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11点，姜凝写完作业后拿起手机一看，发现谢愈知给她发来了好几条信息，而他们几个人的在的群的信息甚至一下子多了近千条。
姜凝解开锁屏时忍不住想，怎么能几小时就聊了一千多条的，幸好自己平时写作业时不会碰手机，不然可得被这群人给烦死。她甚至认真思考要不要像谢愈知一样把群消息给屏蔽了，不然平时使用手机时消息总是弹出，也有点烦人。
她先打开和谢愈知的聊天框，谢愈知给她发来了好几条信息，语气是少有的急迫。
谢愈知:[你打开清华大学公众号，看最新一条推送。]
谢愈知:[可能就是我们之前说过的最不现实的那种情况，他真的失忆了，并且很奇怪，他出来后身边人也没有提醒他。]
谢愈知：[姜姜，在吗？看到后回一下我信息。]
姜凝手指微微颤抖，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下唇，而后深呼吸一口打开清华大学的公众号。她猜到谢愈知应该是在讲霍望的事。
公众号第一条推文的标题是：[隆重表彰我校霍望副教授在国防工程建设中的卓越贡献]。
明明追寻了这么久的真相就在眼前，她却不敢打开这篇文章。在这一瞬间，姜凝是共情了千百年前为什么宋之问会“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她也在怯，她怕真相是她猜测的那样，却也怕真相不是她猜测的那样。姜凝咬住下唇的牙齿更加用力，但连咬出血了都没有意识到。
她盯着这个标题将近五分钟，才打开文章开始看。
其实文章里讲的与她和谢愈知之前闲聊时讲到的那种最荒谬的可能很像，霍望在百度百科的简历上空白的那十多年是在西北的研究所进行国防军事工程秘密项目的研究，廖元纬与闵晴霞也在研究所里。
研究一开始很不顺利，中国本来起步就比国外要晚几年，但这项工程实在重要不能落后于人，所以研究员们采取了一些比较激进的研究方法，但依旧进展缓慢。
而在某一次实验中，材料发生爆炸，那次操作的两位研究员受伤甚至吸入不少有毒气体，更加不幸的是，这两位研究员都在所里最核心的研究小组，这个小组缺任何人都会大大影响后续的项目研究速度。霍望便是这两位中的一位。
文章里说霍望上半身被大面积灼伤，头部受到重创，住院了小半年，但是在医院里依旧没有放下工程，阅览大量相关文件，能够正常行动后立即回到条件艰苦的西北研究所。
虽然文章中没有详细写霍望头部受创后有没有产生什么恶劣的影响，但按照姜凝和谢愈知之前的猜测，他应该是失忆了。
许多在参加清华大学夏令营时疑惑的事在看完报道后得到了解答。比如说为什么无论天气多么炎热，哪怕是去参加户外的活动霍望都要穿深色的长袖衬衫。又比如说为什么无论物理课在第几节，无论是在课前还是课后，他声音都带有一点嘶哑。
但姜凝还是觉得文章写得不够全面，毕竟这篇文章主要是清华大学表彰霍望的，重点在他隐姓埋名十余年在荒芜的西北大漠为国防工作做贡献，在他遭受实验事故后依旧对研究的热情不减。
可姜凝还想知道更多相关信息，她打开电脑在网站上搜索霍望的名字，果然出现了一整页的相关报道，发布时间点都是今天早上。她点进几个只是内容检索到有霍望名字而标题起得明显是表彰集体的官方媒体所发文章。
这几篇文章主要介绍的是这个项目影响有多大，而研究起来又有多么困难。
十二年前，国家启动重大军事国防研究项目，抽调全国各地一批中青年物理研究骨干到西北研究所进行项目研究，与时间赛跑，与别的国家的军备基地赛跑。幸运的是，他们跑赢了。
十二年前，也是霍柏成和姜希琴离婚，一两个月后不见踪影的那一年。
姜凝看完报道，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家国大义，“大家”自然得摆在“小家”之前，如果霍望和自己没有关系，那她会很衷心地表达自己对这些研究员的敬佩与景仰，他们会成为她的时事作文素材一遍遍在答题卡上出现。
可现在，这个人是她的父亲，是姜希琴年都没有完全放下的男人，是被她外婆骂了许久“抛妻弃女”的男人。姜凝依旧很敬佩他为国家做出的贡献，但敬佩中又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感。
她轻叹了口气，回复谢愈知说:[我看完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这样，当时我们分析到这种可能性时你还觉得有点好笑呢。]
谢愈知回:[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霍教授作为一个研究员着实很值得敬佩，他在那场爆炸中应该受伤挺严重的。]谢愈知害怕姜凝会听得不舒服，评价得很小心，把霍望值得敬佩的地方框定在“研究员”这个身份。
姜凝说:[是。研究结束后他记忆看起来也没有恢复，所以他不回来找我们也正常，或者说即使他恢复了记忆，不回来找我们也正常，毕竟我们大概率是有了新生活的，没必要回来插一脚。]
姜凝:[我只是在想，当年如果我妈没和他离婚，这些年会过得更好吗？是曾经恩爱的丈夫忽然闹离婚痛苦，还是丈夫出差后忽然没有任何消息要向法院申请失踪或者死亡痛苦。]
谢愈知：[那你呢？如果是你，你更能接受哪一种。]
姜凝：[我不知道。而且无论是哪一种，我想想都觉得绝望。]
谢愈知：[那就不要想了。姜姜，你才十六岁，这些东西不应该你背在肩上，这样会活得很辛苦的。你健康、快乐、做好你这个年龄应该做的事就已经是对爱你的人负责了。]
谢愈知刚刚下课在去往食堂的路上，这一段话是他发的语音，背景音有点嘈杂，夹杂着别的同学闲聊的声音，但反而显得谢愈知的声音更加温柔。姜凝忍不住把这段话又播了一次。
