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作为那次科考的监考官的楚士程也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微臣想为自己和同为监考官，批阅官的同僚辩上一辩，尚书大人在下只有一个问题，就算尚参议真地瞒过众目睽睽替换了考卷，可那份写好的考卷是如何未卜先知得到考题的？”
见楚士程站出来帮自己说话，冯慧思是开心中带着一丝担忧的。
因为他们几个私下的关系很好，若是被对方逮住这一点诬陷他们就得不偿失了。
但此时的楚士程不仅是为了尚成知，也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这个官场中少有的清正廉洁在努力。
要知道每次科考前，所有的监考官与阅卷官都要被集中接到一个地方，一直到所有考生入京，进了贡院临近考试前一晚才会把监考官放出来。
若考题是提前泄露出去了，那这一次恐怕杀到血流成河也杀不完啊。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据理力争，还是为了朋友仗义执言。
贺伟腾的话漏洞百出，都不需要证据去反驳，只要几个问题就足够让他哑口无言，但是没人敢掉以轻心，所有人都以为他一定还有后手。
“贺大人身您为刑部尚书，说话做事应当有理有据，应当严守律法，您先斩后奏抓了人，今日三司会审也有陛下与太后娘娘坐镇，可您却拿不出一件像样的证据，仅凭一张嘴就想泼人一身脏水？”
楚士程虽然官阶不高，但他为人仗义大胆直言的性格朝中人尽皆知，此时站出来也没人觉得他是在包庇袒护。
他又是当时监考官会中最年轻的一个，自然要有敢冲锋的劲头，这不仅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他的好友和他的同僚。
更何况，贺伟腾所言之事纯属无稽之谈，他们不说话还真以为他们能随意揉圆搓扁了？
“陛下，微臣请求带尚参议上殿与之当堂对质，这不仅关系到尚参议的清白，更是关乎整个朝廷的清白。”
楚士程一句整个朝廷的清白，彻底将贺伟腾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一开始大家都只是以为尚成知就算作弊，也是利用了小抄或是替考之类的手段。
万万没想到，贺伟腾是真狠啊，准备让满朝文武一起陪葬。
他说尚成知用什么手段作弊不好，非说他替换考卷，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尚成知真的有这么高的手段替换了考卷，那他既然有这样的能耐，就说明他身后的势力与关系网不是一般的强大。
如此可怕的势力在天子眼皮底下存在着，皇帝和太后真就是吃素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若尚成知真是草包一个，可就是有人想要扶持，那个人会不会就是皇帝？这考卷就是皇帝给他换的。
毕竟尚成知的身份还是王府的女婿，而寿安王与先帝是一母同胞，也就是冯斌衡的叔叔，这关系是他贺伟腾想动就能动的？
若真是如此，贺伟腾就是在与整个朝廷为敌，都不需要尚成知出来辩驳，自有人出来与他抗衡，更不要说贺伟腾连一个像样的证据都拿不出来。
按照贺伟腾所想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章丞相暗中打点好一切，他在前头冲锋陷阵，要什么物证都能立刻拿上来，要什么人证都能马上带过来。
这本应该是一场配合默契的大戏，可最终被拉下马的人却是他。
贺伟腾也不想想为了一个还未成气候的尚成知，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吗？就算他是状元郎，是郡主夫，是王府婿，是天子臣又怎样呢。
就现在尚成知本身而言，他的价值还不不值得这么多力气也要把他拉下马，可身为六部尚书之一的贺伟腾就值得多了。
把他推上尚书之位是当时权衡之下最有利的选择，因为当时的章麟急需要这么一个人，听话又没有那么聪明。
