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尚成知被亲情束缚，只觉父母生养不易他要尽忠尽孝报答养育之恩。
可是愚孝就是害人害己，所以现在的尚成知
“为了我？为了我？哈哈哈，这话说得可真好笑，我自认为对待家人始终问心无愧，可是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是如何对我的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那金山是要给我做聘礼的，但是你们竟然想用一个拙劣的谎言骗了朝廷，骗了王府，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给我娶妻？
难道是我 逼着你们去做的吗？我的婚姻是你们给我定下的，我从未说过一个不字，全都顺着你们的心意来，唯有假金山一事我说如此不妥，可你们一意孤行，瞒着我就将消息放出去了，难道这都是我逼着你们做的吗？”
当年尚成知知道家里日益亏空，早就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他铆足了劲想考上功名改变家里的现状。
可是尚家人不知收敛，竟然想到用这样的手段骗朝廷，他无力改变只得眼睁睁看着。
可是后来他慢慢明白，他的妥协和包容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反正最后都有他来收拾烂摊子，再不济还有寿安王府，王爷王妃送不会看着心肝女儿受苦。
他们把算盘敲烂了也没想过尚成知一分一厘，可现在却还有脸说，“我们和你是骨肉至亲，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尚成道明白尚成知今日来此是为了什么，所以他故意想要激怒尚成知，既然他去意已决，那就不能让他有再回来的机会，尚家他绝不可能与任何人平分。
“大哥，你这话说得没错，我们是骨肉至亲，但谁不是把心偏向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
“全家人如何不把你放在第一位？为了三哥的学业我们放弃了在洛城的一切，我们为了你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你却恩将仇报？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这里最没有良心的人就是你。”
尚成知火力全开，每一个试图感动他，羞辱他，扭转他思想的人都被他用最犀利的言辞怼了回去。
尚成麟是最不明就里，最不知感恩的一个，因为从他记事起，他就被灌输了许多错误的想法，尚成知一直试图纠正他，让他回到正轨，可惜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尚成麟以为他们全家抛家舍业地北上，就是为了他这个要考学的三哥哥。
幸好三哥一举夺魁他们家才算安定下来了，可是三哥并没有回馈他们任何。
求他帮忙办点事情，推三阻四不说，甚至还要反过来说教他，不能这样做，不能那样做。
难道有钱人不都是这样吗？有权的人难道不都是这样吗？
明明他已经变得比以前更尊贵了，可是想要做的事情却还不如以前随心所欲。
既然这样，那这个三哥就是对不起他。
如果不是为了三哥，他在洛城可以说是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但是现在他却连一个明后都排不上着，这京城怕是都没有多少个人认识他。
这样的心理落差让尚成麟更加肆无忌惮，看着三哥给自己收拾烂摊子他就觉得很解气。
现在尚成知不但不想给他任何助力，甚至还想要和他们一家人一刀两断，这怎么可能啊。
他们要继续扒在尚成知的身上，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让他永远甩不掉他们。
“事情虽然已经解决，但是如果我要一意孤行拉着整个尚家陪葬也不是做不到，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继续保留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不会再为你们收拾善后，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威胁我，我都不在乎，
我是进过大牢的人就跟死了一次没有区别，我是被扣上了科考舞弊这样的罪名，我不相信你们还能翻出什么样的浪花高过这次的危机，如果你们能办到，我就认栽，如果不能我希望你们能安稳地过日子。”
没人继续说话，尚成知看着每个人脸上各色的表情，知道他们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不过就是想继续从自己身上搜刮下来，哪怕一点一滴的东西都是好的。
尚成知不想继续和他们废话，“我们互不打扰，就此不生风波，你们的生活不会和现在有任何改变，只要你们自己不作贱自己的日子。”
尚家本该可以有更加光明坦荡的未来，可是现在这样上上不去，下又下不来的日子，是他们自己把自己吊在这里的。
“最后，我希望你们不要对我的妻子和我妻子的家人有什么算计的想法，你们怎么对我都无所谓，我不会反击，但是如果你们对我的妻子出手，很抱歉，我一定会用尽我的全部手段，不死不休。”
尚成知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尚家，他走出去的时候心里没有任何感觉，这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他对这个家没有任何权利，对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没有任何一丝的留恋甚至都没有伤怀之情。
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薄情寡性的人，他自认为对这个家的付出已经很多很多了，可是却最终变成了这样的局面，他不想看到却也不得不接受。
自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走出尚家大门之后，尚成知看到了冯慧思的马车。
“你怎么过来了？”
“接你回家呀，快上来，今日风大别着凉了。”
“我想去城外走一走，你能陪我吗？”
“当然，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尚成知径直上了马车，就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说他心狠也好，说他无情也罢，如果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真的站在了他今时今日的位置上，不知道他们所做会不会比他更绝情。
