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中人丁单薄，除了几个药童之外，竟只剩下他们二人。
姜南星刚来那几天，还有几分收敛，后来许当归带他四处转了转，还说这谷中所有的东西，他都能随意取用，除了不能害人之外，药王谷中没有任何禁忌。
他本就喜欢钻研医术，看着药王谷中一整座楼的医书，还有能随便挥霍的药材，登时连身带心都宣告自己生是药王谷人，死是药王谷魂，死心塌地追随师兄一辈子。
后面二人相处也算融洽，姜南星一头扎进了藏书楼中，空闲时会去照料照料药草，许当归则在药房中一呆就是一天，除了吃饭的时候，两人几乎见不太到。
可这天下午时，许当归偶然出门透透气，便看到姜南星正往后边的药田走去，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行医已久，见惯了人间悲欢，再加上一直在药王谷中长大，只知钻研医术，其实并不太理解那些细腻的情感。
这就是沈清昼为什么说他不怎么正常。
可是这次，他却在姜南星身上看出了几分偷偷摸摸的意思，被自己拦下时，脸上的神色更是很明显的心虚。
许当归直觉不对，便悄悄跟了姜南星几日。
自己这个师弟是随师叔长大的，不可避免地更擅长毒术一些，当初师叔便是因为钻研毒术太过痴迷，才钻了牛角尖，做出后来那些无可挽回的错事来。
若是师弟也如此……
许当归觉得有些难办。
难不成要把他关起来吗？
可他小时候已经吃过那么多的苦，再被锁起来，有些太过了。
他心中有些挣扎犹豫，却在看到姜南星蹲在药田中，割开手腕上的旧伤，放血培育那几株药草时，怒意上冲。
“姜南星，你在干什么？！”
“师兄，你怎么来了？”
一听到他的声音，姜南星吓得手一抖，立即放下衣袖去挡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腕，却知道许当归一定是看到了。
“师兄你听我解释，我看到藏书楼里有几本医书，上面写了用养成的药人的血浇灌药草，药草长成后会有特别的功效，这才想要试试的，并没有害人的打算，你……”
他本想让许当归别误会了自己，没想到许当归听完他这番申辩之后，脸色更冷了下去，甚至他都能在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几分怒色。
姜南星孤身在京城那几年，见过不少人情冷暖，最会看人脸色，见他生气，虽不知道为了什么，却仍识时务地闭上了嘴，三两下缠上自己的伤口，一脸知错了的表情站好。
许当归闭了闭眼，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烈。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姜南星这几日一起吃饭时，手上一直带着护腕了。
还骗他说是因为行动方便，实际上是为了挡住伤口，怕被自己发现！
他过去几乎从未动过怒，今日算是尝到了急怒攻心的滋味。
他一言不发地握住了姜南星那只没缠纱布的手，不顾他的连声求饶，将他拉到了一间药房中去，随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正在姜南星心中忐忑时，许当归已经抓着他的手，干脆将他拷在了墙上。
“好生在这里反省，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说完便怒气冲冲地去了藏书楼。
明明当年师叔叛逃，离开药王谷之后，师父已经把有关药人的书籍都给焚毁了，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
有还不算，竟还被他给看到了。
还好自己及时发觉，现在是放血养药草，以后呢？真把自己当成取之不竭的血罐子了？
他将藏书楼中姜南星最近看过书都仔细筛了一遍，果然有两本稍稍提了几句药人之事，都被他点了火付之一炬。
正准备回去，他又觉得不太保险。
谁知道他有没有将书带回房间呢？而且方才这两本中，似乎并不曾写过用血培植药草的事情。
他又一径来到姜南星的房间门外，正要推门，又觉得未经他同意擅自进入，有些不太合适。
他在门边徘徊了会儿，心中有些奇怪。
药房中的镣铐本是为了防止病人痛苦时挣扎太过剧烈准备的，钥匙就在旁边的柜子里，以姜南星的聪明，这会儿应该早就发现了才是。
怎么还不曾自己解开回来？
他有些不放心，便又折返回去，准备亲自看看。
此刻的药房中，姜南星确实早就发现了钥匙，他开了锁揉揉手腕，从一旁搬了把椅子过来，还顺手从桌上摸了个不知放了几天的果子。
接着又回到原位，自己把自己拷上，一口口啃着果子，百无聊赖地等着许当归回来。
许当归进来时，他正吃完最后一口，四处张望着盘算该将果核扔在哪里。
见到许当归进来，姜南星愣了下，立即将手里的果核往身后藏去，接着底气不足地辩驳道：
“那个……我反省过了，然后有些饿……”
许当归扫了眼盘着腿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一点也不像反省过了的模样的姜南星，唇角稍稍一动。
“自己解开，来吃饭。”
姜南星愣了下，心中有些不确定地想道：方才他是笑了下吧？想不到这人还能做出这么复杂的表情呢？
看来面瘫根治有望啊，不知道晚上他能不能同意让自己针灸一下。
不同意的话……要不试试在他的饭里掺药？
谁料等吃完晚膳，还不等他提出针灸的建议，许当归便给他端了碗黑漆漆的药膳。
“既然放了血，要补回来。”
姜南星朝那碗药膳扫了眼，内心十分拒绝。
都是熟悉药材的人，许当归显然没跟他藏着掖着。
这方子，估计是补血养气的药膳中，能开出来的最难喝的一副了。
“我不要，师兄，我真的知错了，明日开始我就给自己开方子补血，喝够一个月，保证补得生龙活虎，怎么样？”
许当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上次解毒之时，便告诫过你那是最后一次，你也并未听从。”
他知道救人不许，却没想到培育药草也不许啊，早知道就不好奇那特别的药效是什么了。
姜南星垂死挣扎：“师兄，别这么狠心，我真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当归打断了。
“我是师兄。”
姜南星准备好的诡辩之辞都被许当归的独断专行给堵了回去，只好捏着鼻子硬灌了进去，随后便趴在桌子上，不愿再面对这个残忍的世间。
许当归站起身来收了碗，轻飘飘地朝他道：“明日还有。”
……
难不成是他当年觉得沈清昼对郁长风别有用心时，故意给他开的难喝的药膳方子，终于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