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宫里住了两日的冯嘉玉，在第三日早膳后坐着马车出宫回家了。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襄儒卿好不容易回来住了一天却没有见到冯嘉玉，两人错过的这一面就又要隔好多天才能见上。
说实话襄儒卿的心里不可否认是有些失落的，没等冯嘉玉回来和他解释，他就立刻投入到了案子中。
她以为他不着家，他以为她嫌弃他。
回到督主府冯嘉玉叫来了留在这边的宫人询问襄儒卿是否回来过，“驸马昨日回来休息了两三个时辰就匆匆离开了。”
“那他知不知道我在宫里？”
“奴婢已经回禀过了。”
“那他是什么反应？”
小宫女有些疑惑，先不说督主会不会对他展露情绪，就是问她敢不敢看一眼督主啊。
冯嘉玉一看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便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
“锡雁，你去看看邱白在不在，如果在，就叫他过来一趟，铜鹊去拿纸笔来。”
自从听邱白说襄儒卿一直在教导东厂的人读书识字，冯嘉玉就有了一个想法，终于能为东厂做点什么了。
冯嘉玉能理解襄儒卿为什么要教他们读书习字，这些来到东厂的人都是被家人抛弃的苦孩子，或者是挨饿受冻的流民。
他们原本有机会走进学堂读书，可是既然进了这里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本就已经承受尽屈辱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那如果能够让他们识字读书，不只是为了完成工作，或许可以慰藉他们痛苦的人生。
冯嘉玉写下了一份最适合初学者学习的书目名录，让人拿着这个名录去采买，还有笔墨纸砚这些需要用到的东西。
至于那些教书的先生，他有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只是害怕襄儒卿不同意，于是冯嘉玉选择了围魏救赵的方式，先讲一个绝对不可能的方法，再说出她真正的想法。
他们夫妻相隔了足有十日未见，撩起的第一个话题就是这个教书先生的事情。
“实在不行我可以亲自上阵的，反正我平日里待着也没什么事情做，我虽然没有大学问，但是简单的诗词道理还是没问题的。”
冯嘉玉和钟正岩可谓是一脉相承，无论身处何地都想开设学堂教书育人。
冯嘉玉完美地继承了自己外祖父在读书方面的聪慧，宫里的太傅都称赞她大有可为，只可惜他是个公主无法进入朝堂。
所以更多时候冯嘉玉学习的东西都是一些诗词歌赋而不是政治理论，不过凭借他现在的水平想要教导一些从来没有读过书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公主身份尊贵，怎能纡尊降贵去教导东厂番子。”
冯嘉玉知道他不会同意，也就没有再继续，襄儒卿是在早膳之前回来的，看他满脸疲惫早膳过后，冯嘉玉就催他赶快去休息，这些事往后再议。
一直到快要用晚膳的时候他才醒过来，虽然手头的调查断线了，但是他终于能舒坦地坐下来吃一口热乎饭，还有公主亲自为他添汤简直受宠若惊。
冯嘉玉再次同他说起自己的想法，书籍和笔墨纸砚都已经采购完毕，“已经交给你们的人收起来了，我准备明天先去拜访几位夫子，如果他们肯来最好，如果他们不肯也还有其他的办法。”
“读书人最讲究风骨与高洁怎么可能来这里教我们这种人读书识字，公主不用为了我们卖面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办法了，让我手下的人去教，只要你的人不觉得不舒服我这边绝对没问题”
冯嘉玉没有直接说让自己的人去教书，主要是因为她手下的人只是奴役，而入职了东厂大小也是个官职，怕他们会不乐意直接否了自己。
现在看来她的计划行得通了，襄儒卿当然不可能让冯嘉玉亲去教书，请人来他也不是没试过还要遭人白眼犯不上，不过他没想到冯嘉玉竟然这么坚定。
以前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去讲讲学，但这两年他成了督主后就很少有时间了。
其实原本这督主的位置是轮不到他的，至少不是现在。
他再如何也还是年轻，东厂资历比他深的比比皆是，虽然武功这点他确实冠绝东厂，但这不够。
他能成为督主，除了前督主方闻广的认可，还有那章的推波助澜，他不是看好襄儒卿，反而是不看好襄儒卿。
