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由美浑身僵硬地坐在宴席中。
她身边围绕着一圈圈漩涡族人，面前摆着日常绝对见不到的精致菜肴，屁股底下的蒲团是想象不到的柔软。
简直像在仙宫一样——如果是几个月之前，她一定会这样感叹，并且很高兴自己能住进这里。
但她现在一点都不高兴。
族长正在和新大名商量结婚日期——她和大名的结婚日期。
明明一切都很正常的，她只不过去战场上待了个把月，上位没多久的大名就死了，新大名上任，漩涡因救驾有功被封了贵族，然后她就突然要嫁人了！
天知道当她意识到新大名就是原来的公主殿下时心中有多震惊。
啊？这也行？？
所以她现在要嫁给新大名。
不是，这谁受得了啊！
她去求族长，漩涡芦名只是说：“我很抱歉，真由美，但漩涡一族需要与大名联姻稳固地位。”
如果手握重权的漩涡不能让大名安心，迎接漩涡的反噬只会比之前更恐怖。
真由美迷茫了。
好吧……为了漩涡一族。
忍者需要为家族付出，如果她联姻能让家族的处境好点的话，她肯定是愿意的。
但很明显，忍者的头脑并不擅长讨好人，勉强自己学习某样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至少就真由美窝在宫里待嫁的时日，她带有目的性的讨好很明显让大名失了兴趣。
真由美不知所措。
她是联姻的筹码，需要讨大名的欢心，加深大名与漩涡一族的联系。可没人教过她她需要怎么做，忍者最擅长对雇主忠诚，而不是温柔地做恋人的解语花——至少真由美不擅长。
天天窝在一个小房间里不是学礼仪就是挨训，真由美觉得自己快要抑郁了。
所以，对于族人能来看自己，真由美还是很高兴的。
“水户！”真由美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小红人，发出了要被教习女官训戒的高呼，她眼睛发亮，迈着大大的步子奔过去，将水户抱起来。
教习女官气喘吁吁地吊在后面，看着真由美大大咧咧抱着水户露出十分不优雅的笑，喘了口气后，端着架子，不咸不淡地教育道：
“老奴知道真由美小姐之前不知礼数，可既要嫁入皇室，这规矩可就必须学起来了。倘若冲撞了贵人……”
真由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她快步离开。
水户坐在真由美怀里，目送着教习女官严厉的面容越来越远。或许觉得她们听不见了，教习女官一改之前还算礼貌的态度，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
“粗鄙的下等人。”
即使大名找了个由头将漩涡封为了贵族，可在这些贵族心中，身为忍者的漩涡依然是上不来台面的“下等人”。
“水户，别听她说的那些话，那人是个势利眼。”真由美安慰道，抬手想按住水户的头。
水户制止了她的动作，依旧直直地盯着那个教习女官。
她的对真由美的态度只是当前漩涡一族面临状况的缩影。贵族一直都是一群很擅长两面三刀的家伙。
“水户，怎么了？”
不对呀，她的目的不是让漩涡一族占据主导权吗？为什么漩涡芦名要送真由美和大名联姻？
“……真由美？”
“呃啊……殿下也在啊，今日族里小辈过来探望我……妾身，是不是……惊扰殿下了呢？”
真由美下意识飞快跪下，谦卑地低下头，没有注意到大名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与失望。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依旧温和笑着将真由美扶了起来：“真由美快快请起，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我记得……这位是叫……水户？”
他的目光在水户两侧团子垂下的符咒上停顿片刻。
“是的，这孩子是水户，您能记得她的名字是漩涡的荣幸。”真由美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真由美变得和宫里的女人一样，这让大名感到无趣。
但她是漩涡派过来联姻的人，大名需要让漩涡站在自己这边。
当下，便只好敷衍过去：“哈哈，小水户长得真漂亮。那我便不打扰二位了，真由美要好好地照顾……”
红头发小孩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黢黑黢黑的眼睛呆滞无神，像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偶。
大名：“……”
大名说不下去了。
大名突然走掉，这让真由美松了口气。
“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他。”她抱着水户蹭，“可他是大名诶，为了家族，我必须要……”
“……”
她声音苦涩：
“我已经，快要记不起来外面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了。”
水户静静地看着这个被迫成熟了许多的少女。
她的打扮比之前要更加的华贵美丽，可却表现得憔悴了许多，再也不复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连那头漂亮的红发都不再艳丽，而是隐隐透着一股将死的暮气。
真由美在面对大名时并不占上风。
漩涡一族在面对大名时也不占上风。
真奇怪啊，明明漩涡一族比大名强大许多，为什么漩涡芦名却选择容忍大名呢？
很明显，在这段关系中，虽然是大名需要漩涡一族，但却是漩涡一族在求着大名接受他们。
……为什么呢？
水户拽住真由美的胳膊。
漩涡一族不应该求着大名接受他们。
真由美一愣：“……水户？”
水户看着她：“离开这里。”
——而应该是大名祈求漩涡一族，能够在表面上维持他的统治……才对。
＊
临近新婚，新娘子跑掉了。
漩涡芦名不得不回来处理这件事。
他看着家里尴尬笑着的真由美，感觉头都要大了。