章麟自己就是在权利膨胀后有了更多的野心，所以他也明白他提拔的人总是会出现飘飘然的情况，所以他不后悔，只是在对方阻碍到自己或是想自己发起攻击的时候，选择最有力的回击。
其实章麟对外人的要求没有很苛刻，贺伟腾本还可以在尚书位置上多混两年，平稳顺遂地到告老还乡的年纪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
若不是他的想法有所动摇，他的下场或许也不会这么惨。
贺伟腾惨到在龙乾殿上被百官联名参奏，他触及的利益不仅是尚成知，更是上百个与科考相关的人。
科举历来都是严肃又敏感的事情，只要其中有一点问题都要被翻来覆去地调查。
楚士程与众位文臣一起为尚成知恳请一个公允的调查结果，贺伟腾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一瞬间他的眼神露出从未有过的精明，他突然想明白了一切，只是这醍醐灌顶来得太晚了一些，他没有求饶而是定定地看向章麟。
章麟根本不理会他的目光，章麟知道贺伟腾是想要把他供出来，可是他又不怕这些，甚至觉得就他这点脏水还不够看的。
在贺伟腾开口之前，章麟终于舍得给他一个眼神了，可是章麟满脸的嘲讽。
贺伟腾一瞬间五雷轰顶，他状告尚成知没有证据，那此刻攀咬章麟不也是污蔑栽赃？
但那又怎样，反正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贺伟腾诬告尚成知，接下来他也会被严密调查，他当年会试的时候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被选上了，虽然不是他自己做的，可他却一直受益到现在自然还是难逃一劫。
那今日就彻底疯一次，死也要死得值得。
大难临头贺伟腾终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智慧，他狠狠地磕了几个头后高声道，
“启禀陛下，启禀太后娘娘！臣有罪，臣攀诬朝廷官员，但臣愿如实复述不掺一句虚言，只求对我的妻子孩子从轻发落。”
这样的发展是程韵玫未曾想到的，没想到贺伟腾大难临头却突然聪明了起来。
“你谎话连篇，叫老身如何信你？”
“太后娘娘，世上没有空穴来风，不论我所言是真是假，都算是一条线索，是真便可加以整治，是假幸我虚言朝中无蛀虫漏洞，微臣无所求，以我句句实话换我妻儿性命，求太后娘娘念在虎毒不食子的份上，勉为其难听臣一言！”
贺伟腾以妻子孩子起誓，表明自己字字句句不掺一丝假话，如有虚言再处罚他的妻子孩子也不迟。
此时此刻是贺伟腾最机智的一刻。
“陛下！太后娘娘！就当微臣将功折罪，也请念在稚子无辜，糟糠之妻，饶了他们的死罪吧，若臣话中有假再罚也不迟啊。”
程韵玫认同了他的想法，若他的话有假再罚不迟，贺伟腾在赌，很幸运他赌对了。
其实贺伟腾的好运气一直没有消失，他只是不会利用而已，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或许他会得到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一念之间，贺伟腾只坦白了自己构陷尚成知，他本想将章麟一并拉下水，可话到嘴边他却咽了回去。
刚刚以妻儿发誓或许是急中生智，但是现在他是真的在为妻儿考虑。
若是他现在将章麟滥权贪污的事情说出来，贺家没了他本就风雨飘摇，哪经得起章麟的磋磨。
他不知道章麟有多心狠手辣，他不敢赌，那就干脆不说，至少这话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贺伟腾现在两边投诚，毕竟皇帝和丞相是神仙打架，他谁都拉不动，还错失了站队的机会当了个墙头草。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不波及他的家人，他做个牺牲品又如何。
无论之后有任何传言是按在他身上的，他既然没在龙乾殿上亲口说出章麟的事情，章麟也会明白他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不过就算他闭紧嘴巴，皇帝和太后还是会利用他来找章麟的缺口，可只要贺伟腾不说账就不会算到他的头上。
