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固然好，可却没有天子好。
顾宁在经过一整夜的思索后，最终选择踏入虎狼之地，为顾家、为兄长，也为自己争个更好的前程。
听到这，顾源还是想劝阻一二，不过看着妹妹的神情，多半知道是劝不动了，而后更是下定了决心，要成为妹妹坚实的后盾。
顾家是没落的将门世家，自顾父战死沙场，顾母殉情后，顾家只剩下了顾源兄妹三人。
大兄顾源继承了顾父大将遗风，现在乃是京城守备军校尉。
次兄顾锦则是今年的探花郎，如今正值风光大盛。
说句实话，现在的顾宁并没有选择。
一开始，顾宁选择国公府是为了大兄，国公府手握兵权又有德妃在手，自然护得住他们，可现在……顾家的风光有些刺眼了。
没落的世家，居然出了一文一武，无论官职如何之小，在天子看来还是颇为忌讳的。
于是，在顾锦和顾源没反应过来时，顾宁做了个小局，成功入了天子的眼。
世间识趣之人少之又少，顾宁的选择倒是让天子眼前一亮。
顾宁入宫，已是不争的事实。
……
傍晚，喝得醉醺醺的顾锦出现在了顾府。
他十分清楚，若不是自己摘得探花郎的名号，妹妹是不会入天子之眼，更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顾锦十分自责，埋头苦喝着，不敢看大兄和小妹。
“次兄不必自责，无论我选择天子还是小公爷，都是为了顾家。
既然天子能让我顾家更加繁荣，我为何不选择天子呢？”顾宁讲出心中所想，也是想消除两位兄长心中的芥蒂——不是因为他们，顾宁才选择了入宫。
在顾宁看来，天子和小公爷都差不多，他们都无法给予她想要的生活——话本中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她为何不选择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呢？
顾宁入宫，便是将顾家弱点置于天子手中。
这般天子便能放心使用顾家之人。
这也是顾宁为自家兄长所铺之路。
兄妹三人报团痛哭一场，下次再聚也不知是何时了……
次日，顾宁便被天子近侍苏公公接走了。
这位苏公公乃是陪着天子长大的，可是有从龙之功的。
入了宫，苏公公便轻声细语地叮嘱了起来。
“咱家跟随官家多年，识趣的女子也见过不少，知晓顾姑娘是有胆色，有眼识的。
同时，咱家希望顾姑娘千万别把计谋算计到官家身上，官家最讨厌的就是这类女子，还望顾姑娘万万不要犯了忌讳。”
嘱托完，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明月阁。
顾宁得封从八品娘子，赐住明月阁。
顾宁谢过苏公公好意，何尝不知是天子对她的敲打？
当初的计谋能得逞，也多半是有官家自己的算计。
现下看来，自己在官家眼中应当是个重心机的人。
想到这，顾宁摇了摇头。
与其思考这些，倒不如把眼下的日子过好。
顾宁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女墨竹，至于阁中的侍女，大多是他宫眼线。
一没钱，二没权的顾宁自然弄走不了这些人，只能关起门来，安心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大周天子李承钊，去岁弱冠，善于纳言，提拔能臣，励精图治，不沉沦于美色，当得起明君之称。
李承钊后宫极为简单，除去国公府的德妃、左首辅家的婕妤、杨总兵家的贵人外，便再无他人。
哪怕是这次选秀，也不过加了个顾宁和一位答应而已。
算来算去，整个后宫，顾宁的位分最低。
不过好在李承钊没有皇后，也省得顾宁每天都要早起去拜见一二。
李承钊的母妃，现在的刘太后一心吃斋念佛，除了偶尔会召见妃子聊一聊子嗣之事外，便不再插手后宫事务，是一位不作妖的好太后。
李承钊对顾宁的初印象不太好，也就没有召她侍寝，剩余的四位则是轮流着来。
