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毛文龙殒命二
随着袁崇焕的厉声喝斥，早就埋伏在大帐后边和帐内帷幄后的两百家丁瞬间冲了出来，这些家丁是祖大寿精心挑选来讨好袁崇焕的，一个个身材魁梧，体格健壮，不但个人功夫过硬，且都是久经沙场，实战经验丰富的精锐。
从帐后冲出来的家丁眨眼功夫就将毛文龙掀翻在地，接着就要动手去除毛文龙身上的冠带。一旁毛文龙带来几个东江的将领们刚要想有所动作，但在几十杆火铳黑洞洞的铳口威慑下，也不得不作罢。
随后毛文龙被除下了帽子和袍带，结结实实地给捆了起来，但此时的毛文龙仍很强硬，他大声质问袁崇焕：“袁蛮子你等着，老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次和你没完，你这匹夫竟敢私自捆绑折辱朝廷的一品大员，这奇耻大辱毛某这辈子都忘不了。”
袁崇焕见事情已成，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控制住了毛文龙，现在就算是东江的十万大军在跟前他也不怕了。
遂说道：“好呀，既然你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就下辈子来找袁某人吧！”
袁崇焕接着说道：“毛文龙你有十二条该杀头的大罪，你可知罪？如果到了现在还执迷不悟的话，今天我袁某人就耐住性子给你一条条的指出来，你可听好了，别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紧接着，袁崇焕就开始当众历数毛文龙的罪过。
“按我朝祖宗定下来的制度，大将领兵在外，必须接受文官的监督。而你在这边却一人专制，独断专行，军马钱粮都不接受核查，此为一该杀。”
“咱们做臣子的罪没有比欺骗君主更大的了，但你历年呈给皇上的奏章全都是在蒙骗陛下，你以为当今圣上年轻就好蒙骗吗？当今圣上天纵神武，明察秋毫，岂是你一介匹夫可以蒙骗得了的！你不但杀害投降的士兵和难民冒功，甚至还敢还杀良冒功，欺骗君主，此为二该杀。”
“国朝自国初就严令不许统兵之人拥有自己的私人将领，有则必杀。而你毛文龙豢养私兵，广收义子，皆赐以毛姓，令其统兵管将，意欲何为？尔竟敢还说在登州驻一支雄兵取南北二京易如反掌，尔竟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是为三该杀。”
“朝廷每年拨付给东江镇饷银几十万两，粮食、军资等不计其数，尔却中饱私囊，大肆贪腐军资，侵占军粮，发到士兵手中的每月只有三斗半糙米，致使东江镇兵多饿殍，百姓多饿死，此为四该杀。”
“尔擅自在皮岛开设马市，私自和外藩人等来往互通，五该杀。”
“东江镇有几千人都姓毛，都冒称是你的同姓宗族，还有大量你的义子义孙，这些人都只忠于你个人而不是忠于朝廷，你用朝廷的军资私自滥发赏赐，笼络人心。你的部下中，副将以下将官都随手发给布帛上千匹，普通士卒、都敢穿着品官的官服和袍带，六该杀。”
“尔长期指使部下假冒海贼，劫掠商船，七该杀。”
“尔强娶民间女子，目无法纪，致使部下效仿，使得百姓不安于室，八该杀。”
“驱使百姓去给你盗采人参，不从者就断绝衣食给养，活活冻饿而死，岛上百姓因而死难者甚众，九该杀。”
“勾结内侍，私通权阉，拜魏忠贤为父，与奸臣为党，甚至大张旗鼓地用车运送金银到京师给魏阉送礼，还在岛上为魏忠贤立生祠，建肖像，十该杀。”
“尔铁山大败，却掩败为胜，期上满下，罪大恶急，实为无耻之至，此乃欺君之罪，十一该杀。”
“尔在东江设镇八年，劳师糜饷，却不能收复一寸土地，反而暗通款曲，养敌自重，十二该杀。”
听完自己的十二条罪状后，毛文龙明白今天算是着了袁崇焕的道，袁崇焕这匹夫是真的对自己动了杀机，听说这个袁蛮子办事儿一贯不计后果，他是真的敢私自斩杀自己的。万没想到这匹夫竟然跋扈到了如此地步！今天搞不好真的会命丧于此，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今天先把命保住，日后再找他算账。
