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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华承认,在符老将军拿出那份名单的时候,有一瞬间是恼怒愤恨的,造反不是一件小事,而是拖上全副身家性命的大事,一旦败露,那是要砍头的,自己的九族也难逃死罪。

活了两世,云华从来没有想过要造反。

哪怕符老将军暗示岳家众人溺亡与皇帝有关,云华也下意识的怀疑他是在挑拨离间。

岳家先祖陪着先帝打下这李朝的江山,岳远多年戍守西北,皇帝曾亲口许下承诺,待到岳家嫡子落地,便会亲赐爵位,这样的功臣忠将,本不应被疑心猜忌的。

然而云华也明白,岳家差点惨遭灭门,也并非完全无辜,至少那份西北停战请愿书以及多年来私自挪用军费的账目,就已经足够他们一家死好几回的了。

一旦云华的名字出现在反贼的捐助名单上,就意味着岳家站在造反的那一边,届时,只怕就只能真的走上造反这一条活路了。

也正是因此,云华知道沛章将这些东西归还的意义有多大,

沛章归还了这些财物,替她划去名单上的姓名,便是主动松开了符氏对她的拿捏。

他们本可以借此要挟,让岳家加入反叛的队伍,岳家的加入,或许意味着京中武将的动摇,或许反叛的队伍能以百十倍的速度壮大,

然而,她没有那么做,她给了云华……自由。

不必被绑在造反这条贼船上,不必像他们一样躲藏在山林里,不必时时刻刻担惊受怕,不必像他们一样以命相搏。

倘若真有败露逃窜、受人唾弃的那一日,云华也依旧……干干净净。

恍恍惚惚回到凫州驻地,云华也不知道,为何心里乱得很,有些迷茫,有些动摇,或许造反也不会怎么样,前世他们成功了,那可是沛章呀……

云冉来岸边接云华,还未走下小舟,云冉那红肿的眼睛就引起了云华的注意。

“小冉,你的眼睛怎么了?”云华关切的目光落在她面上。

云冉的唇紧紧抿起,鼻尖也泛起了红,肩膀用力扣着才不至于颤抖起来,

这个曾经在西北无忧无虑、纵养长大的女子,如今已经收敛起了一切恣意的锋芒,京中权贵让她自惭,岳远、孟昭之死让她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半年多的颠沛流离,她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

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云华放缓了语气,“别哭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呜……呜呜……你…出去了……老妪……也…走了……我真没用……”

云冉哭着抽噎,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听不清楚,但大概意思倒也不难猜到,她在自责。

加快了脚步,云华拉着云冉回到帐篷里,她方才说,老妪怎么了?

掀起熟悉的帐篷帘盖,两人动作娴熟地钻了进去,杨伯的这顶帐篷是自从他们踏进凫州那一天开始便一直住到了现在的,

他们二老是真心对他们好,像是把她们当成了亲孙子孙女那样对待,

帐篷里,有两人背对着她们坐在地上,

云阔趴在地上,一笔一画用劲写着什么,仔细看去,笔尖微微颤抖着,

他从来不会这样趴着写字的,伤眼睛。

杨伯坐在边上,他手里握着一条惨白的巾子,在小木盆里洗了又洗,挤了又挤,直到青筋鼓涨,双手磨得发红,才堪堪停下来。

老妪在哪儿呢?

被杨伯挡着结结实实的,云华换了个位置,才终于看见老妪的一个侧影。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铺上,老妪很热心,当云华等人初来时,她拿出最软的被子和垫子,铺得厚厚的,暖暖的,生怕云华她们身娇肉贵的睡不舒服,

可她现在自己躺在了上面,一动不动,仿佛再暖的铺被也温暖不了她的身子,再温柔的呢喃也不能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她睡得可真沉啊……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杨伯颤抖的手艰难地握住手中的巾子,落在老妪面上,从花白的鬓角、慈和的眉眼到皱缩的下巴,动作轻柔、缓慢,

嘘……别吵醒了她

深吸一口气,杨伯擦完了,抬起了头,看着帐篷里的云阔、云冉、云华,挤出一个笑来,“她不会醒了。”

黝黑的面上早已爬满了泪水,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倔强的老者,不肯轻易奔溃。

在老妪面上擦过一遍又一遍的巾子被覆在他自己眼上,埋进膝窝里,隔开人世间的一切喧嚣,再也不想抬起。

携手相伴走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相互依靠着在这水灾里苦苦熬过了十年,如今她撒手去了,

杨伯将自己的泪水埋进了那块巾子里,上面还有她的气息,

“像是场梦一样,什么都没有了……”杨伯连喘气都是颤抖的,

十多年的水灾,耗尽了他们的气力,他们斗不过天,斗不过那些不作为的官,也斗不过命。

当献祭的仪式开始时,他们抱着无限的期待,哪怕这残酷的仪式曾经进行过许多次,那些没有逃出去的人,结局多半是长眠在这冰冷的水里。

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自己是否用错了方法,可近在眼前的水灾,容不得他们停贷,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可是当黑袍的手伸向自己的至亲至爱时,也会颤抖。那夜正是这个空档,云华认出了他,拦下了他,他当时高兴极了,

水火不容,在他得知老妪也八字属火之时,杨伯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当云华拦住他时,劫后余生的欣喜让他几乎落下泪来,他满怀期待与信心,要去找一条出路

可现在,老妪还是去了,

“像是场梦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忍痛上前握了握老妪的手,以做告别,姐弟三人深深看了一眼两位老者的背影,走出了帐篷,

该给他们时间好好告别。

迎着凉风,走在岸边,入目是一望无际的水,是依旧顽强支撑苦等救援的城,是笑里带泪、话不尽的凄凉。

云冉收敛起过往的张扬恣意,在岸边蹲下身,面朝这片深深的水,吐露心声,

“我真没用,大姐姐被流寇带走,我不能保护,老妪要走了,我不能留住她,”云冉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悠远、苍凉,“岳家被灭门,我查不出凶手,更不知该向谁报仇……我真没用”

云阔就地蹲下,靠在云冉身旁,却破天荒的没去安慰她,只是静静的靠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看着静默的姐弟两人,云华突然有些诧异,

云冉始终坚持着要替岳家报仇,哪怕她力量微薄,心却没有停止,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学着保护岳家,保护身边在意的人。

云阔在努力提升自己,跟着沛章学看账本,学经商,学撰文,家书、陈情信、账目,还有他手上那封墨痕未干的祭文,他是有些才华的,云华相信,此时的云阔已经不需要去码头搬扛,这些文字足以养活他们了。

岳家败落后,无论是云阔还是云冉,都在改变,都坚定着自己的方向,不曾动摇,

可是……云华呢?

重活一世,依旧逃不过与常家联姻,依旧见证了岳家灭门,依旧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像是大梦一场,恍恍惚惚,

梦醒后,一切都还停留在原地,没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