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内讧二
既然阿苏人已经决定了联络北华，下一步就是怎样派人出去了。
杭爱山这里距离北华还十分遥远，据跟随出征蒙古军去过北华的阿苏人说，大约有三千多里远。现在因是冬天，地面上有积雪，马速会受到很大影响，这个距离哪怕是一人多马换乘也得至少四十天左右。
十几个阿苏部族的大小台吉们一致决定，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事不宜迟，抓紧时间尽早行动，免得夜长梦多。不然等到北华的救兵来时，咱们阿苏人可能都已经饿死得差不多了。
至于安排人员潜逃出去并不难，毕竟需要看押监管的十几万人，这些阿苏人又不是真正儿八经的敌人，只是被怀疑的自己人，哪里能监管得多严密。
再者说，漠北三部在杭爱山的冬季营地，说是一个营地，其实七十多万人口，上千万头牲畜是需要很大面积的。所以这个营地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营地，而是方圆几百里的一片辽阔冬牧场。
所以从这么大区域里潜逃出去几个人是很容易的，真正困难的反而是阿苏人内部的保密工作。这件事要是被泄露出去了，可就真的坐实了阿苏人通敌的罪名。到了那一步，阿苏人的所有台吉可能都会被诛杀，部落人口被瓜分为奴。
所以前往北华的人必须是绝对的心腹，人数还不能太少，至少要有七八个人，这样才能在路上互相有个照顾。若是一两个人冬季穿越三千里漠北草原，那基本上就是在找死。
因为事关重大，这些阿苏台吉们恨不得自己亲自去北华才能放心，但他们肯定是不能离开营地的，十几个台吉少一个就很明显，万一哪天三部大汗召见哪个台吉找不到人可就全暴露了。
阿苏部台吉们商量后决定，由苏月珍出身的苏尼特部落安排十个人前往北华。之所以选择苏尼特部落？是因为阿苏人的被排挤和不信任都是因苏尼特部落而起，万一将来事情败露，苏尼特人所受的惩罚也会最重，所以在保守秘密上应该是最让人放心的，再一个因为苏月珍的关系由苏尼特部出面也能更好地接触到北华高层。
事不宜迟，苏尼特部台吉哈斯乌拉回去后立即安排亲信前往北华，其中还专门把苏月珍的一个哥哥也带上了。
当天中午，十余人带着马鞍和必要的行李干粮，悄悄地摸到在草原上野放的马群里，每人拉了两匹马就匆匆上路了。
在蒙古草原上，马匹平日里都是在野外自行觅食，牧人只是偶尔去看看，并不是时时跟随放牧。只有在战事召集时，才会集中起来挑选需要出征的马匹。
所以在成千上万的马匹中偷走二十多匹马简直不要太简单。大冷天的，几乎没人出门，少个十几二十几匹马，压根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除非是偷马贼太贪心，专门偷那些最神骏显眼的好马。否则丢失几匹普通马匹，短时间内基本不会被人察觉。
十余人偷到马后就一路向东北方向而去，因为内中有人前番曾跟随蒙古军出征去过北华，所以路途上该怎么走不是问题。
现在正值冬季，漠北草原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沿途每天马匹采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所以这些人虽然每人都是双马，行进速度也快不起来。
一行人经过二十多天的日夜兼程也才走了一千多里，距离北华却连一半路程还没到。
眼看预定的行程被一天天耽搁延后，想快又快不了，一行人心中焦急，带队的哈斯乌拉台吉的儿子——猛哥帖木尔心里边更是着急。他心想按照这速度，猴年马月才能赶到北华啊！现在越往东北方向走，草原上的积雪就越厚，不但行进速度越来越慢，马匹每天采食耗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并且，众人已经日夜兼程赶路快一个月了，马匹也越来越虚弱，路上已经倒毙了好几匹。这样下去每耽搁一天，部落的人就多增加一份危险，万一夜长梦多被发现了，苏尼特部落将会有灭顶之灾。