其实这段话谢愈知想对姜凝说很久了，今天总算是有了契机。他一直觉得姜凝活得很累，她背负了很多本不该她这个年龄背负的事。就像搞懂霍望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像她给姜记做宣传。
虽然姜凝自己也喜欢做自媒体，但谢愈知看得出来她主要是为了给姜记做宣传的，她视频里百分之七十都是姜记的菜，而且姜记也有根据她的评论区做出很多改变。
可能姜凝自己没有觉得很辛苦，但谢愈知却希望她可以在十六七岁过得轻松快乐一些。
姜凝：[好哦。你先吃饭吧，下午还要上课呢。]
和谢愈知聊完，姜凝翻了翻她那几近爆炸的群聊消息，果然也是关于霍望被表彰的这件事。那天谢静思把他们在故宫的合照发到群里后，没去夏令营的那几位小伙伴也对霍望这个名字有印象。
况边杨：[这应该就是刘教授说的让我们关注的新闻吧，可真是太牛了。]谢愈知和姜凝当时找霍教授套近乎难道是因为这件事？但他们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华文越：[难怪那天在故宫霍教授说他也是第一次去呢，原来之前都在西北搞研究。]
他们洋洋洒洒聊了一千多条都是关于这件事，前面还是很规矩地在表达景仰之情，后面被罗念念带偏讨论他怎么搞物理研究这么多年还没有秃头甚至还这么帅。
姜凝摇摇头觉得好笑，这姑娘还真是个实打实的颜控。
全神贯注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电子产品，姜凝感到眼睛微微酸涩，索性起身给自己热午饭。
她前几天都是每天十点多坐地铁去姜记吃的饭，顺便拍点素材，但是这每天一来一回着实耽误时间，把新菜色拍完后姜凝就不想过去了。所以姜凝昨天央求陈师傅给她做了一些半成品，用微波炉热一热或者进烤箱烤一烤就能吃的那种，这样她给自己煮一锅饭就能过一天。
把土豆焖排骨掀开保鲜膜放进微波炉，姜凝目光无神地盯着微波炉一圈圈地转，脑海里盘算要不要主动告诉姜希琴自己认识霍望这件事，这样姜希琴难受的时候也可以和自己聊，不然她以为自己根本不知道霍柏成长什么样子大概率是不会主动和自己聊的。
而且告诉姜希琴后，姜希琴如果真想联系他也能够联系上。不然以一个普通的餐厅老板想要联系上这种人物是很困难的。
但她如果真联系了会不会造成二次伤害？上次那个闵教授显然对霍望有意思，万一他们两正在搞暧昧呢？或者联系上后，只有姜希琴一个人背负着曾经的回忆会不会很痛苦？
至于为什么觉得姜希琴一定会知道？她又不是原始人从来不看新闻，即使她关注社会新闻少也总会有曾经见过霍柏成的熟人把新闻推给她。
一个小人蹲在蹲在姜凝心中撕花瓣，告诉，不告诉，告诉，不告诉……
算了，想不出来就不告诉了，就暂且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吧！谢愈知刚刚讲的话对姜凝还是有一定冲击的，她不想给自己和姜希琴现在已经很舒适的生活造成什么新的波澜。
只是姜凝午睡时翻来覆去都毫无睡意，下午写作业时也少见的频频走神，一整个下午才堪堪做完一张数学卷。
“不能这样的。”她用笔敲了敲脑袋警告自己说，姜凝不能忍受自己为此失神成这样。作为惩罚，她决定今晚阅读小说、散文的时间取消，晚上至少要做完并批改完两张试卷才能睡觉。
现在学习的时间实在是珍贵，她下周一开始就要去学校准备辩论，又得压缩一部分学习时间，因此现在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而在姜记，姜希琴强打精神在和店员们开个短会，中午队伍里产生了一点纠纷，虽然很快就解决了，但终归影响不好。她让负责放好叫号的店员不要只是站在最前面就算了，要灵活一点，如果因为里面翻桌慢外面一些顾客等了很久都没能上座，要主动给他们送果盘和小吃当作补偿。
“暑假期间客流量确实比平时大不少，姜姜的抖音真的给我们拉来了不少新客，我们姜记的菜也好，可以留住客人把他们变成我们的老顾客。反正就是辛苦大家了，七月八月的奖金保证会令你们满意。”姜希琴做老板这么久，当然知道讲什么都是虚的，讲钱最能激发大家的工作热情。
讲完后她示意众人分开干活，晚市准备要开了。田心语却没有立刻离开，关心道：“老板，看你从早上起脸色就不怎么好，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我们几个人也忙得过来。”
罗珍虹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虽然姜记是姜希琴离婚后所开，但她和陈师傅都是姜希琴的旧识，当时还去过姜凝的百日宴呢，哪里会不知道霍柏成长什么样子。而报道里强调的研究所开始研究的那一年就是姜希琴离婚的那一年。虽然想不到失忆，但想到霍望就是霍柏成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多年，一些和姜凝这个小孩不能说的话姜希琴只能找她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甚至是现在最清楚姜希琴的心结的人了。
罗珍虹顺着田心语的话对姜希琴说：“是啊，希琴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别硬撑。”她整个下午偷偷观察过姜希琴很多次，看到姜希琴几乎都是坐在椅子上失神的看着手机屏幕，目无焦距的样子。
姜希琴摆摆手：“没事，我就是有点累而已，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就行。而且今晚哪走得开人啊，星期五晚上工作党们都放周末假了大把时间来吃饭，客流量肯定很大。行了行了，不用担心我，都做事去吧。”
忙点多好，忙点就没时间想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