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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初。

黄沙满天飞舞之际,一个两丈高的的小土包上,三个百目倌一脸愁容地向南而望。

其中一个脸色黑黄的精瘦老者用绒狄话低声呢喃道:“两位,已经追了那厮三天三夜了,这几天以来,咱们的黑山栏子损失惨重啊!”

其中一个身穿土黄色麻裙背上负着两柄弯刀的俏脸女子沉声问道:“乌钵托,你那边还剩多少栏子?”

一个肥头大耳的光头汉子挠了挠头,一脸沮丧地道:“别提了阿诗娜,是我下面的栏子最先发现了那二人的行踪,结果第一天就只有一个阿伊顿一活着回来,这两天加起来又有三十来人折在了那二人手上,我的手下已经折损近半了!”

“你的小舅子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没想到你手下那个叫突罗的拾目倌临死前都给你拍了个马屁!”名为阿诗娜的女子冷笑声,“我那几个拾目倌都是饭桶,连我表弟的性命都保不住,气煞老娘了!”

“你就算了吧,起码你手下还有七八十人!”乌钵托一脸羡慕地道,“我手下兄弟死那么多,回去都不知道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选择了做黑山栏子,难不成还看不惯生死?”阿诗娜嘲笑了几声,扭头问精瘦老者道,“尼路奇,你呢?”

名字叫尼路奇的老者咬着牙道:“我下面的栏子也折损过半了!不过据我的拾目倌巴提隆今天傍晚临死前所说,那两人已经负了伤,再加上被我等一直追杀,恐怕早已精疲力尽,捉住他们是迟早的事!”

“天快黑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诗娜扭头看向尼路奇,“你比我俩年长,有没有什么好的计策?”

尼路奇沉思许久,道:“之前我们各打各的,像一盘散沙一样,结果被对方轻易就收割了人头,看来我们得团结在一块才更有胜算!”

“现在我们的人数加起来也只剩下百七八十人,已经没了超过三分之一!”乌钵托有些恼怒地道,“千目倌手下的玄水十三骑不是也出来了吗?娘的,怎么一个人都瞧不着?”

尼路奇无奈地道:“人家早十几天就出来了,去的是苦寒大荒那一带,你能在这里见到才怪!”

乌钵托低声又骂了句娘:“我的青冥天呐,这就是亲生和捡来的区别,我乌钵托算是服了!”

阿诗娜冷声劝道:“瞧你这怂样,我劝你少说两句吧,这话要是传回千目倌耳中,你这个肥头大耳的猪脑袋还要不要了?”

“你说我怂?”乌钵托有些不服,“要不今晚你我找个地方,再大战三百个回合,看看到底谁怂?”

“再?”尼路奇愣了愣,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两位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阿诗娜俏脸一红,怒瞪了乌钵托一眼,双手执着身后的一对刀柄,破口大骂:“死肥猪你胡说些什么,信不信我把你那条肥肠给剪了?”

乌钵托赶紧往后躲,口上还不服输:“你舍得?”

阿诗娜气得脑袋要生烟,作势就要拔刀,被尼路奇喝止,她扭头骂道:“干嘛?”

尼路奇脸色肃然,一本正经地道:“阿诗娜,其实,我的也不小!”

阿诗娜懵了一下,回过神来呸地啐了一嘴,恼羞成怒地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这两个王八蛋还在想什么,小心精虫上脑,你们迟早死在那两个天奉斥候手上!”

“报!”一个黑山栏子冲上了小土包,气喘吁吁单膝跪地道。

尼路奇见是自己下面的一个拾目倌,便没有再理会阿诗娜,急忙上前问道:“木托托,情况如何?”

那叫木托托的拾目倌神色有些惊慌:“禀报百目倌,我方栏子又死了三十余人!”

尼路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那两厮竟还有这般战斗力?”

旁边的乌钵托脸上的神色总算正经了些:“如今那两个斥候在什么位置?”

“在前方五里外一条干枯的河床里面!”木托托喘着气道,“他们的马都被我方射杀了,现在应该举步维艰!”

阿诗娜建议道:“现在我们加起来只剩半数人马了,只能一同行动了!”

