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胜
前文已经交代了，马爌的战术安排是马钧率领两千人作为接敌的先锋和正兵，由马铭率一千人为马铭的正兵做后勤保障和服务，自己亲率的两千人则是预备队。
马钧的两千接战正兵分做五排，每排四百人，在鼓点的指引下距敌五里时下马步行接敌。
之所以分做五排应敌，是为了保险起见，按照马爌率领的这五千铳兵的能力，三排就可以保证火力持续。但作为这次勤王的首战，马爌还是想保险些好。
自从十年前被迫离开辽东后，这次跟建奴交手，是北华军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直面对阵建奴。所以，对于建奴八旗的战斗力，马爌心里边也没个谱。
岳托的这支镶红旗军队有五千多人，其中旗下正丁三千多，余丁两千多，但这并不是镶红旗的全部力量。
后金的八旗制度经过这么多年来的发展，各旗的人口都有很大增长，虽然各旗的正丁还是定额七千五百人，但在实际上加上旗下余丁和包衣阿哈，各旗的总丁口远远不止七千多人，人数最多的旗只算成丁甚至就达到了十余万。
就如镶红旗这次出征的人数，哪怕除去留守东北的，仅仅进关的就有一万多人。岳托率领的这五千多人只是镶红旗的一部分，剩下的一半由兄弟硕托和萨哈廉二人带领在其他地方劫掠。
岳托率领的这五千人中，正丁只有三千，其他都是余丁和旗下的包衣阿哈，其中三千正丁中真正的披甲战兵只有不足一千。
两军接近后，岳托看到对面北华军的情形和人数，就知道今天算是逮到了条大鱼，岳托并不是个鲁莽的人，并且他知道对面来的就是近年来称雄北方草原的北华军队，所以一点儿也不敢托大，一面做好迎敌准备，一面下令传令兵前往联络附近的后金军队寻求支援，并派遣专人向皇太极和兄弟硕托报信，要求硕托立即向自己靠拢。
自从皇太极当政的这几年，随着对火器了解的增多，后金对待火器的态度也开始重视，多方召集工匠进行仿制，只不过因为后金的整体技术水平较低，金属冶炼和加工技术相比北华要落后得多，所以仿制的效率不高，忙活了几年也没生产出多少来，更没有形成火器作战的理论和有效战术。
岳托的这支镶红旗军队，也装备有几百杆火铳，不过都是属于私人财产，由所有人持有，并没有集中集中起来形成单独的火器部队编制。
说道后金火器是私人财产这件事儿，有必要把后金目前的军事装备情况简单交代一下。
后金军队直至目前，在出征作战时的装备、马匹等都是由兵将们自备的，国家并不提供作战装备，将士们所有的盔甲兵器都属于私人所有，包括火铳，也是私人购买的。
女真人作为渔猎民族出身，狩猎是很重要的生产方式和肉食来源之一，火铳这东西狩猎的效率很高，所以有不少后金富裕人家攒钱买了火铳用于狩猎，有些人在这次出征时把家里的火铳也带来了。
随着北华军队在鼓点的指引下，有节奏地越靠越近，岳托也做好了战斗部署。
在两军相距两百步左右时，两千后金弓兵的第一波抛射箭雨撒到了北华铳兵的头顶上空，遮天蔽日虽然说不上，但两千只箭同时飞过来时，咻咻的破空声依然让人脊背发凉！
但马爌率领的这五千军队乃是北华精锐，临行前的甲胄又经过特别加强的，除了膝盖以下的小腿部分和面部防护较为薄弱外，这种自空中自由落体依靠重力杀伤的抛射箭几乎造不成任何致命伤害。
岳托看到前两轮抛射的箭雨几乎没有给北华军队造成伤害，就知道今天碰到了硬钉子，虽然他对大金勇士的战力有着绝对的信心，但双方接近一倍的人数差距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随着双方继续接近，在距离约莫一百步时，岳托下达了出击的命令，随即五百名身着重甲的后金重步兵就呼啸着向北华的火铳队列冲去，后面的弓兵也拼命地向北华铳兵泼洒着箭雨，以掩护重步兵的冲击。
