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琼音知道自己的丈夫与襄儒卿的敌对关系不可能轻易解开，但是该有的礼数绝对不能少。
那毕竟是公主与驸马，他们身为平民就是要低头行礼，心里再不忿也没办法。
而且文阳公主是皇帝的亲姐姐，虽然皇帝现在无法掌控朝局由太后暂代，但是太后没有亲子，杨琼音猜测太后也不会另扶持新人上位，所以日后太后娘娘很有可能主动或被动地还朝于皇帝。
不管皇家内部的纷争如何收尾，皇帝永远都是皇帝，唯一的亲姐姐只要还活着，有朝一日周青业的所有无礼之举都会加倍奉还。
如果襄儒卿没有驸马身份，杨琼音不会这么频繁且严厉地规劝周青业，可他偏偏有了个驸马身份，真正的皇亲国戚还手握实权，保持应有的礼仪很重要。
当然杨琼音从不是个谄媚的人，她只是保持该有的礼仪风度。
可若是对方真的就非要他们死，他们也不怕玉石俱焚。
但她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一直在极力规避。
而且就杨琼音所知的一些事情，以及她自己的观察，这位文阳公主与东厂督主并不是那种心肠歹毒之人，所以只要对他们恭敬礼貌就不会有事。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对方是那种马后炮的人，自己懂礼貌守规矩也本就是该做的事情，她作为妻子要规劝丈夫这是职责所在，于情于理她都没有错。
待周青业和杨琼音退回他们的小圈子后，冯嘉玉悄悄和襄儒卿说，“这杨姑娘一看就是个懂事的，比那周青业不知道强多少，若是由她执掌锦衣卫，怕你们一个个都要挑灯夜战了。”
“若有能有才之人掌管锦衣卫我们反倒是轻松了，幸好她不是男子，也可惜了她不是男子。”
“哦？你对她的评价很高啊。”襄儒卿的评价从来都是说什么是什么，冯嘉玉知道这是对杨琼音的称赞，她也觉得那是个不错的姑娘。
“因为指挥使的缘故，在宫中打过几次照面，经常看她告诉周青业要礼貌恭敬，不可强出风头，是个可靠稳重的，有她在场确实没再看过周指挥使的白眼。”
“嗯，一眼就看得出来，若是给她个机会定能成大事，以前我和她一次面都没见过，今日见面我觉得她和顺荷有些相似，你没感觉吗？”
襄儒卿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他接触到的顺荷郡主是脱下面具后真实甚至放肆的一面，当然和杨琼音不一样了。
冯嘉玉也只是觉得刚刚的杨琼音和那日将自己拦住，单独说了会儿话的冯慧思很相似，恭敬有礼，张弛有度，底线明确。
冯慧思的严肃认真是有些‘表里不一’的，真正的她虽然认真严肃，但是也有可爱热情的一面，杨琼音就是完完全全表里如一的严肃端庄，是极为标准的高门贵女。
能娶到杨琼音是周青业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上能督促丈夫，下是管家好手，目光长远，慧眼独具。
有这样的妻子在身边，周青业有希望从东厂与锦衣卫毫无意义的敌视漩涡中解脱出来。
甚至可以看清楚章麟的真面目，与他划清界限。
杨琼音劝解周青业要对襄儒卿礼貌，是因为她猜测皇帝会与太后合为一脉。
难道就不会有章麟取胜的可能，他明里暗里对三皇子的‘扶持’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杨琼音笃定他不会成功，或者说杨琼音不觉得他应该成功，这等离经叛道的事情就不该想，更不该有追随者。
她的丈夫虽然不是主动追随，却也没少被利用。
被人当枪使却还什么都不知道，杨琼音一直在尝试让周青业与丞相划清界限。
不偏向丞相，也不靠向皇帝，更不会投靠太后，就做个只忠于大冀的臣子。
杨琼音真的是周青业的福星，这是他自己都亲口承认的。
杨琼音这等名门贵女名声极好，都该是皇帝妃嫔的候选人，甚至有希望争一争皇后的凤位。
