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出征的圣旨抵达相府，姜宁也忍不住地在心中感叹，燕王的实力究竟有多么深不可测，前世霍宴能在此人的手中胜利，运气绝对是占据上风。
相比较姜宁的气定神闲，坐在主位上的姜相的脸色黑的可以滴出墨汁。
待宣旨太监告退后，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就走向姜宁，眉头紧锁，眼神是挥之不去的忧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说道“可是你的主意？”
尽管内心有千万句劝导言语，亦或者是怒斥苛责。但看着眼前逐渐褪去稚气，愈发精致的脸庞，他知道，他的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更有自己的能力与本事
哪怕心中多么不舍，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而姜宁也读懂了父亲的欲言又止，更明白藏在这句话下，是一位父亲对女儿深切的爱意
也是在这一刻，姜宁才意识到，自己被复仇冲昏了头脑。竟然忘记考虑到父母的心情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百感交集，不由低下头颅，指尖不安的缠绕着那块手帕，默默地从鼻腔“嗯”声，表示默认
这下，姜相心中最后一丝薄弱的希翼也消逝了。没有谁能比他更加了解自家女儿的性子，决定要做的事情，无论是谁都没法把她拉回来
纵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声叹息。他伸出手，亲昵的摸了摸姜宁的脑袋“为父尊重你的选择，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听到这话，刚刚还垂丧的姜宁猛的抬起头，眼底是不可置信，红唇微张“啊父，这是同意了？”
如小鹿般的眼睛闪耀着星星似的光芒，成功驱使了姜相愁苦的心绪。但面上还是故作生气的瞪大双眼“我何时同意，若不是圣旨难抗。就说锁，我都把你锁在家中”
话虽这么说。可姜宁心中跟明镜似的，如果她真的不同意就是豁出性命。啊父都不会犹豫
想到这里，姜宁的心中愈发愧疚，鼻尖一酸，立即扑向了姜相的怀中，哽咽道“啊父放心，女儿只要手刃仇人，定然完好归来”
“哎～”姜相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就像被重石积压，不由的叹道“你这是何苦，要不是你娘亲正好去紫凤山为你祈福，她若知道此消息，泪水都能哭成一缸”
这话也正好提醒了她，当即抬起头，抓住姜相的手摇晃着，语气恳求道“娘亲身子不好，父亲万万不得告知，且说我出去云游罢了”
闻言，姜相的眼神闪过一丝希翼，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引诱道“既然你担忧你娘亲，不如随我一同接她回来？你也好见见”
知父莫若女，与姜相对视到瞬间，姜宁明白他的用意
父亲是想借着去接娘亲的名义，最终拖延时间把她留下来。
若是往常，姜宁可是会直接戳穿他的心思，丝毫不给面子。可是现在，情况也和往日不同
因而她只得故作为难的摊开双手笑道“谁不知姜相大人伉俪情深呢，这种事定然不跟你抢啦。”
尽管是轻松自在的语气，可姜相的心里也读懂她的拒绝。只得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彻底掐灭心里的侥幸
就在父女俩不由的陷入哀愁时，严珩同钰莹难得同时出现，钰莹更是率先开口“相爷不必担心，有我在，旁人伤不了她”
顿时，姜相的眼里迸发出喜悦的光芒，上前一步说道“莫非神医也去？”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钰莹实在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相爷，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喊我钰莹就好”
“诶～你医术高明，担得起本官这句神医”说完，还示意钰莹坐下，亲自冲了杯茶水递与她跟前，一处的严珩宛若透明
见自己父亲这边狗腿的模样，姜宁忍不住的扶额，心中暗道，你可还记得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吗。
而对于当事人来说，他自然是打心底里，感激钰莹多次救了妻儿，因此并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
见钰莹喝过茶后，姜相脸上再次堆起笑意，又问出刚刚同样的问题，得到确定的答案后，心里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继而絮絮叨叨，拉着钰莹说了很多关于姜宁的生活习性，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在朝廷之人的官威
甚至比起大多数的父辈们，他更多了份母亲的细腻。钰莹自然懂得姜相的爱女之心，所以，一向没什么耐心的钰莹，也是第一次认真地听他说完并给予认真地回应
