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人有何指示？”
“章大人命我等潜伏到村子周围，暗中观察情况，然后详细地呈报给他……”
襄儒卿的声音越来越小，缩着脖子小心观察着面前人的反应，全场只有他听得懂大冀的语言，所以他的表情也最为奇妙。
愤怒与隐忍交织，明明内心已经生气到了极点，却还是碍于面子或是不想撕破脸而保持最极限的平静。
活像是吃了一口屎，明明很恶心立即想要吐出来，却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吃屎了，只能隐忍不发的复杂。
“也就是说章大人是不打算合作了吗？”水岛一郎从侍从腰间抽出长刀直奔襄儒卿而来，刀刃抵在襄儒卿的肩膀上，血迹瞬间浸透肩头的衣衫。
“那位大人是要自己独吞一切了吗？”
“不不，不是的！不是的！丞相大人是想考验您的洞察能力，最近小皇帝和太后似乎要有所动作，毕竟先前去往京城的几位大人已经被抓，章大人怕从他们嘴里问出了什么，就派我们来暗中观察，若是各位没有察觉，恐怕就要与贵国的天皇大人提议，另换一位大人来负责此事，若是我们被发现了，您一定会追杀我们，我们之中能活着回去的人也能升官发财，章大人管这叫一箭双雕。”
这不是一箭双雕，这是养蛊。
一面派人观察倭人，又一面利用倭人来筛选自己的手下。
手下若是有能活着回去的，就是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便可以平步青云。
手下若是没有活着回去，就说明水岛一郎的管理到位，是可靠的盟友。
若是水岛一郎没有发现一个窥探者，那就能以其能力不济，与倭国国主商议换人主事。
“那你为何要将这些说与我听，若你回去丞相便要与我们终止合作，难道不是你回不去我们的合作才会继续吗？”
水岛一郎迅速抓住了这个漏洞，养蛊从来都是只能有一个活下来，如果这些人一个都没回去，就能证明他水岛一郎能力不差。
若是有一个溜了，都是他水岛一郎的不是，那丞相可不会又肯定自己的手下，又觉得他也是个能人，必定会动手除掉他这个外人。
难不成是自己有什么地方踩到了章麟的逆鳞，还是那里没孝敬到位？
襄儒卿抖如筛糠，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我，我不想死，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回去的路上千难万险，莫不如识时务一些现在求您别杀我。”
他现在不说就等着被水岛一郎杀了，说了还有个回旋的余地。
他当然也猜到了章麟根本没想要共赢的局面，不会又放心水岛一郎，又给他提拔升官。
但是他却可以自己挣出第三条路来，他若是与水岛一郎合作便是共赢。
水岛一郎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襄儒卿，这小子其实挺聪明的，脑子够灵光，也难怪他能活到最后。
“这事这么危险，明明知道必死你为何还要来做这事？”
“这位大人您不会明白的，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不只是家人被人家攥在手里，就连命也是攥在宰相大人手中，就算逃走也是一死，还不如来拼一拼或许还有希望。”
“口说无凭，你想让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该拿出点诚意。”
“我有信物！我有信物！只是东西不在我身上，应该是掉在树林里了，您放我去找，不不不，您派人看着我去找，或者按我的描述您派人去找，我定然能证明自己。”
水岛一郎没有说话，只是踹了襄儒卿一脚，然后收刀离开了。
他站在门外道，“把他看好了，别跑了也别死了。”
水岛一郎并不相信襄儒卿的话，但是也不敢完全置之不理。
襄儒卿的这个谎编造得还算说得通，虽然经不起推敲，但是好在也不用水岛一郎推敲出结果，襄儒卿就告诉他答案了。
在被关的第二天夜里，襄儒卿逃跑了。
被关起来的两天一夜，他靠着馊了的饭菜和闭目养神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身上有伤，肚子也不怎么舒服，但是解决门口的两个守卫还是绰绰有余。