但是杨家不希望女儿入宫吃苦，所以早早给女儿们定下了亲事。
大冀规定宫中三年一次选秀，凡身无婚约，年纪在十三到十七的良家女皆可参选。
也就是说只要有婚约在身就可以不参加选秀，很多心疼姑娘的人家就早早把婚约定下来。
周杨两家交好早就定下了这门婚事，否则没有婚约在身的杨琼音很有可能跳过选秀，直接被太后昭入宫中。
真不知道周青业积了多少德，娶到了杨琼音。
木剑很快雕刻成功，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观众聚集到周围来。
这里面有九成的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因为东厂和锦衣卫敌对这件事，已经是妇孺皆知的事情了。
之前历代的东厂督主和锦衣卫指挥使，或多或少的，明里暗里的都有所交手，虽然分不出绝对的高下，但是此起彼伏更有看头不是。
若是赶上了在公开场合较劲，必定会吸引许多人的关注，这可是不多见的精彩场面。
但是到了襄儒卿和周青业这一代，直到今天，两个人都没有正式交手。
除了再见面的时候，有可能相互阴阳怪气几句，两人还真就没有在武功实力上见过长短。
大家也早就看腻了两个人只是斗嘴吵架，就想看看刺激的，想看看两个人真正动起手来是什么样的。
又不是言官光是吵架有什么意思。
所以今天这场比试是许多人一直在期待的，虽然这些人有些看不惯东那个车的阉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武功确实还算可以，而且这种猫狗打架的戏份没有人不爱看。
以前知道东厂和锦衣卫的头头对上之后，还有人专门开设赌局。
有人能靠一场赌局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因为只要这两方人对上就总会爆冷门。
看似十分弱小的一方，其实那叫一个深藏不露，厚积薄发。
甚至于某一方获胜以后，最高兴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那些又看了比赛还赢了赌局的人。
一开始锦衣卫和东厂都不知道有这种赌局的存在，后面知道了还有这样的赌局，两边人下注更是毫不手软，就连哪一方下注的钱多钱少都要拿出来比一比。
不过其实锦衣卫一开始很抵触这种赌局，觉得这些人在自己开涮，不尊重自己，但是看到我方获胜后的那种双重喜悦，越来越多人就觉得这个赌局必须开。
虽然也有过失败的时候，但那就更加刺激了他们期待下一场比试和赌局的到来。
可惜这一次事发突然，匆匆忙忙根本来不及开设什么赌局。
虽然环境有些随意，但是这里聚集的大都是处在高位的人，他们已经不屑于去参加这样的赌局，更不会去举办这样的赌局。
单纯看看热闹还好，可是要他们去张牙舞找的举办赌局根本就不可能。
再说了这次用的还不是真刀真枪，只不过是用木棒削成的木剑，看头比之前大打折扣。
但有总比没有的强，喜欢看热闹本就是人之常情，更重要的什么这场热闹还有诸多渊源乃至爱恨情仇那就更吸引人了。
虽然没有赌局，但是众人也在心里悄悄地有了自己的偏向。
有人觉得锦衣卫更厉害，那毕竟是跟在皇帝身边做事的人，这种人的头头武功自然不差，至于东厂武功怎么样不知道但最厉害的肯定是那些歹毒心思。
有人却觉得，东厂不但心思歹毒而且手段残忍，为了支撑这两个要素，武功一定也是不会差的。
而且锦衣卫一开始就只是情报组织，并不负责保护皇帝的安全。
不过逐渐发展到现在，谁敢说锦衣卫无法保护陛下安全。
但东厂设立之初确实纯粹为了替身保护皇帝，因为他们的身份可以随时随地跟在皇帝身边。
但是经过不断的发展这两个组织，逐渐变成了情报安全两手抓两手硬的组织，而且两方的能力有着高度的重叠性。
有些人也会提议，这两个组织可以留一个去一个，完全没有必要供养着两个职能一模一样的组织。
但是这两个组织时至今日依然屹立不倒，一定有他们存在的道理的。
锦衣卫与东厂除了日常搜集情报，监察百官，甚至是查案子，也担任着护卫皇帝安全的责任。