随着路上倒毙的马匹越来越多，一行人日益感觉绝望的时候，可巧不巧的是，几天后他们竟然迎头撞上了马爌出征的军队。
原来自上次袭击了漠北三部后，马爌的扫荡队因为食物和弹药快要耗尽，不得不返回北华去补充。因为此时漠北三部已经集中了起来，整个草原上空空荡荡的，原定的就地补给，取之于敌的策略已经不适用，扫荡队不得已只能长途跋涉回到北华补充给养和弹药。
冬季原本是草原民族传统上休战的季节，因为冬季严寒，积雪深厚，对交战双方都是无法克服的困难。所以在冬季时，草原上基本都处于休战状态。
但是现在漠北三部的情况马爌很清楚，知道此时不能给漠北三部喘息的机会，所谓趁你病要你命，现在就是要你命的好时候。加上今年漠北三部已经遭到了巨大损失，又刚刚从科布多迁回，人马都非常疲弱。正是一鼓作气，彻底解决漠北三部的时候，所以马爌统兵回到北华补给完后就立即率兵不顾严寒再次出征。
正在赶路的猛哥帖木儿一行突然发现前面有一支大军迎面而来，几乎没把猛哥帖木儿等人吓死，想要避开时已经晚了，一行人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到了近前才发现，这支军队装备的全都是火铳，心想这极有可能就是北华的军队。
其实北华的斥候老早就发现了这一小队人，只是人数太少，对北华构不成威胁，才没有对他们采取措施，只是在一旁监视。
看到北华大军已经把他们包围，猛哥帖木尔急忙上前表白。
猛哥帖木尔一行十一人中没一个人会说汉语，好在北华的军队中懂蒙语的不少，蒙古出身的士兵也不少，就连马爌的蒙语现在也说得有模有样了。
得知详情后的马爌心中大喜，心想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漠北三部竟然会因为苏月珍和自己的一念之仁起了内讧！这等好事儿还让自己遇到了，看来好心果然会有好报的！当即下令就地安营休息，把这些人请到帐篷里详细了解情况。
得知来人中还有苏月珍的哥哥时，马爌非常高兴，接风宴后专门留下苏月珍的哥哥——穆仁巴雅尔详谈。
马爌流利的蒙古语让巴雅尔感到很亲切，没想到自己妹妹嫁了这么个勇士不说，身份还高。现在这个妹夫竟然连蒙古语都会说了，可见还是很看重自己这个妹妹的，虽然只是个小老婆，但听说马爌现在并没有正妻，也没有其他妻妾，自己的妹妹等同于马爌唯一的老婆。
听到马爌说妹妹已经怀孕后，巴雅尔更是高兴坏了，心想若是个男孩的话，就是马爌珲台吉的长子，虽然不是嫡子，但占个“长”字总是好的，希望妹妹第一胎能是个男孩吧。反正只要是阿苏人投靠了北华，今后巴雅尔一家，甚至整个苏尼特部落的富贵，就和自己的这个妹妹挂上了钩。
在马爌和阿苏人商定的计划中，让这些人尽快赶回去，在一个月之后的十一月二十八日晚上，也就是阳历的十二月三十日晚上。让阿苏部的众台吉们想尽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把漠北三汗邀请到阿苏人的驻地去，待听到北华大军攻击的炮声和排铳声等攻击信号时起事，一举将漠北三汗拿下，这样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漠北三部，尽量减少各部人员的死伤。
至于漠北三汗会不会去阿苏人的营地，那就需要阿苏部的各部台吉们想办法了。若是实在邀请不到也没关系，北华同样可以凭实力打赢，只是这样会造成更多人死伤罢了。
按常理来说，阿苏部众台吉的盛情邀请，三汗没道理不去，毕竟大家还没撕破脸，阿苏各部落还是分属于漠北三汗的，三汗都有随身卫队，没有道理会害怕阿苏人的邀请。
