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握着莫崇礼的一只手,焦急地问道,“崇礼,出什么事儿了?”
莫崇礼闭着眼睛不说话,眼角却又流了一滴泪出来。
苏青心疼地帮他擦了擦眼角,转而问孙女,“莫妮卡,你爷爷这是怎么了?”
莫妮卡回头冷冷看了一眼离得越来越远的莫家村,话音里带着愤恨,“他们把爷爷从族谱上除名了!”
“什么?怎么会?因为什么?”苏青惊呼出声。
她们这次来,带了两大卡车的物资,还准备给莫家村捐赠十万块钱,就算莫家村没收,也不至于把自家老爷族谱除名啊,这也太狠了!
明明之前上坟祭拜的时候,都好好的啊!
祠堂隔音并不太好,莫妮卡站在祠堂外面,也听了个大概。
她看了看自家爷爷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奶奶,你先别问了,反正,莫家村我再也不要来了!”
莫家人把爷爷除名,不许爷爷百年后葬入祖坟,做得这么绝,她们还来干什么。
苏青看看气愤的孙女,又看看失了魂一般静默不语的丈夫,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也就安静了下来,只是握住丈夫的一只大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似安慰似轻哄。
车开到凤凰公社,莫崇礼突然出声,“停车!”
“嗤~吱~”
司机赶忙踩下刹车,小汽车猛地停了下来。
“啊~”
莫凯文喊了一声。
突然急刹车,车内几人都朝前扑了一下,幸亏都系着安全带,车速不算太快,后车又离得远,才没出事儿。
“你怎么开车的?”
莫妮卡心里憋了火,这时候就冲司机发作了起来。
“我……”司机张嘴想解释。
他第一次给国外大老板开车,本来就紧张,老板突然一喊,他下意识就猛踩刹车了。他马上就知道自己错了,他应该先降速再慢慢停下来的……
“好了,是我突然喊停车的。跟小王没关系……”莫崇礼冷静地说着。
他从兜里掏出那张十万元华币的支票,“莫妮卡,你下车,把这些钱,还有那两车化肥农药,都捐给凤凰公社。我们在前面等你……”
莫妮卡抿了抿薄唇,接过了那张支票,推门下车。
“我也去!”
莫凯文紧跟着也下了车。
莫崇礼看着莫妮卡指挥着两辆卡车开进了公社大院,朝司机说道,“小王,往前面开一开,找个僻静处停下。”
等车停稳,莫崇礼又把司机打发了出去。
苏青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丈夫有话要跟自己说,“崇礼,你们在山上……”
莫崇礼像个孩子似的扑到了苏青怀里,“青儿,我回不了家了……族里把我除名了,咱们百年后回不来了……呜呜……
莫家有祖训,为战不怯,我……当年……当了逃兵……
战场太可怕了,枪炮声震得我耳朵疼……到处都是血,倒下了好多人……我真怕自己会像族人们那样,一个个死去……
十七叔半边身子都炸烂了……二叔一整条胳膊就那样被一刀砍断了……
太可怕了……呜呜……
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我该像叔伯兄弟们一样,光荣战死的……
我家了……回不去了……”
苏青抱着莫崇礼的身子,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你要是战死了,我还怎么遇见你……谁来救我?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我只要你活着……
你还有我,我们还有儿女,还有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
咱们都在的地方,就是家。
等百年后,咱们在京城选个风清水秀的地方,清明寒食也有后人祭扫,这就够了!
崇礼,有我呢……”
苏青一下一下地拍着丈夫的后背,回想起了以前。
在她眼里,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年轻时经历过战乱,她过过兵荒马乱的日子,她知道那有多苦,她和莫书兰不一样,她没什么家国大义,她就是一个小女人。
只要能活,她不在乎给人做妾;为了孩子,她能争宠能算计。
事实证明,最后,还是她赢了!
被莫家人除族又能怎样?虚名罢了,她们手里有钱,有儿有女有孙辈,在哪儿都一样过得好。
至于死后埋在哪儿,还不都一样!
“等回头思贤他们夫妻过来,咱们一家就团圆了。到时候,我们在京城买块地,建个别墅,建的大一些,莫妮卡和凯文结婚了,如果愿意,都和我们住一起……”
苏青想想这儿孙绕膝的场景,眼里含泪嘴角却朝上弯了起来。
莫崇礼听到凯文的名字,心底又是一痛。
他擦擦眼睛坐了起来,“青儿,凯文……凯文……”
苏青:“凯文怎么了?”
莫崇礼苦笑,“凯文他不是我们的孙子……”
“怎么可能,你老糊涂了?”苏青惊呼一声。
莫崇礼揉了一把脸,叹了口气,把莫凯文在山上的异状说了。
“……十步竹只有莫家血脉能接近,莫妮卡没事儿,凯文却……十步竹不会出错的,凯文身上没有莫家人的血脉……”
苏青浑身发冷,嘴里喃喃着,“怎么可能,凯文怎么可能不是我孙子……我亲手养大的孩子啊!”
莫妮卡和莫凯文的母亲童言新是三代美籍华人,她家在十九世纪初就定居美利坚了。
“崇礼,肯定是你弄错了,那什么十步竹我听都没听过,凯文不可能不是我孙子的……”
莫崇礼心里也难受,他重重地叹气,“哎~
青儿,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也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可凯文,他真的不是我们孙子。听说英吉利那边研究出了亲子鉴定,你要不信,我们就找人验一验……”
莫崇礼习惯性地摸向胸前熟悉的位置,可是,陪伴他几十年的那块木牌不在了,他心底又是一痛。
莫崇礼不知道的是,莫家的祖传木牌也可以检验血脉,他手里的那块是二太爷在战场上传给他的,当时二太爷来不及交代太多。
苏青抓住莫崇礼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崇礼,我们带凯文回趟美国,好不好?”
莫崇礼点头轻声说道,“好!”
他知道,不做一次亲子鉴定,青儿是不会死心的。
多希望,凯文是他们亲孙子啊!
莫崇礼望着远处模糊的凤凰岭,心里痛麻了。
满怀期待而来,却这般狼狈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