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都是边境，可倭国与大冀隔海相望，完全没有陆地连通，无论是出兵讨伐，或者是与之沟通都相对而言要费时费力。
而其余边境由于有土地相连，出兵征讨，派人驻守，都可相对地保证更长时间的安定。
可如果只是把倭国打退了，安定的时间不会太长久，他们就会再次卷土重来。
又不能直接把这个国家灭掉，就算把这个国家灭掉了，也总是要有人驻守此处，山高皇帝远，难免不会变成第二个倭国。
所以面对这个‘邻居’，大冀已经犯难了很久，或许从这个邻居存在开始，大冀领土上的人们便开始犯了难。
“总之，要先处理好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攘外必先安内，倭国始终是个祸患，不处理是不行，却也不可操之过急。”
这是任鹤鸣第二次见到太后，但前后两次的反差着实有些大。
第一次见到太后的时候，程韵玫还陷在又见到故友之子的喜悦，以及事件完美收场的欣慰中。
当时的太后展露出来的慈眉善目，让任鹤鸣很是恍惚，太后娘娘似乎与传闻中有所不同呀。
但这一次，他旁观了太后与襄儒卿长谈，此时的太后展露出了一种上位者独有的气质。
对于国事的认真仔细，对局势的势在必得。
任鹤鸣是第一次面对这个阶层的上位者，更稀奇的是，这些都是从一个女子身上展露出来的。
任鹤鸣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女子的能力，但他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具象的展露。
他不由得惊叹，大冀朝是由一个能力强大的女性掌控，这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事情呀。
更让他刮目相看的，还有认真严肃起来的襄儒卿。
虽然在潜入巡抚宅邸的时候，他就见过襄儒卿认真严肃的一面。
不过那个时候，还是能够感觉到襄儒卿性格底色中的活泼与可爱，但是今天，他却只看到了一个身居高位的东厂督主。
敏锐且冷静，虽然看着是一脸坏人的样子，但他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在为这个国家，为这个国家的百姓所考虑。
任鹤鸣推翻了襄儒卿在自己心里原本的模样，重新构造了一个新的，更加值得他尊敬的样子，尽管仍然改变不了襄儒卿犯贱时候的讨人嫌。
“对了，今天就都里留下一起用晚膳吧，我已经派人去接文阳来了。”
太后盛情邀请，大家自然也是乐意陪一陪这位并不算年老，但却略显孤独的太后娘娘。
或许是因为唯一的女儿已经三个月没有回来过了，她真的有些寂寞孤独。
忙碌的政务之外，她会抽空给女儿写很多信。
尽管会收到女儿的回信，也知道女儿与自己相隔并不远，可是身在军营冯嘉窈，却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随时陪在母亲身边。
也因此程韵玫对冯斌衡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再加上任鹤鸣的到来，以及同样是女孩的冯嘉玉，太后也都希望他们能陪在自己身边。
就连这个她曾经不愿意认同是女婿的女婿，程韵玫对待襄儒卿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
其实太后的襄儒卿的态度很早就发生了改变，只是不像一般的岳母与女婿那般亲近，但这样的态度变化已经让襄儒卿很惊讶了。
太后还把他们都留下小住，这下冯斌衡可是高兴坏了。
自从阿姐入仕做了官，她就已经很久没来陪自己了，要不是太后开口，她可能也不会留下。
襄儒卿窝在松梧殿的主殿卧房里，躺得那叫一个舒服，因为明日冯嘉玉可以多陪自己一会儿。
明日有早朝，但冯嘉玉从宫中出发，可以晚起好一会儿。
虽然现在冯嘉玉要陪着冯斌衡和任鹤鸣，但他也能放一百二十个心自己在这里躺着。
眼下倭人的事情暂时不用他操心，他也明显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疲劳，可是要好好休养一番，不能把自己身体累垮了，没办法陪着木樨儿了。
冯斌衡回去龙乾殿后，冯嘉玉便和襄儒卿开始享受独处时光，夫妻俩说起这段分别时间里的思念。
还有活着回来后，才能对妻子诉说的紧张。