毛文龙相通了此节，再也不敢一味好面子逞强，但若是就此哀求饶命，一时面子上又过不去，只得把脸扭到一边，以示自己的不屈服，却不敢再喝骂袁崇焕。
旁边几个毛文龙带来的东江将领，也一齐跪在袁崇焕面前，大喊着督师大人明察，毛大人在东江一向严于律己，绝不曾犯下如此的罪名……
袁崇焕此时占尽了上风，根本就不理他们，只是大声冲自己带来的将领和家丁们喝问：“毛文龙这样的罪状，简直是十恶不赦，诸位扪心自问该不该杀他？”
袁崇焕从宁远带来的两百家丁和心腹诸将领们自然大声附和，齐声高喝：“该杀，杀！杀！杀！”
几百人的齐声高喝，声势甚大，惊动了就在高地下面不远处休息等待的毛文龙的随扈们。
这次来双岛负责护卫毛文龙的将领是尚可喜，但此时应该叫他毛可喜，因为他也是毛文龙的义子之一，早已改姓了毛姓，如今很受毛文龙的器重。
毛可喜听到上面传来的呼喝声，凭直觉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因为阅兵还没有开始，这没来由地喊杀声透着古怪。
毛可喜放心不下，要知道，在出发前，毛文龙就已经给大家交过底，让大家随时要做好准备。想到这里，毛可喜赶紧招呼亲兵们收拾家伙上去看看，一边暗想大帅本就和袁蛮子不和，得赶紧上去，免得大帅吃了亏。但毛可喜万万没想到，岂止是吃亏的问题。
原本毛文龙和众义子们想得最严重的情景不过是大家因为粮饷问题谈不拢，互相示威，甚至发生双方家丁间的打斗，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等毛可喜带领几百毛家的家丁冲到高地一看，大帅被捆得粽子似的，衣冠都已经被扒了下来，被几个孔武健壮的袁家家丁控制的得死死的，已经受制于人了。
见到毛可喜率领毛文龙的家丁们冲了上来，袁崇焕心里一惊，但旋即又稳着了心神。他故作镇定地厉声质问到：“干什么！你们这是想造反吗？我受皇上之命，持当今皇上钦赐的尚方宝剑诛杀毛文龙这个逆贼，你们难道都要从逆造反吗？”
袁崇焕这一席话简直高帽子压死人！一下子就把毛可喜等人给镇住了，一群人唯唯诺诺，哪个还敢犟嘴？陪同毛文龙一起的一众东江将士只是苦诉毛帅多年来的劳苦，望督师大人明察，必定是皇上被小人蒙蔽了，希望督师大人向皇上奏明后再做决断云云。
袁崇焕听完训斥说：“毛文龙本是一介布衣，匹夫而已，更兼是低贱的商贾之家出身，如今官做到一品，全家都得以荫封，足够回报他这些年在海外的辛劳了，但他如今犯下的是不赦之罪，却是任谁也救不了他的。”
袁崇焕看到东江几百毛家家丁一个个满面愤懑，眼睛几乎都要滴出血来，若不是自己刚才用皇上的名义镇着他们，场面恐怕早已失控了。他担心夜长梦多，不敢再耽搁下去。
拿定了主意的袁崇焕命人匆忙摆下香案，先是冲北京方向跪拜遥告皇上得知，接着再磕头请求皇帝的旨意，然后把尚方宝剑高举过头顶，装模作样地祭拜道：“我袁崇焕今天奉圣上的旨意，前来诛杀毛文龙这个逆贼以整顿军纪，如不能完成陛下所托的话，不劳皇上动手，今天臣就自裁在此。”说罢，拔剑尚方宝剑就向毛文龙走去。
眼看着袁崇焕手持锋利的尚方宝剑一步步地走向自己，到了这个时刻，毛文龙哪里还顾得了面子，一边做叩头状，一边极力地哀求暂且免他一死，待他向皇上禀明后再心甘情愿地受死。奈何毛文龙被捆得死死的，想要叩头却根本就弯不下身子。
已经到了节骨眼儿上的袁崇焕哪里还理会他，只是喝命几个控制毛文龙的家丁按紧了。毛文龙扭脸看向毛可喜和自己带来的护卫家丁们，见他们一个个低眉顺目的头都不敢抬，明白指望他们也是不能了，袁蛮子连当今圣上都抬出来了，这些个家丁们哪里敢反抗！
事已至此，毛文龙知道再多说什么已经无益，袁矮子这次是已经铁了心要自己的命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大意，高看了袁矮子的智慧，低估了袁矮子的疯狂。