不过，宫中并没有传什么风言风语，顾宁的伙食和生活质量也没有下降，想来这其中定有官家的手段。
想通后，顾宁便做起了米虫，看看话本，下下厨，偶尔再去御花园钓个鱼，整个人的气色也越来越好，模样也更加俊俏了些。
这可苦了暗中记录的小公公，别的妃子娘娘会暗中作妖，或者别的什么，能让小公公有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可顾娘子除了能让他记流水账外，便只有流水账。
李承钊从流水账上看出顾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劣，并不是一个城府极深之人，或者说，她当初的算计，只是因为次兄事出突然，否则，她怎么会冒险拦住自己呢？
李承钊并不会因为顾宁短短两旬的记录而放下成见，反而让暗卫多注意一二。
天子疑心病最重，古人诚不欺我。
顾宁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天子监视，也就没想耍过小手段。
日子过得飞快，顾宁迎来了自己二十二岁的生日。
没错，顾宁比李承钊还要大一岁。
不同于往日的热闹，顾宁孤零零地一人吃了长寿面。
夏日的繁花绚烂，终究是抵不住思念的洪流。
这一晚，顾宁失眠了。
在宫中过得在快乐，也始终如同金丝雀一般，不自由。
……
千秋宴，李承钊的生辰。
顾宁坐在离李承钊最远的地方，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宫宴的美食。
这也是李承钊再一次见到顾宁。
李承钊对国事的上心程度完全超过了后宫，哪怕是顾宁，也只是活跃在流水账上。
李承钊不喜欢所谓的“偶遇”，对于美色，他只点到为止。
二十二岁的顾宁并不知道，这时的自己入了李承钊的眼，此时的她不过是一只小仓鼠，正在不紧不慢地进行觅食行动。
“妹妹，你可知大选？”侧桌的姜宝林小声向顾宁询问道。
顾宁摇了摇头，示意她并不想掺和此事。
不过，姜宝林似乎会错了意，以为顾宁并不清楚，于是轻声地讲解了起来。
原来这次大选别有目的，不止首辅、大将军、国公府要塞新人外，连同天子信任的能臣里也出了四位，这意味着这次将增加至少七人以上。
不过，这些和顾宁有什么关系呢？
姜宝林看出顾宁兴致缺缺，就不再言语了。
在姜宝林看来，顾娘子是唯一一个到现在都无宠之人，所以，她之担忧只会比她多。
顾宁的言行举止在李承钊看来就有些有意思了——千秋宴开始时，她的眼眸亮晶晶的；食用时，眼睛更亮了一度；可当姜宝林说了些什么后，整个人都黯淡了不少……
李承钊看到后，便让苏公公去询问暗卫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听到回复后，李承钊有些古怪。
按照记录来说，顾宁对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执念或者爱慕，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难不成是顾宁装出来欺骗自己的吗？
可，李承钊能看出顾宁并不喜欢自己……
所以，她刚才神色黯淡是因为别的事情吗？
立在天子旁的苏公公对于李承钊的变化十分清楚，在他看来顾宁真的非常人也。
能影响天子情绪，顾宁乃当今第一人。
秋千宴结束了，顾宁拖着疲惫的身躯往明月阁赶去。
李承钊追随的目光也渐渐收拢，不知想到了什么，抿了口酒水。
晚上，顾宁睡得异常香甜。
反观李承钊这边则有点不对劲。
梦里，顾宁正柔柔呼唤着“李郎”，眼里皆是爱意，压在他的身上。
……
等到李承钊醒来时，天还有些雾蒙蒙的。
李承钊穿好朝服，开了朝会。
批了一会儿奏折，就莫名其妙的睡着了。
梦里，顾宁又在闹他。
醒来后，李承钊才知道自己发高烧了。
“官家，官家醒了！”苏公公立马拉来跪在门外的太医。
在开了药后，太医说是积劳导致的高烧，并且希望李承钊能好好地休息上一段时日。
本该拒绝太医的李承钊却在此刻答应了。