他觉得襄儒卿一个毛头小子成了督主必然掌控不了东厂，到时候东厂内部一团乱也就不会与自己作对，可惜他小看了襄儒卿和他嗤之以鼻的宦官。
以至于每每想起当时自己给出的理由，章丞相都觉得气闷。
“陛下年纪尚小，恐难以服众，东厂乃是陛下最顺手的刀，选个年轻但是忠心之人才是最好的。”
当时的冯斌衡已经认清了章麟的真面目，当然知道他这是在坑自己，奈何自己没本事只能应下。
谁知道竟然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襄儒卿是个堪大用的人才。
章麟恨啊，亲手把刀磨好了给人家递手里。
襄儒卿得了这个位置，以实力服众也尊敬那些前辈，东厂依旧是个和谐的铜墙铁壁，唯有章麟打错了算盘恼恨啊。
现在襄儒卿公务繁忙，如果是个有学问的太监来教书，想必彼此就不会相互嫌弃了。
只可惜之前东厂除了他就没一个有学问的，有学问的都入内廷伺候贵人了，东厂都是些武夫。
襄儒卿心里很感谢冯嘉玉此举，“如此，微臣替他们叩谢公主大恩。”
他站起身一拱手，抬头就看见文阳公主得意的笑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是上当了。
襄儒卿不知道文阳公主对东厂这么上心为了什么，但公主的善举他真的很感谢。
有些几岁就来到这里的孩子，现在还不能参与任务，只能留在这里做些洒扫的活，每日练武外的空闲有人能教他们写写字是好事。
于是冯嘉玉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派去做了夫子，她也成了这学堂的幕后夫子，玩乐之外也还有其他事情做。
只不过又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襄儒卿了，甚至邱白自从那天后也没露过面了。
黄金劫案仍然在调查中，那天他们排查到金元寺里突然多了三十几名和尚，邱白对此进行更深入的调查的确发现了非常可疑的地方。
这三十个人现在已经不在金元寺了，询问住持得到的回答是他们虽然在寺里留名，但只是代发修行，前些日修行圆满已经还俗离开。
结果在邱白要求金元寺给出这些人的户籍信息时却遭到了住持的百般推脱，说对方既然已经还俗就与金元寺无关，金元寺没有权利提供他们的户籍。
毕竟是皇家寺庙在没有绝对证据之前，他们不能贸然地对寺庙动武，可这三十人绝对有问题。
最后只能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拿到他们留在金元寺留下的户籍信息，结果只有十二人能对得上号。
另外十八人的户籍信息竟然全部都是造假的，将这些户籍拿去户部核对根本查无此人。
城门这几日运送大件货物的商户都经过仔细的盘查，那么大的金山也不太可能瞬间就拆开了。
金元寺有问题可是大概率与黄金劫案无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厂和大理寺都头大得不行。
此时尚家家主夫妇也已经赶到了京城，哭哭啼啼地说那是他们家花了重金打造的宝贝，若是找不回来可就完了。
尚家是洛城乃至天下都数一数二的富户，但如果这座金山值得他们的家主千里迢迢地赶来跟进这件案子，就证明这座金山的确价值连城，也足见他们对顺荷郡主的重视。
线索断断续续地出现，可有些线索显得十分匪夷所思。
脑袋撞坏了的嫌疑人将线索指向金元寺，金元寺确实十八人伪造了户籍，可这与黄金劫案有什么关系。
这件劫案的疑点也很多，比如虽然尚家对这座金山描述的极尽奢华，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见过它，就连负责运送保护它的镖局也只是见过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
尚家说的希望顺荷郡主是第一个见到金山的人，所以对金山的保护十分严密。
然而万万没想到现在他们只能依靠语言描述描述提供的线索去搜寻，没见过这个东西的实物寻找起来就难上加难。
而且这么大的东西无论是被山匪劫走，还是被偷偷运送进了城里都不是那么轻易能 被藏匿起来的。
镖头说当时攻击他的人全都蒙着面，把东西拿走之后就朝着西边逃跑了。
他们不是本地人所以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不是山匪，下意识地以为就是山匪。
漫山遍野搜寻了一圈都没有结果，这才将目光逐渐放进了京城内。
“会不会根本就是那家镖局监守自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牵涉皇家这得多大的胆子啊。”