明白已经无可挽回的毛文龙再遂不再哀求活命，只是朝已经到了自己跟前的袁崇焕说了句：“袁矮子，老子过去高估了你的智商，低估了你矮子的疯狂。今天姓毛的认栽服输，但你也别只顾着今天快活，只怕将来有一天你还没有老子死得痛快！说罢，把眼一闭，脖子一伸，再不发一言，就待袁崇焕动手。
袁崇焕闻言根本就不做表示，又一大步上前，就已到了被摁在地上的毛文龙身侧，照着毛文龙有意伸长的脖子，把尚方宝剑用力地挥下。
这把尚方宝剑甚是锋利，饶是袁崇焕只是一个身小力薄的书生，也轻快地一挥而就，可怜一代辽东枭雄毛文龙就在帐前的空地上被袁崇焕亲手把头颅砍了下来，时年五十三周岁。
一代辽东枭雄就此殒命，他没有死在恨他入骨的敌人——后金手中，却在自己人内部的利益倾轧中丧了性命。
实事求是地说，毛文龙当然不是个什么道德楷模，他做过的见不得光的事情多如牛毛，但放在明末的大明官场上，他虽然没有比谁做得更好，但也并没有比谁更坏。
只是令袁崇焕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临死前毛文龙的叫嚣竟然真的一语成谶，后来袁崇焕的死法果真是万分惨烈。
手中拿着还在滴血的宝剑，踌躇满志的袁崇焕大声对在场的东江将士们说道：“今天余只是奉旨诛杀首恶毛文龙一人，不会累及其他任何东江将士，包括毛文龙的儿子和义子义孙们都不会受到牵连。”
此时，毛文龙从皮岛带来的强悍家丁们，在袁崇焕以皇帝名义的威压下，竟无一人敢对毛文龙的死提出任何质疑，做出任何抗议，包括毛文龙的亲儿子毛承祚在内，皆喏喏从命。
随后袁崇焕命人用棺材收敛了毛文龙的尸首。
第二天一大早，袁崇焕又召集众人，包括东江的将士们一起祭奠毛文龙，在摆满酒肉等祭品的供桌前，袁崇焕演戏似地嚎啕大哭！哭得涕泪横流、情真意切，那叫一个悲痛欲绝。
一边哭还一边说道：“毛大人您一路走好，你我之间并无任何私愤，兄弟昨天杀你，是为朝廷的律法，皇命所托不得不杀。今天祭奠你，是咱们身为同僚、友人的情分。毛大人一路走好，家中事情也不要担心，当今圣上慈悲，说过不会株连您的任何家人和部下，您的家人因为您的荫护所得的官职也都不会取消。”
祭奠仪式结束后，袁崇焕紧接着又当面安排东江镇新的人事任命和安排，他把东江的四协兵马分别任命毛文龙的儿子毛承祚、副将陈继盛、参将徐敷奏、游击刘光祚掌管。
袁崇焕又收回毛文龙的敕印、尚方宝剑，令副将陈继盛暂时代管。随后又犒劳全体在岛军士，传檄安抚各岛百姓，废除毛文龙制定的一部分苛政等。一直忙活了好几天把善后事宜基本处理完之后，袁崇焕才志得意满地乘船返回辽东。
回到宁远后，饶是胆子大破天的袁崇焕，心里边也非常清楚擅杀毛文龙实在不是一件小事情。回去之后的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擅自用朝廷的名义诛杀毛文龙的事情上书详细禀报了崇祯皇帝。
在奏章的末尾，袁崇焕强调说：“毛文龙作为大将，不是臣可以擅自诛杀的，所以臣谨席橐待罪。”时为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农历六月初五，公元1629年7月24日。
崇祯突然得知这个消息，大吃一惊，瞬间勃然大怒！但在王承恩等心腹太监的劝解下，想到毛文龙既已死去，此时辽东的事情还得指靠着袁崇焕。崇祯没奈何，只得捏住鼻子暂且背了这口大锅。
果真如袁崇焕事先预料到的那样，为了掩天下人之口，替袁崇焕擦屁股，崇祯还以赞赏的态度下诏褒奖了袁崇焕。
之后朝廷又传旨公开毛文龙的各种罪行。
不久之后袁崇焕又上书说：“毛文龙不过一介匹夫，目无法纪竟至于到了这种程度，他在东江宛若甚至简直就是土皇帝一个，此皆因海外天高皇帝远，朝廷督察不便而致。”
“据臣清点，整个东江镇所辖的军民总数不过二十余万，老弱残兵加在一起尚不足五万，其中能上战场的青壮兵丁不过两万余人，毛贼竟敢假称十万，擅自设将领千人，并以此向朝廷索要粮饷。现在毛贼既然已经伏诛，臣以为在东江不能再设总帅之职，就以陈继盛代行其事……”
朝廷自然是一一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