不足百步的距离，让后金弓箭的威力逐渐显现了出来，随着又一波箭雨的袭来，北华火铳兵第一批真正的伤亡开始出现，虽然还不至于致命，但入肉的深度和造成的伤害已经使得部分被命中者丧失了战斗力。
这种伤亡是早在预计内的，只要有人不支，立即就会有预备队员补上该铳兵的战位，不会对整体阵型造成影响。
但北华的反击可就不会只是受伤的概念了，岳托眼看着自己的重步兵已经冲击到距离北华队列只有五十步的时候，只见随着一阵火光和烟雾喷涌，刹那间耳边就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声。
那是几百杆火铳同时鸣放的效果，虽然做不到真正的同时开火，但间隔时间很短，声音基本是连在一起的。
还没等岳托回过神来，一眨眼间，又是一通巨响，那是第二排北华铳兵开火的声音，随着第一排铳兵开火完毕，就见开完火的第一排火铳兵立即从几排待射击铳兵之间的间隔中穿过，到后面去快速重新装填火药，装填完毕后，他们就从原本的第一排变为最后一排，以此类推，循环往复，此为北华的火铳战术之一。这种战术一般是作为行进间开火的火铳战术使用。
北华另一种火铳战术是第一排作为固定射手，其他几排只是作为装填手存在，射手发射完后，把空铳交给身后的装填手，再从装填手的手中接过装填好的火铳继续射击，这种战术一般作为不需要移动的阵地战时使用，装填效率相对要高一些。
只两排火铳开火后，弥漫的火药烟雾就已经使得火铳兵们看不清对面的情形了，但按照事先的演练，看不清也不能停，还得照着烟雾中建奴的方向继续射击，要知道建奴五百精锐的冲击，不是两排火铳就能打光的，至少得第一轮的五排铳兵每人都放过一铳后才能暂停下看看效果。
等到第一轮打完，统兵的马钧下令击鼓的号兵发出的暂停射击的鼓点信号，铳兵们才在装填完成后持铳待命。
此时也实在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总共两千铳在短时间之内射出，黑火药爆燃的烟雾根本来不及飘散，笼罩在了整个两军阵前。
停止射击后烟雾散得很快，只片刻功夫，烟雾就变的稀薄，可以看到阵前的情形了。
只见北华铳兵的阵前简直惨不忍睹！后金的五百重步兵一大半已经倒在了地上，大多数还没断气但个个身上都有个血窟窿，以当时的医疗手段，基本上一个都不能救活。
剩下没倒的另外一小半也同样人人带伤，且大多已经被这血腥的场面给刺激得傻了一样，一个个失魂落魄般的呆立在战场上。
随着马钧的一个手势，火铳兵均匀的鼓点再次有节奏地响了起来，随即又是一排火铳鸣放，把剩下的建奴重甲兵也打翻在地，然后鼓点一变，只见北华铳兵们依然迈着如先前那样的步伐，不紧不慢地随着鼓点的节奏继续向着建奴靠近。在经过已经倒地还未死的建奴伤兵时，距离最近的那人就会抽出随身的腰刀顺便给这个建奴补一刀。
岳托简直看傻了眼儿！仗还有这么打的？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作战方式！五百大金的重甲精锐就这么没了！
不光是建奴这边的岳托傻眼，跟在马爌后边观阵的耿如杞和张鸿功二人也同样看傻了眼。这就是传说中个个身高八尺，人人能徒手搏虎的建奴吗？怎么就这么不经打啊！怎么北华的火铳就这么好使啊？怎么过去大明边关的将领们就没想到用排铳对付建奴啊？
感慨间，北华的两千火铳兵在鼓点的指引下，还在继续向建奴的本阵步步逼近，在这种夺人心魄的威压下，岳托身边的镶红旗兵马渐渐有些稳不住阵脚了，随着北华军队步步逼近，后金兵的阵列开始松动。
岳托在竭力弹压稳定阵型，北华军也逐渐抵达了火铳射程内。就在后金军还没明白过来时，第一排火铳发射了，紧接着是第二排铳……本就已经快要崩溃的后金军在这最后一根稻草的施压下，岳托再也弹压不住，当即就崩溃了。
只见几千后金军随着铳响，呼啦啦一下子全部掉头就走，岳托一看形势不妙，也只得在亲兵的保护下向后撤退。
