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向一个人下跪会很难或者别扭，但没想到自己却跪的那么自然，这就是母爱的力量吧！
马爌这一跪，使得原本低声啜泣的侯氏愈发泪如雨下，痛哭失声。一下子失去两个儿子，对任何一位母亲来说，都是太过于残酷的打击。
马林看着伤心欲绝的老妻，脸上也是老泪纵横，嗫嗫地说道：“我……我……老夫对不住儿媳们，没能把“燃儿”和“熠儿”带回来，甚至连尸骨都没能带回来，老夫……老夫……对不住你！”说着，说着，也已经是泪如雨下。
马爌一看这情形，心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不只会触景生情越发难过，直至最后难以收拾。
“怎不见嫂子和侄儿们？”马爌打岔道。
还别说，马爌这么一打岔，侯氏止住了悲声，旁边的马倩赶忙说：“娘怕她们猛一看到你们嫂子们控制不住悲伤，就没让嫂子们出来。”
马倩这么一说，马林也赶忙接口道：“夫人做得对，做得对。”这边马爌猛朝妹妹使眼色，马倩也是冰雪聪明的，怎会不明白哥哥的意思，就是打岔令二老分心嘛！只见她摇着母亲的手臂说：“娘！您要节哀，您这样子，会让父亲和四哥更加愧疚，您看四哥还在地上跪着呢！”
听女儿一提醒，侯氏才记起儿子跪下后自己只顾伤心，还一直没让他起来呢，赶紧忍悲拉起儿子。马爌趁机说：“娘！您二老都要节哀啊！你们都这样了，那两个嫂子怎么办？嫂子们那里还指望着您二老去解劝呢。”
马燃和马熠俱是一妻二妾，还有通房的大丫鬟，又各有六七个孩子，这样的两大家子二十多口人哭将起来，那阵势肯定谁见了都会心酸，特别是其中还有两个无出的妾室和通房丫鬟，妾室和通房丫鬟的地位本来就不高，又没生出个一男半女的傍身，如今男人再这么一走，他她们今后的日子是怎么过！在马家的身份就很是尴尬了，令她们如何不悲苦伤心？
这一通解劝直忙到午后才让两大家子人安静下来，随后就是安排筹办葬礼，尸骨都没有，当然也只能是衣冠冢了。
此时的开原城内也是家家治丧，户户悲鸣，只这开原城内的子弟，就阵亡了三千多人，自然也全部都是尸骨不在的衣冠冢了。
马林伤重未愈，又奔波跋涉了好几天，回到开原后从早上进城后就开始安排诸多事宜忙个不停，勉强支撑到午后就再也撑不住了，午饭还没吃就又晕倒了。
也正是因为马林的晕倒才使得两个儿子的家眷们暂时止住了悲声，赶紧安排人找大夫治疗调理。
此时的马爌年纪虽幼，但毕竟将门出身，本身又聪慧，来辽东后跟随父兄在军中又历练了一年。加上他原本就是知兵的，现在又有了前世的知识和成熟中年人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自然是知道该做什么的。
马爌眼看父亲马林因为病弱还不能理事，家中、城中俱因如此集中的丧事而诸事荒废，就连原本分配了任务的将领们也因忙于各级同袍的丧事而忙得不亦乐乎，早把自己分配的军务给丢一边了。
见此情景的马爌暗自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明知道现在的开原城虎狼环伺，危机四伏，众人却没有一点儿的紧迫感。他也知道明军积弊时日已久，不是朝夕就可以改变的。
心里着急的马爌赶去父亲房中看了看，见马林依然还在昏睡，两个服侍的丫鬟见马爌进来赶忙见礼，一边给马爌介绍道：“老爷服了药后就睡了，大夫说老爷身子骨壮实，很快就能痊愈的，四少爷您不用太担心。”
马爌闻言应和了一声，道了句辛苦，嘱咐两个丫鬟用心服侍后就走了出来。
“不能再这样耽误下去了！建奴随时都可能杀到开原，”马爌暗自道。
想到这儿，他叫来马林的亲兵吩咐到：“传总兵大人令！立即通知各级将领，建奴随时回来攻城或者偷城，要求各级将领务必各司其责，不得有误。”
又令：“着所有士兵不得忙于俗务，立刻全部回营待命，准备守城器械，分班上城值守巡逻，开原城内的所有青壮男丁于“里长”（明代的里甲制，110户为一里）处集结待命，准备协助守城。于各营中选擢刀马娴熟的士兵训练民壮，以期速成。以上军令，违令者斩！”
交代完后，马爌把从马林床头刚刚拿到的“令牌”交给亲兵，“刚才的话都记清楚了吗？复述一遍给我听。”
亲兵复述了一遍，马爌听了基本无误，这才说道：“行了，快去吧。”
安排完军务后马爌又到两个哥哥的灵棚里守了半夜灵，直至在嫂子们的强烈要求下才回去休息。
他也的确是熬不住了，自从穿越以来的这几天几夜马爌还没睡过一个好觉，全凭一口气在硬撑着，如今终于回到了安全的环境中，安排完了该交代的事情后，精神一放松，忽然觉得天大地大都没有先睡一觉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