“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回不来了，你肯定会哭，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做傻事会坚强，可是你还是会伤心，我不愿见你流泪，所以咬牙也要活着回来。”
襄儒卿说起自己在渔村面对水岛一郎，当时真的差点就交代在哪里了。
冯嘉玉又感动又心疼，“算你有良心还能想到我。”
襄儒卿拉着冯嘉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眼里心里都是你。”
襄儒卿这次回来以后变得格外粘人，冯嘉玉都有些怀疑他换了一个人。
“好了好了，这肉麻兮兮的话也亏得你能说得出口，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冯嘉玉抽回自己的手，故意在襄儒卿眼前甩了甩，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我自己也觉得很恶心。”
“那你还对着我说，故意恶心我是不是？”
“对了，那朱禾的事情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最后还能怎么样，只能是不了了之了，但是根据郝安的调查，那朱禾的的确确是被人杀了之后才吊在那里的，背后之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但是我们没有证据。”
朱禾的事情出了以后，郝安与锦衣卫协查此事，两边都察觉出了朱禾死因的蹊跷，却都选择默不作声。
就算继续追查下去，也多半不会有结果，还会对刚刚上任的冯嘉玉弊大于利。
见冯嘉玉这边没有追查的意思，锦衣卫也犯不着上赶着。
这事最后便以，朱禾自己反对女子入仕，并选择用如此激烈的方式表达心中不满。
朱家人用钱用权很好打发，加上冯嘉玉几名女子在各自的工作上无可指责，所以事情很快就被盖过去了。
但这也给冯嘉玉提了个醒，女子入仕的困难超乎想象，除了眼前所见，更有藏在暗处更为激烈可怖的手段等着她们。
“我只觉得庆幸，幸好当时我蓄满了力气才狠狠甩了他们一巴掌，否则现在你可能就看不到如此平静的我了。”
“我相信我的妻子，一定没问题的。”
“你这嘴一张一合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了？”冯嘉玉捧着襄儒卿的脸，轻轻晃了晃。
襄儒卿抓住冯嘉玉的小手，顺势把她拉到怀里，“那公主希望我做些什么？”
“我希望你，安心地，好好地，老老实实地把身体养好，过几日我们去京郊的庄子上玩几日，你可不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好，那我们早些就寝？”
襄儒卿拉着冯嘉玉就要躺下，冯嘉玉立刻挺直腰板，把襄儒卿拉了回来。
“不行，我的官服还未送来，还有我的笏板，得再检查一遍才行。”
虽然有些失望，但襄儒卿会自我安慰的。
“我还从未见过你着官服的样子，早知道就让邱白将我的官服一道送来，也还没同你一起站在大殿上参加早朝呢。”
“早晚会有机会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快点躺下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冯嘉玉劝着襄儒卿先歇着，“从前都是我一宿一宿地见不着你回来，这次你就等我一个时辰吧，乖，歇着吧，我很快就回来。”
邱白还未回来，冯嘉玉便出门逛了逛，走到松梧殿花园的池塘边，看着池塘里胳膊粗的鲤鱼心情都变好了。
树上悠悠传来一道男声，“夜深了，公主为何还没休息？”
向上看去，树枝上坐着一个少年。
“你倒是会挑地方，跑到那上头去了，怎么样松梧殿的风景不错吧？”
“确实不错，走进这里就像是回到了苏城。”
“这可是父皇亲自画了图纸设计的，算上整个新荣城都是独一份的，我的公主府也比不得。”
“公主与上次见面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有何不同？”
“哪里都不同了，戎达也是，与我第一次见到的完全不一样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冯嘉玉正处于最无助最纠结的时候。
她不自信襄儒卿待自己的态度，更担忧着任鹤鸣是否会帮助自己。
孤立无援下，她胆怯却又不得不迈出一步。