锦衣卫与与大内侍卫一样，都是站在明面上的。
而东厂却总是站在暗处，一般都是在皇帝离开皇宫，举办宴会，来使觐见，大型典礼等事情上，暗中保护皇帝，更多是以监察为主要工作内容。
在官场上任何一个组织机构的出现发展或是消亡，都有其一定存在的道理。
尽管只能高度相似，东厂与锦衣卫还是一直并肩而立。
或者说他们其实本质上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就像叶片的两面。
东厂与锦衣卫检查百官，却也需要一个检查彼此的存在，职能重复的意义就是让他们彼此监视。
相互依存又相互制衡。
你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如果我想要更好地发展就一定要比你做得更好。
双方相互攀比制衡，只要上位者掌握好这个平衡，最终的受益者永远都是上位者。
当然，这也需要上位者绝对的驾驭能力，就像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剑尖所指就是敌人，用得不好只会伤了自己。
比赛即将开始，冯嘉玉神色有些担忧，襄儒卿朝她笑笑，“别担心，没事的，谁都不会受伤的。”
“嗯。”
而另一边的周青业完全沉浸在了，能和自己一直以来的死对头打一架，并且要一雪前耻，扬眉吐气的兴奋中。
幸好他还有一个好妻子，杨琼音在他上场之前小声告诉他。
“夫君，这场比赛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驸马受伤，既然选择用木剑来比武，就是为了避免你们任何一方受伤，所以一定要点到为止，不可穷追不舍。”
“放心吧，我知道了，不至于在这种场合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这点分寸我还是明白的。”
杨琼音还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打了个传又咽下去了，她清楚自己丈夫的性格。
如果现在和他说，等一下就算被打败了也绝对不能生气，那估计他一定会铆足全力战胜对方。
所以她还是想想等一下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自己该怎么劝解他吧。
襄儒卿和周青业站到被圈出来的空地上，拿着一模一样的木剑，两个人都把剑在手里掂了掂，简单地耍了几下试试手感。
木剑较轻手感不如真正的长剑，需要适应一下才行。
从这一步开始，懂行的人就能看出来两者的参差，至少在用剑这方面，襄儒卿绝对比周青业强太多了。
襄儒卿知道再有时间条件的情况下，拿到一把全新的剑，最先要试一下它的攻击范围，其次是重量对速度的影响，最后是磨合剑柄与自己惯用剑柄的差别，尽可能地去熟悉新剑。
虽然襄儒卿尝试的招式都十分简单甚至很不惹眼，但是比起周青业那花里花哨的剑招，他从一开始就领跑了一大截。
宫人们准备的木剑长度比之常规的铁剑要短一些，缩短了攻击距离却也不需要像匕首一样需要极近身地作战。
然而察觉到短的这几寸就是领先的一个机会，因为没有注意观察感受木剑长度与重量的变化，并且以用刀的惯用方式去使剑。
周青业刚抬手发力却发现手上软绵绵的没力气，而襄儒卿早已站在最合适的攻击距离一剑刺中周青业的手臂。
这里襄儒卿是手下留情了的，他完全有机会直刺周青业的胸口，因为周青业实在是留了太大的破绽。
能忍住不下手是襄儒卿的本事，没有像冯嘉玉担心的那样控制不住自己下死手。
那高举起的手臂连带着将前胸完全展露出来，当然周青业也没有那么不堪，只是因为使用的剑并非他惯用的，若是换成刀他绝不会如此破绽百出。
若只比武功他与襄儒卿不分高下，可是加上应变能力后双方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