阿苏人的邀请，只会让三汗以为阿苏人又是央求他们解除管制，发还牲畜等。不会做其他联想，更不会想到阿苏人真的投靠了北华。
临行前马爌一再交代：“若是当日没有邀请到三汗，就请阿苏人在营地中放两堆大火，若是邀请到三汗，就放三堆大火，想来天寒地冻的，营地内放几堆大火取暖应该也不会让人起疑。”
“在起事当晚，不管有没邀请到三汗，为了避免误伤，所有的阿苏人都不要走出阿苏人的营地，不管外面如何混乱，阿苏人只管在营地内静待就可以了。”
一切商定后，十一名阿苏人连夜返回杭爱山冬牧场报信。
待阿苏人走后，马国远向马爌问道：“兄弟！真的假的，当心是蒙古人诈降，蒙古人怕的就是咱们这支火铳队，我担心这是蒙古人为了消灭火铳队而使的计策，意图引咱们上钩后一网打尽。”
“二哥想的很有道理，但我认为真假无所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现在的咱们只要不犯天大的错误，不管有没有没有阿苏人的内应，咱们都可以解决漠北三部。所以就算这是个阴谋，咱们凭实力去他们又能奈何？即便是他们的阴谋得逞，就凭现在漠北三部的兵力能吃掉咱们不成？所以，不管他们是阴谋阳谋，这会儿都已经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了。”
马爌接着说：“假如是真的话咱们可以省却很多麻烦，要不就算咱们击败了漠北三部，但想要擒获三汗及其家人，还是需要费很大功夫的。而三汗及其家人一天擒获不到，对咱们彻底收服三部蒙古人归心就是个麻烦，哪怕漏网了一个三汗的男性血脉，对咱们今后都是个隐患，要知道蒙古人对道统看得还是很重的。从一网打尽三汗家族的角度看，这次绝对值得赌一把，反正于咱们也没多大损失。”
马国远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就没再说什么。
马爌他们现在的地点距离漠北三部在杭爱山的冬季营地大约还有一千五百多里，一个月时间在积雪的草原上跋涉这么远，对于一万多人的大军来说，是非常紧张的。虽然是一人双马的骑兵，时间也不宽裕，毕竟大军出动和几个信使日夜兼程不是一个概念。
经过和族兄马国远的一番计划后，马爌定下了行军速度，前十天每天最少行进七十里，中间十天每天四十里，最后十天因为已经接近三部驻地，所以不再强调赶路，以修养生息，恢复体力马力为主。
就这样，一万多火铳骑兵浩浩荡荡地向西南方向而去。
现在漠北三部都集中在了杭爱山麓的冬季牧场，草原上没有了蒙古部落可供劫掠补给，所以大军每日的消耗全取自于出发时随身携带的食物。
虽然是一人双马，但对于动辄以月计的长途行军来说，随身携带的补给毕竟有限，再说他们已经从北华出来一个多月了，随身携带的给养已经消耗了一大半。并且总吃干肉、干酪也觉得乏味。所以每天行军途中和扎营后的集体围猎，就成了这支军队的例行公事。
并且，也只有人数众多的骑兵围猎效果最好，人数不够根本就围不住猎物。
按照既定的行军计划，北华火铳军且猎且行，一路上非常顺利。二十天后，就已经靠近了了杭爱山的蒙古营地。
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就进入了漠北三部斥候密集巡查的区域了。
为了防止北华的突袭，自从迁到杭爱山冬牧场后，三部的斥候基本都是撒出去两百里外进行巡察，只要发现有任何异常就会立即向营地示警。
为了不打草惊蛇，北华的火铳队只能停留在对方斥候的活动范围之外，静待十二月三十日的到来。
阿苏人那边进展的也很顺利，猛哥帖木儿和穆仁巴雅尔等人因是小分队，返回时也不再怜惜马力，比马爌的大军早了好几天赶回了三部营地。一行人一直等到晚上才悄悄潜回营地，向阿苏部众台吉们汇报此行的情况。