也许是水岛一郎没有想到襄儒卿的武功这么高，若是他当时在围捕现场，绝不会把襄儒卿放在这么简单的看管之下。
知道这小子有些能耐，却不知道他这么能耐。
这一子落错，便是他满盘皆输的开端，而且永远无法弥补了。
明明谨慎是他的优点，却在襄儒卿身上翻了车。
可谁能想到啊，大冀武功前三甲的人会亲自来做这潜伏的工作。
襄儒卿不但逃走了，还顺走了那两个守卫身上不少的东西。
倭人就是靠这些在树林中自如穿梭的，和冀人练习轻功不同，倭人纯粹依靠工具进行攀爬跳跃。
襄儒卿只是稍微练习了一下就基本掌握了，那日在树林中激斗他就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这东西的使用方法。
亲身试验起来，他果然还是觉得这东西‘猥琐至极’。
东厂之人已经够阴损毒辣了，暗器毒药不少用，可是只要使用这些东西就感觉整个人都变得弯腰驼背，猥琐下流。
东厂虽手段毒辣却与之完全不同。
不过用他们自己的东西来对付他们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襄儒卿本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旅店与邱白等人汇合，可是当水岛一郎发现他逃跑以后就加强了戒严，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巡逻，而且密布范围之广让襄儒卿想绕远路回去都不可能
既然回不去，襄儒卿就选择相信邱白，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便悄悄潜回了村子里。
襄儒卿回到了他逃跑的那个房间，用房间内的柴火搭建出了一个可供容身的小空间，躲在这里很安全。
又休整了一天襄儒卿趁着破晓之前悄悄溜了出去，他要找到那些被关起来的妇孺。
若是双方交战，她们必定是牺牲品。
所幸水岛一郎对这些妇孺的看管并不严密，接下来襄儒卿只要等到邱白带兵围村，襄儒卿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来此救人。
可是等待的这段时间实在太难熬了，先不说藏身是否隐蔽，就是没饭吃也叫人受不了。
襄儒卿上次吃东西还是水岛一郎给的馊饭馊菜，虽然襄儒卿在混入丐帮的时候更脏的东西也吃过，可好歹还有吃的，现在根本没有一点东西可吃，馊了的都没有。
厨房虽然守备简单，但是人来人往襄儒卿根本进不去。
掐算着时间，邱白出发调兵后又过了两天，若是邱白那边顺利，现在应该已经朝着这边过来了。
只要再坚持两天应该就够了。
可惜襄儒卿的意志力能坚持，但他的身体不行，肚子激烈地表达着不满，这声音他根本控制不住，若是被谁听到了岂不是自掘坟墓。
襄儒卿想着必须要找点东西吃，他已经将近五天未吃东西了，老天垂怜，前几天下过雨，地上的积水虽然脏但那也是水。
他看了看身边的干草和木柴，掂量着这两样他该选择哪一样。
最后他选择了干草，毕竟稍微柔软一些，牙齿、喉咙和肚子都能受得了。
襄儒卿将顶端的叶子摘下，确定没有尖刺和石子，抖了抖灰尘后一把塞进嘴里，快速嚼了几下就吞进去了。
味道没有想象中难吃只有一股直冲头皮的苦涩味道，襄儒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难吃得他想要立刻吐出去，只是这口感实在是不敢恭维。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已经被割破了，不过那也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
襄儒卿勉强填饱了肚子，接下来就是更加漫长的等待。
但襄儒卿万万没想到，这个房间并非绝对安全，这里堆放着大量的木柴与杂草，这些都是很好的引燃物。
当襄儒卿发现倭人在搬运木柴和杂草的时候，一个不好的想法冒出了头。
他的逃脱必定让水岛一郎很是害怕，一天没抓到他就一天睡不好觉。
那既然抓不到他，就索性毁了整个村子，一了百了，死无对证。
