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梦娢将信重新折好放在了桌面上，看着它出神，就这样呆坐了许久。
小婵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得到郡主现在情绪很低落，便默默的陪在一旁。
眼见已经子时了郡主都还一动不动的，像是想就这么坐到天亮的样子，小婵忍不住出声提醒。
“郡主，已经子时了，您今儿个迎来送往的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一直呆坐着像雕塑一样的姜梦娢终于动了动，视线从信上挪开，环视了一下房间的布局。
好奇怪，原本每次来都要死要活的，现在竟不觉得有多难受了。
哪怕是无奈之举，可姜梦娢还是觉得阿爹对阿娘不忠，心有芥蒂。
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姜梦娢扶着桌子起身，对小婵说：“走吧。”
小婵上前扶住久坐后有脚步有些踉跄的姜梦娢，主仆俩慢慢出了屋子。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姜梦娢头一次这么平静的出入这个房间。
回去之后，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姜梦娢才觉得好了一点。
小婵伺候完郡主就要退下了，在快要出门口的时候被姜梦娢叫住了。
“小婵。”
小婵往回走了几步，恭敬应声：“郡主有何吩咐？”
“明日、早饭过后，你去、请孙林、来一趟。”
姜梦娢说话还是有些磕绊，不过比起前两日又好了一些。
“是。”
小婵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郡主，可要将今日那位小公子一并请来？”
姜梦娢垂眸，沉吟了半晌，说：“请。”
“是，小婵知道了。”
然后，小婵就先退出去了。
姜梦娢躺在床上，虽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还在想姜纪睿的事。
六年，不是六天，也不是六个月。
这六年来，姜阳和戚兰芳都没跟姜梦娢说过这个“弟弟”的存在。
是怕自己会不接受吗？
还是姜阳和戚兰芳都不愿见到这个孩子，所以才没接到府里来养？
按现在来看，姜纪睿应该是一直被孙林养着。
孙雨真的死了吗？
姜梦娢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只希望明天孙林能助她解惑了。
★
第二天，没等小婵去请，下人就来报说孙林一早就在外等着了，不过他是一个人来的，没带姜纪睿。
彼时姜梦娢刚吃上早膳。
姜梦娢吃东西的动作一顿，让小婵去将人请到正厅候着，自己则细嚼慢咽的吃完早膳才慢慢走过去。
“臣孙林，参见萘安郡主！”
姜梦娢看着孙林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的已经喝光了的两盏茶，内心满意的点了点头。
谁让孙林偏挑昨天姜梦娢生日这么个好日子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必须小小惩戒一下。
姜梦娢老神在在的坐到主位上，然后才说：“起。”
孙林起身，依旧恭敬的说：“臣知晓郡主心中定有许多疑问，今日特来为郡主解答。”
姜梦娢沉默的盯着孙林。
孙林平静回望过去。
姜梦娢眼神闪了闪，率先打破了这种氛围。
“坐。”
孙林又行了一礼，然后才在已经奉上了第三盏茶的位置坐下。
姜梦娢先问了自己最关心，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孙雨、死了吗？”
“舍妹确实在睿儿出生当天就已经逝世了，这点臣可以跟郡主确认。”
孙林知道，若妹妹孙雨还活着，哪怕妹妹真的没有别的心思，郡主也不一定能容得下她、容得下睿儿。
所以孙林必须向郡主肯定这件事。
姜梦娢心下稍安，又说：“说说、姜...纪睿？”
孙林娓娓道来：“睿儿在只有七个多月大的时候就早产出世了，舍妹也因毒素爆发当场死亡。”
“毒素虽被妹妹全力遏制着没扩散到睿儿身上，但只怀胎七月便出生，导致睿儿身体有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睿儿的身子比常人要虚弱的多，经我多年调节才好了些许，却还是时常会呼吸困难。”
“他的名字，是将军夫人，也就是郡主您的母亲亲自取的，族谱上也由姜家耆老操持着，直接记在了将军夫人名下。”
姜纪睿这个名字是阿娘亲自取的？
姜梦娢眼眸轻颤。
所以，戚兰芳一开始就承认了这个“儿子”的存在了吗？
“为何、不、告知我？”姜梦娢语气生硬。
孙林微微俯身，说：“睿儿自出生起就要靠吃药延续生命，我与妹妹的关系向来很好，孙家又世代行医，由我代为照顾睿儿最合适不过。”
“既不能接到府里照看，又怕郡主您接受不了睿儿的存在，将军和夫人就一致决定，暂不告知您事实。”
六年前接受不了的事情，难道六年后就接受得了了吗？姜梦娢冷笑一声。
被姜梦娢的冷哼打断了一下，孙林定了定神，接着说：“睿儿的身子直到两年前才能见风，可当时将军和夫人战事缠身，后来又...所以...”
“将军和夫人也是希望郡主能过的快乐，不被烦心事所扰，如若可以，他们定愿护您一生周全。”
“教导睿儿时，他们也是将您放在第一位的，是以睿儿自小就对您这位阿姊既好奇又崇敬。”
“将军和夫人是真心疼爱您的，还请郡主不要怨怪他们。”
姜梦娢听的有些麻木，孙林所说的一切仿佛都在告诉她，如若她对姜阳和戚兰芳有了哪怕一丝怨恨的心思，就是不孝。
人死不过一抔黄土，活人何必跟泥土计较呢。
姜梦娢平静下来，说：“为何、现在、告知？”
孙林抬眸看了姜梦娢一眼，斟酌着用词：“郡主，将军的位置需要有人承袭，姜府的前程也需要...需要男子来担。”
姜梦娢看向低着头的孙林，再次轻笑了一下。
姜梦娢明白了，应该是姜家的那些耆老们让孙林来的吧。
一个个逼事儿不干，只会躲在后面享福，还爱端着架子指指点点的老东西。
孙林出力这么多，是想孙家借着姜纪睿作为姜阳仅有的儿子这一身份扶摇直上吗？
姜梦娢看孙林的眼神有些冷，“皇上、可知晓？”
猜到姜梦娢在想什么，孙林特意回道：“皇上知道睿儿的存在，但不知道他与孙家的渊源，只以为睿儿是姜将军与外室生的儿子。”
“哦？”这倒是真另姜梦娢惊讶了。
“舍妹给将军夫人那封信，郡主看过了吧？”
姜梦娢点了点头。
“舍妹比臣小很多，却天赋异禀，在医术上的造诣远比臣要高。”
“可因为她是女子，不符合接替孙家太医院职位的规则。”
“家族不舍得放弃她这身天赋，便只能利用她、强迫她。”孙林说着，神色有些恍惚。
“妹妹说过，医者是治病救人的，可孙家的所作所为已经违背了初衷。”
“在她的哀求下，我助她逃离了孙家。”
“再次见到孙雨时，她已经身怀六甲了。”
“她求到我头上时，是姜家的耆老搭的线，没让孙家其他人知道。”
“这些年，我职位攀升，孙家的人不敢惹怒我，也不会去查我有几处房产。”
“所以孙家其他人并不知道孙雨怀过孕的事，这些年我也小心的照顾着，没让他们知道睿儿与孙家的关系，连睿儿我也不曾告诉。”
“妹妹既不愿再跟这世俗扯上半分关系，便如她所愿吧。”
姜梦娢沉默了，原来是她想差了。
“把姜纪睿、接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