所谓兵败如山倒，马爌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当即一声令下，身边作为预备队的两千骑兵如离弦之箭般地向建奴败退的方向追去。
一般军队最大的损失都是发生溃败后，这是歼敌的最佳时机，看到北华军已经冲了上去，就站在马爌身边观阵的耿如杞和张鸿功二人当然不傻，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若没有这样的机会，就凭自己手下的太原兵将们，想要弄些建奴的首级表功，恐怕除了杀良冒功外别无他法。
随着耿如杞和张鸿功两人出击的手势，太原军余下的六千多人嗷嗷叫着冲了出去，太原军的将领和士兵们也都是老军伍出身，知道这样的追击战是最没有风险的。所以一个个也如猛虎出笼般的朝着建奴败退的方向追了出去。
由于建奴多骑兵，而太原军则几乎都是步兵，所以这次看似痛打落水狗的追杀战实际收获并不大。太原军追出去十几里后，直到最后实在跑不动了才停止追击，停下来收拢队伍，清理战果和缴获。
经过清点后，只得到了一百多个首级，但就这已经让耿如杞和张鸿功高兴得几乎笑歪了嘴！不过物资缴获还可以，建奴为了轻装逃跑，沿途不断地把劫掠来的财物丢弃以快速逃命。
在镶红旗建奴刚刚开始溃败时，马爌就命令马铭立即率领两千预备队上马追杀溃败的建奴，只留下原本看管前锋兵马匹等后勤保障的那一千人压阵。同时下令马钧尽快把下马作战的两千铳兵归拢好。但再指望这两千前锋铳兵立即参与追击战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的马匹都留在了后方，等回过头去收拾整顿好马匹再去追击，建奴溃兵早就跑没影了。
要知道在过去的战争中，造成最大伤亡的往往就是在溃败的时候，两军面对面肉搏时虽然看似残酷，但造成的伤亡却远远没有溃败后被敌人追杀大。
一个时辰后马铭率两千追兵回来了，这次追击收获还是可以的，一共击杀了差不多两千多建奴，其中真奴壮夷就占了一半，剩下的多是旗下余丁或者包衣阿哈们。
若非前来支援的硕托和萨哈廉带领的镶红旗另外五千多人恰恰赶到，马钧他们的收获还要更大，岳托的五千人都交代了都说不定。
两支镶红旗军地汇合之后有八千多人，马钧看到建奴溃败的颓势已经稳住，北华的两千骑兵再继续硬冲已经失去了追穷寇的势头，马铭不得已下令脱离跟建奴的接触，停止追击返回。
统计了战果之后，这场遭遇战的战果还是很大的。先前两军阵地战时建奴重甲战兵被火铳击杀了三四百人，建奴溃败后又被追杀了两千多人，加上太原军砍回来的百来个脑袋，这仗建奴少说也损失了两千五百多人，受伤的还不算。
唯独稍有遗憾的是北华骑兵追杀的建奴很大一部分并没有割下首级，因为大家都在奋勇追杀溃兵，没功夫也不可能每砍倒一个建奴都下马割下首级，这样太耽误事儿。而人家太原军这次也忒讲义气，没有偷割北华军的战果。
这就导致北华追兵们带回的建奴首级只有一千多颗，倒是人家太原军追杀时砍倒的每一个建奴的脑袋都没漏掉，被他们追上击杀的一百多建奴首级一颗没漏地全部割了回来。并且北华骑兵因为军纪约束根本没有人下马捡拾建奴丢弃的财物，只顾一路歼敌，所以建奴逃命时丢弃的财物几乎全都成了太原军的囊中物。
看着堆积在地上的一百多颗建奴首级和缴获的建奴甲胄旗帜，还有部分太原军将士们主动交出的建奴财物，耿如杞和张鸿功两个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哪怕人家北华军带回的一千多颗建奴脑袋就堆放在旁边，哪怕相形之下，己方那一百多颗脑袋实在寒酸，但这丝毫也没影响耿巡抚和张总兵的好心情。
耿如杞作为一个已经五十多岁的文官，当年在大牢里斩监侯时被留了阴影，平日里是见不得这些血腥场面的。但这会儿却早把曾经的心理阴影丢到九霄云外！只见他此时一点儿都不在乎血腥污秽，不时地掂起一颗颗血腥味冲鼻的建奴脑袋评头论足，猜测分析这个建奴的年龄身份等等。