当襄儒卿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决定放手一搏。
至今没有听到邱白与军队抵达的消息，襄儒卿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这些倭人要火烧村子，那他就给他添一把火。
襄儒卿最后嚼了几口干草，推开那些柴火，直奔水岛一郎的住处而去。
他带上了一捆子干草，趁着夜晚溜进了水岛一郎的院子。
院子里值夜的侍从手中有灯笼，他三两下解决了角门处的一个侍从，拿到了火源他将干草点着丢到了房梁上。
然后又用蜡烛烧了两扇窗户，最后将蜡烛朝着院子里的花坛一丢，便转身直奔厨房而去。
他蹲守在厨房的一扇窗子下，只等那边呼喊声响起，许多人都赶了过去，现在的厨房只有一些厨子，这下就很好解决了。
襄儒卿必须得先填饱肚子，否则接下来的硬仗他还没开打就饿得倒下了。
吃上了热乎乎的馒头，喝上一大口清澈的水，襄儒卿觉得浑身都舒坦了，这几天吃干草和脏水他真的要疯了。
不止他自己吃饱了，他还带走了不少做备用粮。
由于襄儒卿一共制造了三处起火点，等火烧起来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尤其是水岛一郎的卧房，由于是从房顶开始起火，房梁掉下来的时候差点砸中他。
但他功夫自己逃了出来，而襄儒卿也不期望用这场火烧死他，但是这场火是绝佳的障眼法。
襄儒卿不但从厨房顺走了馒头，还有好多个火折子。
他在找好位置继续放火，起火点相距很远，灭火的倭人以为是鬼魅作祟，有的人害怕得都有些腿软。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些倭人就是自作自受。”
襄儒卿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就是把那些妇孺救出来。
倭人要烧毁村子湮灭证据，这些妇孺是证人自然只有死了才干净。
襄儒卿怕等不到邱白和军队，所以他便冒险一试，能救出来多少是多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束手就擒了。
手里没有武器襄儒卿就抢了一把倭刀，拎了拎那叫一个不称手，但是也没办法，没有武器徒手肯定是不行的。
他来到关押妇孺的屋子，因为骚动的声音所有人都没醒了这样刚好。
麻利地解决掉剩余不多的守卫，一脚踹开大门把妇孺都吓坏了。
“你们不用怕！我是朝廷派来救你们的。”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朝着襄儒卿扑来，准确地说是朝着他身后的门扑出去。
襄儒卿一把将门关上，“都闭嘴！就这样跑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不想死的就听我指挥！安静！”
见襄儒卿手中有刀众人也没敢轻举妄动，神情紧张地盯着襄儒卿。
“一会儿出了这个门，跟着我朝东走，不要说话不要喊叫，如果有人来追只管往前走就是了，不要回头，不要害怕，拼命往前跑就是了。”
襄儒卿只有一个人，他保证不了所有人的安全，他只能尽力救出去一个是一个。
“所有的孩子，能自己走的就自己走，不能走的交给有力气的大人抱着走，一定要往东边没有火的地方走，往前走绝对不要停下，只有到了城里才是安全的，到了城里就往衙门去，有人问你们是哪里来的，就说是倭人放火烧村子你们逃出来了，听懂了吗？”
襄儒卿在南北西三面都点了火，留出了东边一条线，朝东走能最快到达城镇，而襄儒卿自己会在队伍的末尾拼杀到最后一刻。
“你们做好准备，我出去查看情况，都不要出声，等我回来。”
外头已经乱作一团，水岛一郎原本计划烧村遁走，没想到这火却提前烧了他自己。
而且根本没找到纵火者，只能说这人功夫了得。
猜都不用猜一定是那天跑掉的那个家伙，水岛一郎恨得牙痒痒，一边组织灭火一边派人四处搜捕。
襄儒卿看到有一队人朝着这边过来，这里没有火，他们手中也没有灭火的东西，应该是在找自己吧。
既然有人找，他就不能避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