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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就生得身高腿长,这会儿一压下来,几乎挡住白柠的视线。

贺时舟将她禁锢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中,若再近一些,他们的呼吸便会交织,独属于对方的那抹气息会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

白柠本能地想要后退,但眼下的形势容不得她做出半点逃避的举动。

她被卡在桌椅之间,旁边还立着一个会用眼神杀人的物种,实在是进退两难。

白柠只得采取怀柔政策,轻声问:“你想问什么?”

见贺时舟的脸部线条仍旧紧绷,一双纯黑的眼睛深不可测,她立马补了一句:“如果我知道,尽量回答你。”

说完,白柠便在心里感叹了一波,要是换作其他人,她早就素质十八连了,没想到她那点破耐心有朝一日还能用在一个男生身上。

白柠啊白柠,你终究还是堕落了。

贺时舟抿了抿唇,脑海中霎时掠过许多想法,这些想法乱作一团,撑得他大脑皮层微微发胀,他必须从这些零碎的东西中挑选出最有价值的问题。

“你那天去医院的事。”贺时舟轻轻开口。

他犹豫再三,还是暂时搁置了询问lemon真实身份的事。

“去医院?”白柠想了想,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你是说你哥说的那次,对吧?”

贺时舟轻轻点头。

“怎么了?”白柠快速眨了眨眼,不觉得她那天去医院做了什么不妥的举动,既然如此,贺时舟为什么要专门把这件事给拎出来?

难不成是他哥说了啥?

白柠冥思苦想,趁贺时舟还在酝酿之际,自己先摸索出了一个潜在的问题。

“你是不是想问我跟你妈妈的事?”白柠主动提起。

她思考再三,那天除了这件事有些不合理外,其他的都没啥好说的,毕竟他跟贺时舟的家人总共也就碰面了那么几分钟。

贺时舟似乎没想到她会往这上面扯:“为什么要问我妈?”

“你哥没给你说吗?”白柠耸肩,“那天我见到你妈妈时,没有主动跟她打招呼,然后她……”

她不仅尖酸刻薄,还阴阳怪气,跟脑子有病似的。

白柠及时把大实话止住,润色一番后,才堪堪说出口:“她好像挺在意别人不尊重她这种行为。”

“嗯。”贺时舟闷闷地应了一声。

果然。

白柠恍然大悟。

他就是想问这个。

正当白柠想为这事解释时,贺时舟突然说——

“我不是想问这个。”

正准备大做文章的白柠:“……啊?”

“还有,我妈的那件事,是她自己的问题,你没必要在意。”

白柠一听,眼睛亮了好几度,直在心里夸贺时舟好样的,还是你明事理!

“既然不是你妈妈这件事,那是什么?”白柠歪头,实在想不出还有可询问的余地。

贺时舟垂眸,似是在思考,片刻后,又抬眸看向白柠:“你去医院拿药了,对吧?”

“是啊。”白柠不假思索地回应,“我就是在拿药的时候碰到他俩的。”

“我知道。”贺时舟继续说,“而且那个医生专治心理和精神疾病。”

白柠点头:“是啊,怎么了?”

她总感觉贺时舟半天没问到点子上,隐约间能猜到他应该是有一个核心问题需要得到求证,但从他目前的表现来看,问的都是些边角料。

敢情是围绕着核心问题打太极。

白柠不习惯这样不干不脆的贺时舟:“你直接说重点,赶紧的。”

“……”

见她如此耿直,贺时舟也懒得铺垫了,直戳主题:“你为什么会开一些精神类的药物?”

“这还用问?”白柠坦坦荡荡,“当然是有用啊。”

贺时舟微怔。

“肯定是有用才开啊,难不成我还拿出去倒卖?”白柠莫名其妙。

“所以你……”贺时舟的神色蓦地变得深沉起来,“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

如果白柠真有这方面的需求,那她习惯性遮住自己容貌的行为就不难解释了,一般精神或心理有点隐疾的患者,都会做出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

“这……我想想。”白柠眼睛朝上看,认真回忆杨菱云的患病史,“很久了,至少得有十年了吧。”

贺时舟:“?”

十年?

她才多少岁?难不成小学开始就已经患病了?

那一刻,贺时舟的面部表情僵硬得可以。

“你怎么了?”白柠浑然不觉,“感觉很诧异吗?”

“嗯。”是挺诧异,而且还有点惊悚。

“习惯就好了。”白柠摆摆手,“反正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挺过来的。”

她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一切都没发生在她身上。

贺时舟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到底该说她是乐观还是麻木?

“你就这样拖着?”贺时舟问,“没想过要根治?”

白柠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漫不经心道:“梁医生说过,心病这种东西,除非真的想通,否则就没办法。”

她突然抬眸冲他笑了笑,帽檐下的眼神有几分无奈:“药物只能起到缓冲作用,根治的话,除了自己,没人能救你。”

所以,她其实早已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的母亲杨菱云从来就没想过要走出去,她宁愿将自己桎梏在那些斑驳到褪色的回忆中,也不愿向前看看。

贺时舟静静凝望着她,听她以平静的口吻诉说那些本该带着伤痛的话语。

“那你,有想过怎么办吗?”贺时舟开口时,声音微哑。

“还能怎么办。”白柠笑了笑,“走一步看一步呗。”

“也行。”贺时舟没再继续追问,话题沉重不堪,他怕再说下去会刺激到白柠。

至少从目前来看,大多时候,她都算是健康的。

“那你呢?”俩人沉默一会儿后,白柠主动发问。

“我?”贺时舟站直身子。

“嗯。”白柠点点头,“你的母亲,看起来好像很……强势?”

强势都算文明用语了,在白柠眼中,那就是典型的富太太病。

“她一直都是那样。”贺时舟轻描淡写道,提起江如意也没了剧烈的情绪起伏,“控制欲很强,孩子在她眼中就是继承家业的工具。”

白柠盯着他,一动不动。

贺时舟侧过了半张脸,眼帘半垂时,眸中的情绪被一并吞没,徒留光影交错之间,勾勒出轮廓的残像。

那一刻,白柠没由来想到了面向黄昏的战士。

带着满目疮痍与数不清的伤痕,看着摇摇欲坠的夕阳和染红的半边天,没了挣扎的欲望,心中仅存日趋平庸的念想。

“你……”白柠开口,带着些不确定,“家里的长辈都这样吗?”

贺时舟撩了撩眼皮,看她,目光沉静。

“除了你的妈妈,连爸爸也?”白柠问得小心翼翼。

其实她不算是那种很在意别人家事的性格,在她的认知中,别人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那是划分出去的另一个世界,她无权利也没必要踏入别人的领域。

但不知怎么的,对于眼前这个少年……她心头滋生出了一种想要了解的渴望。

前所未有,热烈而滚烫。

“都一样。”贺时舟淡淡道,对于家里的那些事,他习惯而又厌倦,“他们已经将我的人生轨迹写好了,就像我哥那样,继承家业。除此之外的一切行为,都是误入歧途。”

白柠闻言,嗤笑一声:“那你愿意吗?”

“什么?”

“愿意听从他们的话继承家业。”

“愿不愿意重要么。”贺时舟眼神稍显黯淡,“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

“不一定。”白柠忽然说。

贺时舟微怔,看向她,恰好对上那双熠熠生辉的星眸。

“只有把所谓的规则打破,才能看到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