这等污秽血腥的场面，就连久经沙场，亲手杀敌无数的马爌都直犯恶心，但人家耿巡抚却是乐此不疲，提溜着一颗颗建奴脑袋品评得不亦乐乎，那叫一个心情舒畅。
并且还当场下令，所有缴获的建奴财物都不用上交了，给每个参与这次进京勤王的弟兄们人人有份全部给分了，伤者加倍，战死者的抚恤也要比惯例加倍。并且一再声明，自己和张总兵一文不要，全部都是弟兄们的。
自从大明和建奴自万历年间开战以来，大明在同建奴的作战中就没畅快过，两方不管胜负如何，大明的损失总是要远远大于建奴。
按照大明惯例以首级记军功的统计，抛开杀良冒功的，真正是建奴真夷首级的，单次作战带回一百颗建奴首级的战果从没有过，或许有些次的战斗中建奴的损失要远远超过一百人，但即便如此，不见得明军有本事能把所有建奴脑袋都砍下来并带回来啊！
所以这次太原军在追杀建奴时带回一百多颗脑袋，这份功劳绝对是不小的，这可是如假包换真正在战场杀敌时砍下的真奴首级！假如没有北华军一千多颗脑袋相对照，这次太原军砍回来的这百来颗建奴首级，甚至已经是历年来明军在跟建奴作战中砍下脑袋最多的一次了。
明军这边暂且不表，再去看看后金镶红旗方面的情况。
镶红旗的两部人马汇合后，岳托才放下心来喘了口气，他这个气啊！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镶红旗会这么倒霉，在大家都在捡漏时却碰到了硬茬子。
虽然硕托和萨哈廉知道他岳托这次之所以载了，是因为碰到的不是普通明军，而是北华军。但多年来后金在和明军的交锋中形成的心理优势和对明军的蔑视，让他们俩对岳托的惨败借口不以为然！只是碍于岳托是旗主的面子，不好明说出来，但心里边却是不服气的。
两人心道：“北华军就算战斗力强点儿，但也还是明军，又能强到哪里去？当年不也是被咱大金给赶到漠北去的嘛？”
硕托和萨哈廉托二人本想着趁天还没黑透，率领汇合后的镶红旗主动出击再去会会北华军，直到被岳托发了大脾气才不得不作罢。
喝止着硕托和萨哈廉后，岳托不敢再多耽搁，赶紧下令镶红旗全体向东北方向撤退，尽量先和北华军脱离接触，然后选择合适的地点安营过夜。
安排好大军的同时，又遣人向皇太极请罪，把同北华军遭遇并惨败的情形向皇太极做了详细的汇报。特别着重强调了北华军的火器犀利，并且使用的是排铳战术，几千人排成几排的正面上，火力绵绵不绝，寻常由重甲步兵正面冲击的战术根本就对北华排铳战术没有效果，除非在有绝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拿人命去填。
皇太极得知这些情况后非常重视，这些年来，通过各种渠道，后金得到了一些北华制作的燧发火铳，比起那些缴获自明军的三眼铳和做工低劣的鸟铳来，威力简直是天壤之别！
只是后金眼下的工匠太少，经验也不足，不能够大规模仿制，再加上后金内部的守旧派的不配合，这些新式火铳一直没有得到大规模制造和装备。
后金的那些守旧派认为，现在的兵器和战术对付明军和草原上蒙古人效果已经非常好了，为什么要改变？花费无数人力财力去生产一种还不知道效果的东西完全没必要。骑射才是咱们大金的根本，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用，没见明军不就是被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火器给废了吗？
当然后金也有一些比较开明的人看出了新式火器的威力，当年二贝勒代善不就是在开原被重型火铳给打死的吗？并且来自大明的商人还在后金贩卖了一批通过各种渠道获得的北华火铳，销路很好，可见后金很多人还是识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