这棵好运气的墙头草，在最后关头有一次两头倒，但这次他的做法是对的。
“老身答应你，只要你的话没有虚言，就不会追究你的妻儿。”
“谢太后娘娘大恩，微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章麟明白贺伟腾的意思，此时的贺伟腾展示出了章麟喜欢的聪明，所以他不会去找他家人的麻烦，而且章麟不屑于折磨妇孺。
章麟只是渴望权利，又不是人渣。
而且章麟也明白，贺伟腾只要被拉下马，就一定会被对方利用，不管今日他有没有在殿上自白，对方都会把怀疑借助他表现出来。
所以贺伟腾的双投诚很成功，因为太后答应了不会动他的家人，就一定会提防章麟有所动作，甚至会保护他的妻子平安，因为只有他的妻子活着才能说明贺伟腾的话是真的，至于章麟如何为自己辩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因着三司会审已经召开，审一个也是审，两个也是审，首先要为尚成知平反。
三条罪证一一梳理，三罪之一不孝不悌，这是贺伟腾捕风捉影栽赃，太后便亲自派人去将尚家几口人带来。
这下人证终于能上殿了，这一家人都已经被耳提面命了一番，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想死就小心说话。
于是当程韵玫问尚成知是否不孝不悌的时候，一家人都各有各的理由义愤填膺地否认了，有的说儿子孝顺又有出息，有的说哥哥耐心好脾气，有的说儿子儿媳孝心天可鉴，有的说弟弟恭敬友善。
总之就是一家人和睦又有爱，奸人想要挑拨离间是绝对不可能的。
至于尚成知夫妇为何搬出去自立门户，尚旭拿出了当初尚成知说服他们的原话，有理有据而且还展现了一个为孩子打算深远的好父亲形象。
“回太后娘娘的话，草民以为自己是商贾本不配登什么大雅之堂，我朝允许商贾之子孙参与科考已是天大的恩典，儿子考上了功名又得了陛下与太后娘娘青眼，作为父亲帮不上忙自然也不能拖后腿，这才想着教儿子儿媳另立门户，如果因为我们给孩子惹了哪怕一点非议，做父母的都会心疼。”
此言一出，朝中不乏有理解赞同的，这样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和睦的一家人竟然被构陷成家庭不睦，不孝不悌，这贺伟腾真是可恶。
罪名之二，金山存疑。
这金山本是尚家打造的给冯慧思的聘礼之一，奈何送到冯慧思手里之前就被人劫走了。
当时金山劫案轰动一时，那么大一座金山，还没人见过庐山真面目就不翼而飞了，最后还是皇家出面才得以平息此事。
也是因祸得福，冯慧思与尚成知不但获得了太后赐婚，还有宫里赏的聘礼与嫁妆，阵仗不输公主。
但那么大一座金山就这么不见了肯定心疼啊，所以东厂一直在暗中继续寻找。
“五月中旬时终于有了线索，一直到九月初才终于将金山寻回，这金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直在金元寺内存放，因着是佛家圣地寻常人都没有将金银偷盗之事与之联系起来，虽然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去搜索过，可当时金山还未藏进金元寺，贼人狡猾待搜查结束才将其藏入一间废弃仓库，
一直到前些日子，集市上突然出现了一些精巧的金石玉器的工艺品，尚参议瞧着眼熟便买下来仔细对照，发现这都是从那座金山上取下来的，当时驸马便派人跟踪那名小贩，得知了金山藏匿的地点，带人悄悄到金元寺终于找到了这座金山，
因为陛下曾吩咐过，若是真寻回金山便将失物交还给失主，驸马将窃贼抓获后就将金山物归原主，窃贼目前关在东厂大牢，驸马已前去提审犯人，臣女代为转述寻山过程。”
冯嘉玉替襄儒卿回禀金山寻回的过程，说襄儒卿去提审犯人也是为他并不在京打掩护。
众目睽睽之下教方墨模仿襄儒卿实在有些难度，平时做个样子刷刷存在感还好。
而且现在根本没人在意是谁偷了金山，金山就在眼前绝无可能是假的，这贺伟腾诬陷的手段也太拙劣了吧。
冯慧思刚刚已经说明了，他们夫妻本想择吉日将金山捐给国库，但没想到被人告了一状，差点喜事变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