“……真由美啊，你要回来可以先去跟殿下说一声的。”他叹了口气，“不告而别的话，殿下会怪罪下来的。”
真由美脸上的真诚一点点淡了下去，很没有安全感地缩了缩脖子：“哎……”
——家族并不站在她这边。
也是啦，毕竟是大名……
“芦名，让她待在这里。”水户轻飘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漩涡芦名严肃了神色：“是你把她带回来的吗，水户？”
最近去探望真由美的，只有水户一人。
水户并不是一个会乱发小孩子脾气的人。不如说她没什么脾气，漩涡芦名更倾向于这个行为是有人在引导水户。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族地里都有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漩涡芦名脑海中一一掠过一些人选，他缓和了语气劝说道：“水户，你真由美姐姐的联姻很重要。是有人告诉你要这么做吗？来，告诉爷爷……”
水户只是以一种，让他觉得很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芦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她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想去联姻，你会将我赶走吗？”
“你不想联姻？水户，这又是为何……”
漩涡芦名下意识想皱眉，可就在这时，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一种，如果他的回答并不能令水户满意，就会发生很不妙的事，这种感觉。
他重新看向水户。
水户就站在他面前，依旧扎着两个可爱的小团子，金穗穗缠着团子后垂落下来，坠下两张画着符纹的白纸。她依旧穿着那身白色的和服，双手规矩地交叠于腹前，和他刚回来，见到水户的第一面时一模一样。
那时候，水户也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我的祖父，那你之前都做什么去了？”
当时的漩涡芦名只是很轻松地回复：“爷爷是忍者，自然也要打仗的嘛。”
水户扎着两个小团子，扶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
“忍者可以不打仗吗？”
“这是雇主的任务，水户。爷爷是族长，家族的运行需要钱。”】
只当水户是个小孩子的漩涡芦名并不想解释太多，他认为水户听不懂。
——可是之后，水户就再没主动同他说过话。
族人都安慰他说水户就是这样的，同他们说过几句话后便不愿再说了，也许人家天生便不爱说话。
直到日向一行，更准确的说是飞鸟到来。
水户开始和他的交流，似乎都很目的明确。
……目的明确。
“水户，日向飞鸟和你说了什么吗？”在此时转移话题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所以漩涡芦名加急补充：
“爷爷永远都不会赶水户走的，漩涡一族永远是水户最坚强的后盾。但，水户，任何关系都需要维护，身为族长，爷爷总要妥协一些东西……”
水户看着他，慢慢地“唔”了一声。
她似乎有些困顿，垂下眼睛，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所以，那些是你必须要去做的事。”她如此下了个总结。
……难道不是吗？
漩涡芦名便佯装轻松地笑了笑，抬起腿要走到水户身前抱起她：“算啦，水户，爷爷要去处理你真由美姐姐的事了。困了的话，你就先睡……”
水户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拥抱。
漩涡芦名僵在原地。
水户再抬起眼里，已没有丝毫情意。
她轻声道：“封。”
漩涡芦名脚下，几根巨大的紫色柱子拔地而起，牢牢围住圈住他躯体四周。漩涡芦名眼神一凛，凝起查克拉就要怼上去，一道朱红的鸟居从上砸下，死死压在他身上。
族里没打算让水户当忍者，但漩涡芦名依稀记得，水户的封印术确实不错的样子。
真由美急得哇儿哇儿叫：“水户，他可是族长！他是你爷爷呀！要是让族人发现……”
“他们只会以为我是个小孩子，是芦名在陪我玩游戏。”水户安安静静地说，“因为我是小孩子，所以可以随便敷衍我。因为我是小孩子，所以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漩涡芦名的骂声将将止在嘴边。
“唔，芦名，我先来向你表达我的意愿吧。”水户在他面前蹲下，隔着一层浑厚的查克拉，慢吞吞地说：
“我一直以为，你会直接掌权的。但你向大名低了头，这不妥。”
漩涡一族必须占支配地位。
“当联姻并不是最优解时，你为什么会考虑联姻呢？你是族长，应当以大局为重，可是你退缩了。”
“我还以为，用我威胁芦名对芦名有用的话，说明我在芦名心里还是占有一定分量的……看来，芦名果然更在意漩涡一族。……咦，这时候伤心做什么？”
她稍显讶异地，隔着查克拉墙，为里面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人逝去泪水。
“这个封印术芦名能够解开哦。只是会耽误芦名去找大名的时间而已。”
她很平静、很平静地说道：
“既然芦名觉得，漩涡一族比我重要得多的话……就请芦名为了漩涡一族，努力地向上爬吧。”
——她将整个漩涡一族置于风口浪尖，只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
漩涡水户的脾气并不好。
她不说话只是因为懒得搭理人。其实本人非常之自我，只接受完全倒向自己的偏爱。
漩涡芦名给不了她这种偏爱，所以水户便不再以看待“祖父”的眼光看待他。
他是漩涡一族的族长。
族长，就应该去做族长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