其实这十余人出发后不久，就被三部的斥候发现了痕迹。因为冬季的漠北草原积雪很厚，很难不留下痕迹。
在营地区域内因为人多牲畜多，人畜的各种痕迹杂乱，很难辨别也不会引人注意。但出营地后，十余人二十多匹马的痕迹就很显眼了，看着雪地上一直向东的马蹄印，这些斥候们的直觉就是有人潜逃，但斥候们观察监侧了两天后并没有察觉到还有其他事情发生，抱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或许是其他班的斥候兄弟们留下的脚印也未可知，所以后来也就算了，并没有上报深究此事，算是阿苏人的幸运。
阿苏众台吉们听完汇报，当下心中便有了数，现在距离十一月二十八日还有十来天，刚好可以做些准备。（此时蒙古地区主要使用的也是汉人的十二生肖和干支纪年，藏历纪年并不普及）
但是连过了两日，众台吉们也没想出用什么恰当的借口邀请漠北三汗到阿苏人这里来，最后还是苏尼特部台吉哈斯乌拉建议到：“众位台吉，此时已经顾不得借口的真假了，反正咱们都已经要造反了，还在乎借口的真假吗？不如就以献宝的名义把他们三个先哄骗过来再说，到时一举拿下了，哪里还顾得上宝贝的真假。”
到底是因为事成之后苏尼特部会获利最多，所以只有苏尼特部台吉哈斯乌拉敢跳出思维定式，做出这样的跳脱的想法，毕竟苏月珍是苏尼特部出身的人，事成之后苏尼特部应该是最受北华信任的蒙古人。
哈斯乌拉这样一说，众人顿时茅塞顿开：“是呀！先前怎么就没想到可以这样呢，既然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关头，还顾得上借口的真假，咱们真是迂腐了。”
众人商定就以献宝讨好三汗解除对阿苏人监管为借口，邀请三汗于十一月二十八日（阳历的12月30日），到阿苏人营地接受阿苏人的献宝孝敬和盟誓效忠，这个借口绝对够高大上也让人很难拒绝诱惑。
果不其然，三汗接到阿苏众台吉们要向他们敬献祖传宝物，和全体阿苏台吉的效忠盟誓时，根本就没有做任何怀疑的想法，只是以为阿苏人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已经非常恐慌，想要讨好三汗尽快解除对阿苏人的怀疑和监管，不惜用祖传宝贝讨好自己。
暂且不管宝贝是不是非常珍贵，就冲这份心意过去安抚一下也是应该的，免得真把阿苏人逼得狗急跳墙了反而不好，三汗商量后答应了阿苏人的邀请。
转眼间已经到了十一月二十八日，刚刚傍晚时分，阿苏人的几个台吉就挨个儿去三汗的大帐再三敦请，三汗不疑有他，各自只带了十几个亲卫，就随阿苏台吉们前往他们的营地。
进到营地一看，阿苏人准备的非常充分，还专门搭建了一个非常大的帐篷，帐篷前还准备了三堆巨大的木柴，看来是准备助兴用的，却万没想到这是事成之后给北华报信的。
进帐之后，晚宴的菜肴都已经准备好，几个漂亮的侍女站在一旁待命，所有阿苏部台吉都恭敬地侍立在两侧迎候三汗。
到底是扎萨克图汗诺尔布年轻些，首先沉不住气问道：“你们阿苏人到底有什么宝贝啊！快拿出来看看。”
苏尼特部台吉哈斯乌拉接口道：“启禀尊贵的诺尔布汗王，这是元末时‘乌哈噶图汗’（元顺帝妥欢帖睦尔的蒙古汗号，也有译做乌笃图汗的）赐给我们阿苏人的。当年我们阿苏人的祖先因保护乌哈噶图汗北返草原有功，大汗就赏赐了这件宝贝给我们阿苏人的祖先，一直保留到现在。后来由于阿苏人分散到各处，分属不同的汗王，但这件宝贝却一直由我们苏尼特部代为全体阿苏人保管，现在三位汗王英明神武，我们阿苏人再也没有自己保管的必要，所以就此奉献给三位汗王所有。”
言下故意流露出的意思就是我把阿苏人最宝贵的东西都奉献给你们了，你们是不是尽快解除针对阿苏人的监管呢。是故意引导三部汗王往这方面想，而不要起其他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