“撑死胆大，饿死胆小的，那么大一座金山不必那点押镖钱多，谁能不心动。”
“你说如果东西一直找不到会怎么样？”
“以顺荷郡主的身份，陛下大概会赏赐些东西来安慰郡主和尚家，不过我猜这可能不是单纯的劫财。”
……
现在这件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刚巧那日襄儒卿回来了，两个人一起散步说起来这件事。
襄儒卿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自己的夫人，一边散步一边说起自己的公务。
而且冯嘉玉的推论并不是停留在表面的浅显的想法，尽管他没有参与到这个案件的调查中，但是他能想到与之有关的很多可能性。
和她聊天是很放松的一种感觉，以前襄儒卿一直以为文阳公主蛮不讲理高高在上，尤其是他特地去宫里想要婉拒赐婚的那次。
冯嘉玉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一个公主应该有的娇蛮，当时的文阳公主根本不听他任何理由，只认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非他不嫁。
襄儒卿离开的时候心里就在想，‘阳关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非闯进来。’
反正他人前人后该说的该劝的一个不落，文阳公主一意孤行他也没有办法，就当做是请了一尊大佛回家供着。
公主若是安安生生，那她就是东厂的座上宾。
她大概是为了逃脱皇宫牢笼，但是又不想被夫家约束，那他就给她一个安乐窝。
若公主非要闹得得鸡飞狗跳，那这条路也是她自己都要走的，襄儒卿有的是办法让公主安生。
只是他没想到文阳公主跳开了他以为的两个结果，朝着另一条他完全想不到的路狂奔而去。
她要好好地做他的妻子，和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刚开始襄儒卿是不相信的，但现在他已经可以和公主散步聊事情，就像是寻常夫妻一般。
当然，他也会时不时的提醒自己，自己 不能僭越。
所以他们两个的相处过程中，他是不是就会亲手掐灭好气氛，冯嘉玉起初很生气，后来也习惯了，就比如现在。
“公主不该为不想干的事情劳心伤神。”
每次一到这种时候，当襄儒卿要将话题打断把冯嘉玉排除在外的时候，冯嘉玉也不生气，只是自然地把自己再次融入到这个话题里。
“怎么与我不相干，我的驸马正在调查这起案子，案主是我的堂姐，我也只是同夫君饭后闲聊，不算劳心伤神。”
襄儒卿说不过她的时候就只能选择沉默，这个时候冯嘉玉判断情况还可以继续，她就会继续推进聊天，但如果情况不合适她就会适可而止。
冯嘉玉的进退得当，对襄儒卿热烈又真诚，襄儒卿不知不觉对冯嘉玉的好感也在不断攀升。
“过几日宫中举办中秋宴，你要随我一同出席的，这是我们成婚后第一次共同出席公开场合，上次回门宴你做的很好，这次也一样。”
“公主放心。”
娶了公主有好也有坏，那就是大大小小的宴会他以前能不出席就不露脸，去了也是找个安静的角落一座。
现在不一样了，不但要高调出席，还会被一些人阴阳怪气。
“襄督主，恭喜恭喜啊，娶了公主就是不一样，感觉你都更有阳刚之气了。”
“襄督主果真貌赛潘安，难怪公主喜欢。”
“襄督主真是好福气，做了驸马爷气质都不一样了。”
“襄督主……”
遇到这种阴阳怪气的人襄儒卿一般都采取不理会的态度，若是那人咄咄逼人，襄儒卿变一变眼神一句不介意和他成为同行，就能吓退绝大多数人。
但是邱白可不甘心就这么吓唬一句，他总是会傲气地阴阳回去，比如，
“我们督主阳不阳刚不知道，至少公主喜欢，你就是比玉皇大帝还阳刚公主不喜欢也没用。”
“我们督主就是生得好看，怎么你嫉妒啊，嫉妒也没用，就你这模样女娲娘娘看了都怀疑自己什么时候造了你。”
“我们督主就是好福气，得文阳公主青眼，做了驸马气质当然不一样，可不像你啊，连公主的面都没见过吧，怪不得气质那么猥琐。”
有的时候邱白说话把人家惹毛了就会可怜巴巴地看向襄儒卿，襄儒卿无奈地瞪他一眼，再不做声地看向那骂骂咧咧的人，然后那人就会转过头骂骂咧咧地走了。
襄儒卿多次警告邱白，不准拿着公主的旗号出去招摇，若是给公主招来任何风言风语定严惩不贷。
他自己也从不会以公主驸马自居，只是有些人偏偏又嫉妒又鄙夷，自己还没本事，偏要用鸡蛋磕石头。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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