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越清醒，能想起以前的事就越多，自然的，就更难过了。”
“这样啊……”
江悦没往这方面想，毕竟她已经习惯了黄卿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都是忧郁的气质。
张妈垂眸叹息。
“夫人之前最喜欢的就是跳舞了，可自从小小姐失踪之后，她歌也不唱了，舞也不跳了。
往日笑语活泼的家里上下笼罩着一层阴霾，真是造化弄人啊……”
张妈说得伤心，一张慈祥的脸都有点悲苦，看着黄卿容的眼里甚至还带着悲悯。
江悦心念一动，“张妈，你来这有多少年了？”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也有十四五年了，这十四五年里，发生的大事小事多了去了。”
张妈对江家的事如数家珍，先是说了江乔西一路的风雨，又说了黄卿容和江乔西两人的夫妻感情，就是没有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眼见她越扯越远，江悦及时地把话头扯回到黄卿容身上。
“这样啊，那你可知道，江家失踪的小姐一事？”
黎姿艺跟她说的，毕竟是比较片面的事情，有时候还前言不搭后语的她听得也颇为苦恼。
东一锤子西一榔头，人是怎么失踪的她还不知道呢！
“那时候啊……”
江悦跟着张妈的回忆，进入了往事。
江乔西和黄卿容结婚没几年，就孕育了女儿小月亮。
小月亮人如其名，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可她跟古板守旧的父亲，明艳大气的母亲不同。
她古灵精怪的，常常语出惊人，任谁见了都喜欢。
一对新手父母更是对小女儿爱护得不行，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黄卿容彼时正直青春年华，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了是团里的台柱子。
在事业关键时刻，抛下工作生孩子，又在生下孩子后，立刻回归事业。
一心扑在事业上，各基层下乡巡演不说，十天半个月不着家都是家常便饭。
江乔西也作为最有潜力的接班人之一，有望接任下一任政委。
彼时两人事业如日中天，难免对家里的女儿疏忽照顾。
说到这时，张妈的眼眶已经泛红了。
“小姐算得上我一手带大的了，刚出生小小的粉红的猴子一只，到照料成糯米糍一样精致可爱，当时这大院里的小孩子，谁不围着她转啊。”
再者，江乔西夫妻两人，对唯一的女儿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可是照料得再好，也会有意外出现的时候。
“某天下午，我出去买菜了，夫人那时刚巡演完回来，太困了便想眯一会儿，于是就嘱咐小月亮在院里自个玩儿，哪成想，哪成想……”
张妈嘴唇翕动，上下发抖，“是我，是我的错，我当时没照看好小姐，要不是，要不是我怕她晒着，也不会留她自个儿在院里了！”
造孽啊！天可怜见！”
张妈一声哀嚎，虚胖的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让人见了十分不忍。
江悦说不清心里是怎么回事，一颗心像被泡在了温泉里似的，涨得快炸开了。
“张妈，你别哭了。”
江悦把手边的纸递过去给张妈，好半晌，在她的安慰下，她才止住了啜泣声。
“小姐失踪的当天，首长立马就派人去找了，甚至还报了警，挨家挨户的问，可是，被问到的每个人，从头到尾都在说，她们没见过她。
没见过她啊，怎么会呢？她明明在院子里，我也就出门了半个小时！我可怜的小姐……”
不用张妈描述，江悦就能知道，那场面有多震撼。
一个是当时最为炙手可热，有望接任下一任军区政委的人，一位是文艺团里的台柱子，两人唯一的女儿，却在家属大院里失踪了！
这换在谁的身上，都没有办法接受吧？
所以用把天翻过来了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小姐失踪后，夫人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哭。
小姐最喜欢听夫人哼的歌谣入睡了，我一直在想，她一个人在外，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下雨打雷了怎么办？她最害怕打雷了……”
“小江同志！你怎么了？”
倩丽的背影在空中晃了几下，把啜泣的张妈吓得都忘了打嗝。
“没事没事，我就是……”
白嫩纤长的手指握成拳，顶住了胸口，那里，很闷，很闷，闷得她几乎喘不上来气，就像是被湿透的棉花，堵住了嗓门一样。
江悦突然想到半年前，在沧州看到的那张照片。
黑白照上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可幸福这二字，怎么就写不圆满呢？
“小月亮？你们在说啥小月亮吗？小月亮最喜欢我唱的歌了。天黑黑，云飞飞，斜风细雨不须归……”
一首不知名的歌谣蓦地在耳边响起，女人的声音悠远清悦，细听时还能听出里面的几分悲怆。
江悦沉闷的回头，目光中的女人带着笑，黝黑的眼眸空洞。
眼尾泛红，像冬日里被揉碎了的樱桃，鲜红的汁水染红了苍白的雪，一股莫名的悲凉自她眼神中蔓延开来。
……
两人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黄卿容安慰好，江悦也进洗手间洗了把脸。
黎姿艺过来时，她恰好从卫生间出来，一见到她，黎姿艺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高声道：
“江悦你哭过啦？”
“没有的事，你看错了。”
湿透的纸被揉成团，毫不犹豫地丢进垃圾桶，黎姿艺见她这架势也被吓了一跳。
“好吧。”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找我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我可是好久没跟你聊过天了。”
黎姿艺幽怨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再看看，今天是受你表哥之托，来给你姨看病的，我工作还没完成。”
“可是我姨精神头，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不信你看。”
江悦顺着黎姿艺的手指看过去，她惊愕了。
只见，刚刚还梨花带雨的黄卿容，此刻面带芙蓉，只是眼尾还微微泛红，好在已经看不出来刚刚的狼狈了。
她刚刚喂她喝了点灵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