李承钊有些懵，或者说，他被梦里的顾宁闹得有些头疼。
等到清退所有人后，李承钊向苏公公询问自己在睡梦中是不是说了些胡话？
苏公公当即表示否定，但面上的神情还是出卖了他。
“是不是我说了顾宁二字？”李承钊沙哑着嗓子询问道。
苏公公知道瞒不了官家，便点了点头。
“顾宁怎么样了？”大梦一场，李承钊对于顾宁格外在意。
“顾娘子这会儿正在门外同其他娘娘一起祈福。”苏公公察觉到李承钊语气中的柔意，这是以往官家不曾有的。
顾宁，是一个变数。
“让她们回去吧，孤已经好了。”李承钊并不喜欢跪来跪去的祈福，或者说，他认为祈福这件事很假。
从先帝开始的天灾到他接手管理，十余年了，祈福都不见有一点用，倒还不如自己去赈灾。
“官家，那顾娘子该如何处理？”苏公公这一问，让李承钊不知该如何作答。
顾宁没有犯事，梦中的她与现实的她，他还是分得清的。
“不需要处置，梦中顾宁所做之事，怎可归结到现实的她身上？那不是平白无故给她乱扣罪名吗？”李承钊示意苏公公他累了，喝下退烧药后，沉沉睡去。
苏公公心情有些复杂，官家所言无误，然而，他却在其中听出了官家的不舍。
若是昔日，官家定会眼睛都不眨地斩杀她，可现在，官家却为顾宁着想，顾宁似乎成了他的软肋……
顾宁同其他妃子跪了约摸半个时辰便被赶了回去。
一场病，使得李承钊这两旬都没有碰过任何人。
很快便迎来了大选秀。
按理来说，大选秀应该没顾宁什么事。
可官家下了旨，让众妃嫔皆去，顾宁也不得违背。
此时已入初秋，顾宁身着鸦青色宫装，显得格外老气。
在李承钊看来，鸦青色宫装哪哪都不合适，顾宁就该穿些艳色服饰，这一点又从何得出？还不是梦中顾宁服饰极为鲜艳……下意识的，他便认为她应当那般。
人到齐了，大选秀开启。
顾宁老老实实地窝在后面，像极了秋日里懒散地猫咪。
“二品都督之女宋琳，三品御史之女蒋文丽，四品大理寺少卿刘凤仙，进殿。”公公高声传唱着，顾宁正准备心安理得偷眯一会。
李承钊发觉顾宁是越来越懒了，他还记得当初顾宁拦他那股子勤快劲，到现在，他却看到了顾宁牌猫咪。
李承钊一边暗戳戳观察着，一边漫不经心地确定着这次的人选。
在调查中有心悦之人的，城府太深的，心思不纯的……统统剔除。
这次仅仅留下了三人。
李承钊的能臣之女两人，杨家一人。
顾宁牌猫咪以为能撤了，便慵懒地起身，而后悄悄退出去。
不巧的是，这一切都被李承钊看到了。
李承钊看着顾宁猫身，而后漫步挪出视线时，很不是滋味。
梦中顾宁恨不得缠在自己身上，但现实的顾宁，却什么都不在意，在她眼中，自己似乎可有可无。
这一夜，李承钊被梦中顾宁折腾了许久。
李承钊下意识询问顾宁是否在意自己时，顾宁却笑而不答。
随后一阵风吹过，梦中顾宁消散了。
李承钊醒了，却又睡不着了。
梦中顾宁究竟是何意？
李承钊想不出，草草入睡。
梦中还是寝殿的场景，顾宁却不见了踪影。
是梦中顾宁生气了吗？
李承钊思考到。
寝殿的窗户被风吹开，顾宁出现。
不过，此时的顾宁大着肚子，看起来十分虚弱。
“李郎，李郎，孩子何其无辜？若你怨我、恨我，我皆认罪，可你为何还要杀我孩儿？……”顾宁哭诉着，李承钊却无法走出寝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形似自己的人命令暗卫杀了顾宁。
“若有来世，我定不再入……”顾宁的意识缓缓消散，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她仍然护着她的孩子。
李承钊疯了一样想捶开寝殿，却见到那个形似自己的人走上前来。
寝殿外的李承钊与寝殿内的自己对视一眼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刚转过身去，便被眼前场景所吓。
“阿宁，阿宁……”李承钊抱着顾宁尚有余温的身体，声音颤抖着。
“怎么会？我怎么会杀了阿宁？”李承钊反反复复地说着一句话，青丝转瞬化作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