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下来，再不说问题就大了。
潘孤雁吸口气，调整了下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又自然地简述这几天发生的事。
她平静得有点儿过了，垂着眼帘，毫无波澜地吐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每一段争吵，每一个矛盾她都简说为“发生了争吵、有点儿意见不和”。
这样说下来，她自己也挺惊讶，原来短短的几天堆了这么多事儿。命运还巧合地叫它们件件关联。
先是叶文前脚刚走，街上后脚就兴起修仙易入魔是大坏事的谣言。容元香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去四处核实，最终确信，并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正式告知潘孤雁不要修仙了，收了她的相关书籍，因为发生了争吵还把她锁了一晚上。
那时她心里记着清师姐奋不顾身救她的样子，也记着家里的钱还不够，所以不能死。
后来出摊的时候，逢上开奖，她去了，中了三百两。全镇乃至外来游客都知道她家有钱了，她是身负大气运之人，于是媒婆纷纷上门，出现了青良。
容元香亲自上门与他交谈觉得此子不错，和他约了第二天的包厢见。潘孤雁起初忘记了青良是谁，见面瞬间想起，也带着过往回忆寒恶无比。
为了让叶文了解详情，潘孤雁说了青良说过的话。
“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叶文问。
“他脑子可能有问题，错乱了过往的记忆。”潘孤雁说，“不是我帮他。是他先帮我的。”
见叶文是一副很想听下去的神情，潘孤雁犹豫片刻，不由自主想到了容元香说过的“往她头上浇大粪”，道：“我的过往有很多让人听了心情不好，可能会觉得生气的事。”
“你愿意讲，我就听。”
潘孤雁看不清叶文的神色，却能听清她的语气，是让她觉得心里一片柔软的温和。
“那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实过了这么久，当时的感觉都淡了。对我来说，和别人的故事也那样两样。”
“好。”
“同窗踢毽子的时候，我在那里看。毽子突然朝我飞过来，我就抬手打了下，结果把同窗的额头给伤着了。那个时候，我好像是九到十一岁。同窗吃痛哭喊着非要叫我娘来。没想到当时青良正在那里看见了，他出声制止了同窗的行为帮了我，还训斥了同窗蛮横无理。”
“你也知道，我一直不还手的。他突然来帮了我，这引起很多人的不满。过后那个踢毽子的同窗把事情告诉了她的兄长。她兄长刚好是青良教的学生，他们家里还挺有钱的，过后就开始组织着人把我和青良一起针对。”
“事情甚至牵扯到了青良家里。我们为了解决问题找过堂长，但没用。青良因为帮了我，受到了很多打压。他为了与我撇清干系……选择加入了那些人。”
“后来他过意不去，又偷偷帮了我一次，结果被发现了。我和他就被那群人恶作剧地关进了一个他们放了很多老鼠的屋子。又恰逢外面下起雨，那些人没有耐心守在外面了，把门一开，锁往雨地一扔，让我和他谁抢着了把门锁上了，谁就可以走了。”
“他猛地往外跑，那些人跟着追过去踢锁逗他玩儿。我不想被锁在里面也不想锁他，就想趁乱跑。有个人大声喊：‘要是她跑了我们就把青良锁起来！’我就被他飞奔过来从背后抓住了，推进了屋子。锁了一个晚上。我娘只以为我跑哪儿疯玩儿去了。”
这些话可以说出口、有一个倾诉的地方，且不会被质疑被反问被嫌弃被鄙夷，对于潘孤雁来说就已经是一种宽慰。
这些话说给清师姐，得到的是抚慰，不是旧伤重揭，或再受创伤。
“夫子做成这样，既不宁折不弯，也做不到明事理的趋利避害……真有够失败的。现在还跑到你面前瞎晃悠，”叶文道，“你要追究吗？”
潘孤雁垂着眼：“……没有那个打算。他也是受害者。”
并不想放过情敌的叶文勉强点头，靠肢体动作说服自己：“后来呢？大娘那边如何看待他和你的婚事？是定下来逼迫你了吗？”
“没有……他们谈话的时候，我突然来了葵水，后来就回家了，但是病了一场。今天烧刚退，前几天就那么稀里糊涂睡过去了。想死之前没有和娘亲吵架，就是单纯想死了。”
潘孤雁不想让叶文觉得自己是不懂事，还没长大的小孩，又不想让容元香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说的老省略细节了。
叶文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明天就回义宗好不好？我能说服大娘。那什么清凉我去敲打，保证让他歇了心思。你被收走的书我也给你要回来。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什么叫有家长撑腰的感觉？这就叫！
潘孤雁不知道，但真切体验了一把。她摸着鼻子，掩盖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的笑，心里超级赞同叶文说的话，又因为没有受过这种优待而稍显迟疑。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兔子眼又亮起来了，叶文气也消了，轻笑一声，在兔子脑袋上rua了一把：“你就凭心意说好还是不好？”
潘孤雁腼腆低头：“好……”
叶文抬手敲敲桌上的纸袋子，法术提亮了油灯：“你今天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吧，现在可以吃了？”
“可以了。”
兔子甜奶糕表层是干了的一层奶皮，贴着松软的蛋糕内胚，咬开最里头还包着比较浓稠的牛奶，很甜。
潘孤雁叫不出名字，只知道好吃。叶文跟着尝了一只，觉得那个馅儿应该是古代版炼乳，波口感和味道都跟现代版略有差异。
而桌上那个孤零零的梨，再怎么说也是潘孤雁想送她的，叶文给法术削皮吃了。
至于地上那把刀？叶文看它不爽丢了，决定明天买一把新的还给容元香。
吃到第三个的时候，潘孤雁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她现在这个状态，完全彻底的和刚开始的打算背道而驰了啊！
难道就这样不死了吗？她埋在心里这么久的计划啊！
还记得，在叶文还没回来，她也没有中奖的时候，她还有一个针对和清师姐的“孽缘”定制的计划——想办法作，闹，让清师姐讨厌她，从而自己放弃喜欢她。这样她们都不算为难。
但谁想到后来变故那么多，现在这个情况，这个走向……不太对吧？
潘孤雁抬头，看向小口到像刮皮一样啃着兔子甜奶糕的女人，轻轻喊了一声：“清师姐。”
“嗯？”叶文侧头看她。
潘孤雁突然有些紧张，但还是问出口：“如果有一天，我变坏了，成了你不喜欢，甚至令你讨厌的样子，你还会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