她不愿求人，却不得不求人。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自信且底气十足，来自她的亲人朋友，来自她的爱人，更来自她自己。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我们，你倒是一直都是这样潇洒随性。”
“公主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你是个顶好的儿郎，从始至终都是，不用人夸的。”
任鹤鸣原本双手撑头翘着腿，听了冯嘉玉这话就立刻坐直了身子，“公主如此谬赞，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是哪里的话，长意兄多次仗义相助，你在我心里自然担得起这些赞美。”
“公主如此称赞我，戎达兄心里不会不高兴？”
“在我心里，他从不完美，小毛病很多，脾气倔，嘴巴坏，但他是我夫君，好与不好我都不在乎。”
“哎呀呀，原来公主是为了来向在下炫耀您与驸马的夫妻情深，嗯，深深地感受到了。”
“长意兄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这一点口是心非与戎达很像，真的很像。”
“那还是不要像得好，这可不是什么优点。”
冯嘉玉在树下站了一会儿，铜鹊来寻她说是东西都送到了。
“月色再美也莫要贪杯，长意兄也早些休息吧。”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鱼塘边的抄手游廊上一直站着的人终于开口了，“长意兄真有闲情逸致呀。”
“偷听人说话就没有闲情逸致了？”
“我可是没躲没藏，怎么算偷听。”
“是是是，不算不算，驸马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更深露重地特地跑过来，我就这么让你有危机感？”
任鹤鸣的语气让他自己都不舒服，但是看着襄儒卿更不舒服的表情，任鹤鸣就舒坦了。
“快去休息吧，一会儿公主忙完了见不着你该着急了，我这个孤家寡人就只有嫦娥与玉兔陪着喽。”
“小心下来的时候崴了脚。”
“驸马可真是温柔呢，还以为你要说小心别摔下来。”
“你还没那么蠢。”
襄儒卿的声音从远处飘来，逐渐散开。
虽然任鹤鸣到现在都没有发现那个姑娘能与他相伴一生，也从不觉得情爱之事是人一定要有的。
但是看见冯嘉玉与襄儒卿，说不羡慕是假的。
可这事情羡慕是羡慕不来的，努力也努力不来。
缘分嘛，就是这样不可捉摸的东西。
又过了五六日，冯嘉窈终于能回宫陪一陪太后了。
正在休沐的冯嘉玉整日都陪着襄儒卿，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小别胜新婚倒是没说错。”
自从入了仕，冯嘉玉倒是冷静淡定了许多，襄儒卿却像是个爱撒娇的小娘子，一刻也不能离了冯嘉玉。
太后瞧不得小两口如胶似漆，就把两人‘赶’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剩下四日的休沐，众人便想着一起去京郊冯嘉玉的庄子上偷个闲。
那处庄子是冯嘉玉自己购置的，当初就是看中了它依山傍水的意趣。
冯嘉玉一早就想邀众人同去，可不是今日这个有事要忙，就是明日那个出了公差，后来连她自己都忙得连轴转。
今次最忙的襄儒卿都有了空闲，说什么都要一同去的。
而且因着冯嘉窈已经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便由她出面求着太后放冯斌衡一起出来玩一玩，并保证有她的白羽营和东厂一起跟着不会有事的。
冯斌衡这才得以出宫偷闲，坐上马车出宫的时候，冯斌衡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夜未眠也还是精神抖擞。
他将车帘掀开一角，不敢露出头去，小心翼翼地看着宫外的每一寸风景。
冯嘉玉本想劝他睡一会儿，见他那兴奋的劲头也就随他去了，反正也年轻，熬一夜不耽误什么。
那处庄子距离京城有一段距离，否则也得不来那山清水秀。
邱白和铜鹊提前带人去收拾了一番，锡雁去采买食材稍晚一些到庄子。
众人出了城门便自在多了，此时刚过了立夏，暖风熏人，绿绒环身，莺歌燕舞。
冯斌衡终于能把车帘子彻底撩开，畅快地呼吸新鲜的气息。
瞧着冯斌衡就连简单的出行都格外珍惜，谁能不心疼呢。
就算坐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也不一定开心，可他的的确确享受着常人奢望不到的富贵，福祸相依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