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易北城觉得自己想要和盘托出的想法是对的。
“深深，爸爸不瞒你了，今天都跟你说了吧。”
“本来就不应该瞒我，即便你做错了事对不起我妈妈，但是看在你寻遍名医想要救她的份上我或许可以原谅你。”
易北城苦涩一笑，对于妻子他是愧疚的。
记忆中的她总是那么温和，那么柔顺，事事亲力亲为，全心全意待他。而他往往视而不见，选择用工作麻痹自己。
他欠了叶莉君多少，又欠了江婉儿多少，已经算不清了。所以往后余生，老天爷罚他孤独终老，慢慢还债……
也许，这就是命数。
他眯着眼睛，回想当年，慢慢的打开了话匣子，“我认识你叶阿姨的时候就跟你第一次见念念一样，十六岁。她比我小两岁，从乡下来我们家投靠她奶奶。虽然头一次进城，但是性格开朗，一点都不怕生，非常讨人喜欢。”
“主要还是漂亮，漂亮到你心坎里去了，要是个丑八怪，历史就要改写了。”易深自动代入了小丫头的脸，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臭小子！”易北城骂了一声。但是骂归骂，心里是暖和的，“那个时候我天天就知道读书，哪管人家长什么样。”
“我感觉她跟我妈妈长的很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弯弯的。”
“是的，她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易北城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叶莉君的笑脸。
易深看在眼里，叹息一声，“你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才娶我妈妈的吧。”
易北城摇头，“不，一切都是天意。”实际上确实是因为江婉儿笑起的模样有几分叶莉君的神韵，他才会在母亲宋淑臻给他挑的结婚候选人里敲定了她。但是这个跟儿子说不太合适，也不是重点。
“那你跟叶阿姨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负了谁啊？”易深继续问。
“谁也没负谁，就是阴差阳错，一错再错。”
“什、什么意思？难道你们彼此只是暗恋，而不是遇到了什么阻力？”
“臭小子，你很懂吗？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易北城警觉的看向儿子。
不过十八岁了，谈恋爱也很正常。
“唉，寺院里都是和尚，你不清楚吗？”易深哭笑不得。
“去寺院之前呢？”
“如果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应该清楚我和你是一路货，在谈恋爱方面完全没有二叔的半点影子。我妈妈去世这么多年，也没看到你出去浪过，虽然坊间传闻种种，到底没有实证，直到你把念念带回家来，我就知道塌方了，我家老头真的放飞自我了。”
“臭小子，在这里损我呢！啊？”易北城一掌拍来，被儿子轻巧的躲过了。
“别打岔，继续说吧。”
“说什么？……我说到哪了？”
“阴差阳错什么的。”
“哦，对，我们错过了……因为……因为你爷爷……”
“啊？他反对啊？他除了喝酒还能干这事？奶奶也站他那边吗？”
……
易北城有些为难，看着这个十八岁的儿子，一时倒不知道如何继续了。
这种事怎么开口呢？
“快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子推了他一下。
他已经长大了……
易北城咬了咬牙。
“你叶阿姨家里比较穷，很早就辍学了，所以随着她奶奶到咱们家做佣人。在这之前她书念的很好，就像现在念念一样。
因为爱看书我们聊到了一起，十八岁那年我出国读书的时候其实心里就想着要跟她在一起了，但是我太骄傲了，一直没开口。
等我去了国外，才知道什么叫自我折磨。所以每次寒暑假回来我都想跟她说，可见了面还是不好意思张嘴。
直到我二十二岁毕业前夕，我鼓起勇气在电话里跟她表白。她很高兴，哭了，说等我回来……”
氤氲迭起，易北城的眼睛又湿润了。
他站起来靠近窗口，眺望远方，许久未语。
“那后来呢？”
“后来我毕业回国，她没来接我。等我回到老宅，发现她原来住的阁楼早已人去楼空。那时候我才知道，回国前她就失踪了，已经失踪了三个月。谁都说不清她去了哪里，为何离开。而在这三个月里她还是照常回我信息，接我电话，一点离别的迹象都没有。”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所以我一直找一直找，找了她两年，就想问她要一个答案。最终在一个酒吧里我找到了她，并且发了疯一样的问她，她说……她说……”易北城一拳打在窗玻璃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易深看着他急剧抖动的肩膀，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第一次看到父亲这样，那个坚强如铁的父亲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易北城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继续往下说道：“她说我太无趣了，呆板，老派，不解风情，以前种种不过是一场游戏，何必再去寻她……”
“游戏……看照片不像这种人啊。对了，她从咱家拿钱了吗？是不是爷爷看不上她，砸钱给她让她离开你？”易深重新看向照片，就像看念念一样。
“没有，除了她原来的行李，她什么都没有带走，包括那几年我送她的各种礼物她都留在了阁楼里。“
“那就奇怪了，既然是游戏那最后三个月还跟你联系什么？不就怕影响你学业吗？”
“对，这么简单的事我当时居然没有想通，我扇了她，愤怒的走了。”易北城又一记重拳砸到了玻璃上，无限悔恨。
所谓当局者迷，世间的事大抵如此。
“爸爸，你这智商真的是……”易深很想说你是怎么一路晋级打怪稳坐学霸之位的，但想想还是别火上浇油了，免得挨揍。
易北城长叹一声，“后来我跟你妈妈结婚了，她不知道有叶莉君这个人，我也没再联系过她，直到有一天你爷爷搬去了疗养院，你二叔突然告诉我当年莉君为什么会离开我。”
此时此刻，易北城的视野已经一片模糊。他颤抖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门口，“把灯关了。”
这是他作为父亲的最后一点尊严了，实在不想让儿子看到他涕泪横流的样子。
易深微微一怔，默默照办。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
“二叔到底说了什么？”
易北城缓缓开口，“他告诉我当年莉君离开是因为……因为……有个男人……欺负了她……当时他就在现场……但是太害怕了没有阻止……第二天一早莉君就失踪了……”
“……”
易深听的拳头都攥紧了，“谁干的！”
易北城原本已按压下去的情绪再次失控，泪雨滂沱，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依然没能成功。
房间里传出一声声低沉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