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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水已然退去,久违的烈日也重新挂上天幕。

沂州,毛阳镇。镇中靠北有一处豪门大宅,金丝楠木的牌匾上刻着‘朱府’两个斗大的金字。这豪宅占地十五余亩,房屋百余间,整体青砖建造。雕梁画栋、处处充满富贵气息。一丈高的砖墙把它跟旁边丑陋的木屋隔开。

正是收税的日子,此刻府门前摆着一张硬木桌,桌上摆着笔、墨、砚台、算盘跟厚厚的账本。桌后坐着一位三旬中年人,面色姜黄,三角眼儿,留着三绺鼠须,戴黑色嵌玉璞头,穿一身绿色金花袍。干瘦干瘦的,给人感觉既猥琐又精明。

他身旁站着二十余号的汉子,各个手持刀枪棍棒,更有人提着刑枷皮鞭,不远处的木杆上吊着几个百姓,不知是生是死。

桌前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排着长长的队,就像一具具僵尸,蓬头垢面、神情黯淡。

不少敞着怀的汉子胸膛上肋骨凸现,可见他们生活艰难,三天之中能吃个半饱也就老天保佑了。

队首一个五旬的老汉两手各拖着男女两个娃跪在桌前,不住的磕头。

“管家大人,发水时候我家儿子媳妇都没了,求您看在这俩个可怜孩子的面上,发发慈悲赊些粮食给老汉吧。”

桌后的黄管家听到后丝毫不为所动,一手用长长的小指指甲掏着耳朵,懒懒说道:“今年发水,那家没死人呐。你苏家之前的债都没清,还想借粮食?来,我给你算算。今年的税赋是..”黄管家翻着账本,边拨拉着算盘:“你苏家有水田七亩,人丁五口。丁税(人头税)、田赋、加耗...十五项共计:三十五两六分三钱。去年的税赋是我家老爷帮你垫付的,在加上前年的欠款,到如今本金加上利息合计是:三百七十三两九分八钱。这钱你什么时候还?对了,还有今年的税也要收。”

“天爷呀,管家大人,今年遭灾,田里是颗粒无收,这孩子的父母就是去抢收,结果来了大水给卷跑了。现在你就是把老汉剐了也卖不了这么多。求求您行行好,再借老汉些粮食,明年老汉少吃些,给您多还些银钱可行?”说完,老汉趴地上磕头,脚下的青石板‘咚咚’作响。

而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铃声,随后传来道音:“除魔驱邪、保家安宅、无量度人”

众人好奇望去,四名道人正往这边走来。

头前一道人鹤发童颜面色红润,留着及胸的雪白长髯。身着八卦道袍背负桃木剑,手持铜铃、浮尘,脚踩牛耳布鞋。走四十七步便摇铃喊号。他身边是一女道姑,女子俊秀美丽,略微宽大的道袍也没遮住她那婀娜的身姿,冷着脸好似有什么不开心。

他们身后则是二位年轻的道士,身着道袍背负行囊手持宝剑,跟前面的老者一样都是用木簪将头发别住,一脸愁容显得很是无奈。

只是片刻,这四人就到近前。仔细看过,这四人就是陈子御、罗玉婷、冯远、焦不然装扮的。

打扮成老道人的陈子御对黄管家竖起单掌作了个稽手礼道:“这位居士,贫道龙虎山玄虚云游到此,请借贵地歇脚,还请居士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黄管家见这道人面色红润,想必是不缺钱的主,眼珠一转便说:“老真人四人只要肯交二两银子,便可在此租住一天。”

“那就叨扰府上了”陈子御说完掏出二两碎银放在桌上,“劳烦居士安排一下人为贫道四人在府上安排住处。”

黄管家拿过银子揣进袖里,“真人,不用麻烦下人的,住处都是现成的,你瞧那儿,就是你们的住处”说着拿收一指不远处的草棚。

四人顺着手指看去,顿时气炸了肺。

只见草棚下拴着七八条牛,有吃草的、有饮水的、有卧着休息的,分明是个牛棚。

“你找死”罗玉婷说着便要拔剑捅了黄管家。

陈子御一把按住她手臂,眼神示意她不要惹事。罗玉婷咬牙瞪着他,几息时间下来,最终忿忿不平地把剑插回鞘,嘟着嘴转身便不理他。

“居士见谅,我这小徒脾气不是很好,贫道给居士赔罪了。”说着把拂尘一甩又是一礼。

“风餐露宿,有一草棚栖身也就够了,走吧。”

陈子御带头走去草棚,罗玉婷跺脚也跟了上去。四人在草棚的最外边坐了下来,远离着牛,以免被牛粪污了衣袍。

“苏老汉,你口空一张就想借粮那是妄想,不过你可以用卖田来换粮食啊。”

“不行,这可不行,这田是我家的命根子,没了田我家就不能活人了。”

“你现在不也是活不下去吗?舍不得田,你不是还有两孩子吗?卖了也能换些粮食活命,免得跟你一起饿死。你可要快些,别耽误老爷我时间,如果今天不交税”黄管家说着拿手指着吊起来的那些百姓继续说“瞧瞧,这就是抗税的下场。”

“罢了,我苏家把祖屋抵了吧。”苏老汉擦擦眼泪,从怀中掏出一张房契“管家大人,我苏家四间青砖大屋,市价也值百两,今日就卖给你吧。”

“哼,你那间破屋子能值一百两?我看只能值四十两。卖不卖吧,不卖你就赶紧筹银子。真当老爷稀罕你那破屋子。”

“爷爷,我饿”苏老汉的孙子摇着他手臂说,另一边的孙女也跟着喊饿。

苏老汉看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孙儿,抚着他们的头顶,咬牙狠心说道:“好,就依管家大人说的,四十两老汉卖了。”

苏老汉没办法,货到地头死,本就是不平等的交易,想要活下去也只能咬牙忍了。

黄管家接过房契,开了一张买卖凭证,让苏老汉画押后,收起房契就开始拨拉算盘。

“苏老汉,你是知道的,房产买卖要收屋税(交易税),这十抽一算下来,你余三十两,今年秋赋尚欠五两六分三钱。”

“这黑透心的乡绅,本姑娘看不下去了。”在牛棚下歇息的罗玉婷看到这一幕不禁暴起,拿过宝剑就想上去行侠仗义。

陈子御死死抱住她的腰,小声说道:“大小姐,你别发疯好不,你这样只能坏事,就不能忍忍?”

“你,你,你撒开。”

罗玉婷长这么大从没跟男子亲近过,被着急的陈子御把小蛮腰这么一抱,浑身滚烫,脸色通红,一身的力气只剩下二分,站起来的两条腿也微微颤抖。

“我不放,我一放你就上去杀人,就打草惊蛇了。”陈子御担心罗玉婷哄他,抱得更紧了,脸也不小心贴到她的腰侧。

“我,我,我保证,不出去了,都听你吩咐,不打乱你计划,这该行了吧。”

他们这么这么一有动机,外面的人都看了过来,罗玉婷现在窘迫不已,只能妥协,最后几个字还是咬着牙说的。

“当真?不反悔?”陈子御抬头看着她问道。

“放手!!”

“好,好,我放,你说话要算数啊,”眼见罗玉婷是真火了,陈子御赶紧放手。

“嘿,我还当真是道人呢,谁晓得也是这么肮脏,大白天当着这么多人就性急了,哼。”黄管家抚着胡须鄙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