尼路奇点了点头,咬牙道:“让所有的栏子一起出动,把那对狗男女围死在河床里面,今晚点上火把从北往南搜索整条河床,最迟到天亮,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可别又让他们逃了!”

“走吧!”其余两个百目倌点了点头,各自下了小土包召集自己的人手去了!

尼路奇对仍旧跪着的木托托道:“起来吧!”

木托托拱了拱手道:“百目倌,我现在马上去召集剩余的兄弟,一起去围杀那对狗男女!”

“站住——”尼路奇一把扯住了木托托的肩膀,压低声音骂道,“我们只剩下一二十人,死的兄弟已经够多了!你悄悄去跟剩下的兄弟们说,再打起来别他娘的一个劲往前冲,都给老子躲后面一点,做做样子就行了,老子可不想只剩自己一个人回去,懂了吗?”

“懂了懂了,老大,我现在马上去跟他们说!”木托托连连点头,踉跄着跑下了小土包。

尼路奇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低声骂了一句娘,狠狠地道:“格老子的,这回可是亏大发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五里外,一条深两丈宽七八丈的干枯河床从北往南蜿蜒着,在夜色之中,如同一条狰狞的巨蛇!

在河床底下,有一个被旧时河水冲涮而成的天然凹洞,大概深有一丈,洞口刚好被一堵还没坍塌的河泥挡住了大半,地方也算是隐蔽。

凹洞中,全身白衣沾满血迹的陆零正在给同样一身血迹的马小刀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

马小刀微微颤抖的双手中还握着两柄短刃,一下没握住,两柄短刃一同掉在了地上!

这几天的残酷厮杀,捡来的铜锏第一天就打断了,马小刀终于还是使出了自己的两柄贴身短刃!

陆零手上一顿,低头看了一眼,轻声问道:“怎么,没力气了?”

马小刀捡回两柄短刃塞回皮套之中,强自笑道:“没力气也是正常的,我今天可是一口气杀了三十多个黑山栏子,比前两天都多!”

“马小刀,我杀了五十多个也没有炫耀!”陆零淡淡地道。

“那是!”马小刀呸地一下吐出了嘴里的半口血水,由衷钦佩道,“谁叫你是我的伍长大人呢!”

看着已经把自己当成夜幽一员的马小刀,陆零也有些无奈:“你身上的伤……”

马小刀连忙道:“我没事,昨天左腿中了一刀,今天右臂也中了一刀,正好对称,都死不了!”

陆零点点头:“那就好!”

“等一下——”马小刀一把拉住陆零的手腕,伸手轻轻掀开了她的面具,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伍长,你身上明明没有伤口的?”

陆零脸色有些苍白,嘴角淌下的血迹早已干了,自己若无其事戴回面具道:“昨天对上了一个使硬气功的拾目倌,后背不小心中了一掌,有一些小内伤,不打紧!”

马小刀没有松手,垂下头沉默不语。

“马小刀,别自责!”陆零只好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轻声道,“顺着河道继续往南,应该就是苦寒大荒的方向,不过恐怕还有一百多里远!”

马小刀终于松开了陆零的手腕,沉声道:“我担心今晚绒狄栏子会搜索河道,等天再黑些我们还是得走,你撑得住吗?”

陆零退了两步,取下身后装着玄星的皮套,背靠着土壁坐了下来,淡淡道:“怎么,觉得我会拖你后腿?”

马小刀讪讪笑道:“胡说,你不嫌我拖累你就行了!”

陆零沉默了一会,低声道:“马小刀,以后别再说这种谁拖累谁的话了,我们夜幽没有这种说法!”

马小刀愣了一下,点头道:“行,我记住了!”

两人闭上眼睛,开始趁着这片刻的安宁各自养精蓄锐!

许久过后,幽暗中的陆零突然问了一句:“马小刀,如果这次我们走不出这条枯河——”

“没有这个如果!”马小刀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别担心,有我在,一定能带你走出去的!”

这话听上去好熟悉,好像自己什么时候也曾经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吧!

面具之下,陆零沾着血迹的嘴角悄悄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