一路上尚成知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冯慧思都没有出声询问或是主动挑起话题。
尚成知现在的心情是复杂的，只有他自己想开了才能走出来，冯慧思现在能做的就是陪着他。
“那日在大殿上，你说想要庇护如你一般的老弱妇孺，我真的遗憾没亲眼看到，真想看看当时的你。”
冯慧思明显有些怔愣，没有想到尚成知会说起这件事，但转瞬她便接下话头到，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每天都能在朝堂上见到面。”
尚成知闭眼想象了一下，“那真是好幸福的日子。”
上朝的时候，他们是同朝为官并肩作战的战友，下朝的时候，他们是一个屋檐下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
冯慧思很不留情面地撂下一句，“到时候我可不会给你留情面。”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政见一定相左呢？”
“话说在前头总是没错的，免得你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到时候忧思难寐打扰了我的好梦。”
尚成知一边点头一边无声地笑着，最后憋出一句，“是，那还得多谢夫人赐教。”
“不过说实话，那日我的确是冲动了，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而出就说出来了。”
为这事冯嘉玉还特地来冯慧思面前‘冷嘲热讽’了一阵，毕竟当时冯嘉玉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自己要嫁给襄儒卿的时候，冯慧思也是特地把她约出去‘说教’了一番。
说冯嘉玉不冷静太冲动，不计后果，不为别人着想。
这个‘仇’冯嘉玉可是一直都记着，这次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可是要好好地‘冷嘲热讽’一通解了气才行。
冯慧思也只是尴尬地陪笑着，闭嘴听着，末了，还要给冯嘉玉倒一杯茶问一句，“公主殿下，现在可消气了？”
“郡主态度不错，本公主算是消气了吧。”
“那这事儿就此翻篇了，成吗？”
“不成，改日，我还要去你的库房走一遭。”
“成交，只要公主殿下既往不咎，随便走几遭都行。”
“那我还有一个要求，若此事能成我去求太后娘娘和陛下，到时候让我给你宣旨。”
冯慧思立刻拉住冯嘉玉的手，“好，你愿意当然是最好的。”
既然是女子入朝，就应当由女子为她送去这份旨意，再加上冯嘉玉身份贵重，为冯慧思入朝的路多铺一段也是好事。
“这事还是我去与太后说吧，毕竟你的身份怕是会引得太后疑心。”
“说的也是。”
“其实，让你消气之外我也得谢谢你。”
“谢什么？”
“我本该知道你那日是被逼无奈才会殿前陈情，我原本心疼你可怜你，觉得你一个女儿家被逼成这样，又觉得你实在不该那样抛头露面，不过看过你的勇敢，听过你的想法，我就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女子为何不能‘抛头露面’，女子为何不能勇敢表达，女子为何不能做这么多事。
明明冯慧思自己也与寻常女儿家不同，为何她却要别人循规守矩。
“之前就一直想找机会向你道歉也向你道谢，你是我友更是我的师。”
冯慧思起身拱手作揖朝着冯嘉玉深深一拜，“若不是因为你，我就永远是愚昧又狭隘的。”
“这一拜我受了，不过当时的我也确实没想过那么多，当时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想不到为女子争一争，当时的我是被逼无奈也是运气好，刚好那个人是襄儒卿，若非如此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当时的冯嘉玉确实只一门心思地想找个靠山，她本身的力量太小了，若不是襄儒卿，她现在不可能有这样安稳的生活
嫁给宦官让太后看到了她的诚意，又因为与襄儒卿相知相许得来了十足的底气。
冯嘉玉这才能想起当时的自己有多勇敢，就连当时反驳冯慧思的话都是她咬着牙提着气才说出来的，她当时心虚得不行。
不过现在想来，她当时的做法的确惊世骇俗，为了她自己，也为了襄儒卿，又无心插柳柳成荫地为了天下有口不能言的女子。
“若是没有遇到襄儒卿，我不可能有这样做的底气，办学堂，让女子挺起腰杆让世俗低下头颅，女子不该被情爱所困，但爱也是治愈人的良药，亲人，友人，爱人之间的情谊都是爱，不能将夫妻之间的爱神化，也不能将它污名化，各花入各眼，各有各的路。”
冯嘉玉是因为嫁对了人得到了爱，才有了醒悟的底气。
这是爱情的量，也是她冯嘉玉自己的清醒。
若是冯嘉玉衣食富足，父母健在她或许不需要丈夫来给她安稳，她自己就会生出挑战世俗的想法，就比如冯慧思，就比如冯嘉窈。
但冯嘉玉不一样，所以先成家后立业，还是先立业后成家，又或者只立业不成家都无所谓。
只要最后是向阳而生就足够了。
“我是幸运的，在男人这事上赌对了，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走运我自己当时也很忐忑，既然我能醒悟，便用安颜学堂保护更多女孩子，让她们不用去赌男人的心，女子可以没有婚姻，但既然遇到了值得的人，我也不会与他离散。”
见冯嘉玉活得如此清醒又通透，冯慧思忍不住地羡慕。
冯慧思就是那个不用去赌男人的心，有底气有想法的。
可她的醒悟却这么晚，或许整个大冀最早醒悟，又有底气的女子唯有冯嘉窈了，可她却要担心着整个程家的安全。
说到底，女子终究被困在笼中太久了。
冬春交集之时路上冰雪暂未消融，虽然是出来散心的，冯慧思还是忍不住与尚成知一起分析朝中局势。
“刑部尚书之位空缺，很多人对这个位置都是虎视眈眈，不知道下一个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会是谁。”
“不管是谁都好，只要他是新坐上去的人，根基就不会太稳固，这种时候刑部会更容易接纳我，或者说刑部的人根本没时间管我的事。”
经过这次的事情，冯慧思当时就决定好了自己想要去刑部，这里不知道积压了多少冤假错案，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者的性命在这里成了一文不值的稻草。
冯慧思知道自己或许无法现在立刻就改变什么，但她想为后世打开一个缺口。
就算他的使命只是蹚一蹚路也好，只要她能进入朝堂，就能将更多女子带进来。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人不只有身强力壮，有权有势的男子，天下人也包括那些老弱妇孺，也包括那些勤勤恳恳，在田地里耕耘的农民，也包括那些靠手艺吃饭的工匠……
生在天下，既是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