尽管从她蠢蠢欲动的脚尖，一副向往门口的姿态，不难看出她内心的煎熬。但面上还是强撑着稳住身姿
望着眼前这副模样，姜宁既好笑，又觉得内心暖暖的，如同整个人置身于温泉内。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完好无损的回来
边关战事吃紧，凭借霍宴对大庆的了解，塔达一路高歌取胜。五座城池沦陷，连连战胜的消息不断传来。皇帝也坐不住了，原定整理行装，月末才启程的军队，在他的旨意下，明日即可出发
唯一的捷报，还是范智墨击溃哈达尔儿，并双方签订协议，十年永不交战
按理说，范智墨本该归朝领赏，奈何朝堂之上，现下竟无一人能与他匹敌。塔达一战刻不容缓，还来不及休息，只得再次奔赴下一个战场
灰暗的苍穹下漂浮着朵朵厚重的乌云，几只秃鹫从云层飞出，在低空中盘旋，发出阵阵刺耳高亢的叫声，时而冲上云端，时而低处飞跃，寻找着食物等待饱餐
在燕王的配合下，姜宁同严珩率先抵达边关，两人并肩站于高处。望着漫天黄沙，泥地还残留着血渍凝结成团的痕迹，一股悲凉之意涌上心间，仿佛听见万万人的哀嚎在耳边萦绕
“一将功成，万骨枯”姜宁小声低咛，不知是风沙太大还是过往的思绪涌上心间，竟不由的红了眼眶
站在身旁严珩伸手将其拥入怀中，眼底浮现对万物悲悯之意。但语气平和极了“无需悲伤，落入红尘嚣嚣中皆有其定数。即便死于战场，所代表的不过是肉体消逝”
“你我皆知，死亡并不意味着结束，也可能意味着全新的开始。你我也是同理”
他的话如清风似的吹拂过姜宁的心坎，多了一丝清明，心里那股酸涩愁闷之意倒是消了大半。
四下无人，姜宁更是亲昵的把整个身子都倚靠在他的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肢，好似有些不安“那我们呢，我们的命理又归向何处呢？”
然而还没等到严珩回应。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王爷，姜小姐”
顿时，严珩明显的感觉到怀中的人儿身体僵了僵，不觉轻笑，暗中拍了拍姜宁的后背，示意她别紧张
会意的姜宁从他的怀中轻咳一声，缓解尴尬。严珩的余光见到她泛红的脸颊，有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但又转念一想，如果连他都笑的话，恐怕姜宁会更加窘迫，只得强压嘴角，率先对着范智墨点头浅笑“好久不见”
面对和善的严珩，范智墨风尘仆仆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错愕，本来他只是想来视察一下敌人情况与地形，不成想居然能在此处遇见心底挂念之人
反应过来后又觉鼻尖一酸，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单膝跪拜在地，目光坚定道“属下不负王爷期望。已将鞑虏驱逐出境”
“本王从未质疑过你的能力”
这下，范智墨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本以为在战场上早已见惯生死，然而在看到自己亲近之人的刹那间，他长期积压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低下头无声的垂泪
或许是被范智墨的情绪感染了，姜宁那抹尴尬之意抛之脑后，不由的打量起范智墨
由于长期处于战场之上，褪去了昔日的平和之气。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的势气，不算白的肌肤长期处于黄沙之中，呈现健康的小麦色泽，身着盔甲浑然天成的将军气质迎面而来
果然，不愧是上一世能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分别已有一年有余，姜宁也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范智墨，会是在这黄沙漫天之地，心中感慨万千，伸出手扯了扯严珩的袖口，两人走到他的身旁，席地而坐，无声的陪伴着他
终于，范智墨宣泄完，抹了抹泪水，正欲抬头站起身时，就见人正对着自己眼含笑意，丝毫没有养尊处优的架子。霎那间，一股暖流涌入心田，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又卷土重来
若敌人在此，定然要惊掉下巴。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活阎王，现如今居然一次次的泪崩
为避免他过于伤神，姜宁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打趣道“诶～将军，你就是用泪水击退敌人的吗？”
原本还在落泪的范智墨，被怎么一推，反倒是笑出声“扑哧”，这才胡乱的擦了擦泪水，仰起头“别的不说，上阵杀敌的本事，姜小姐还没有领会过呢”
直到现在，范智墨才看清姜宁的模样，再次相见竟然比先前明媚许多。以往眉眼里总有化不开的愁思，哪怕在笑着也能看到眼里的落寞
是因为，王爷吗？
当然，这个问题不用说，也能从两人亲昵的举动看出来。就连王爷也比起之前更加意气风发起来
或许，是因为姜小姐吧
昔日三人朝夕相处，反而没有过多的交流，如今分别许久。倒是有了数不尽的话，连带着严珩的话，都比先前还要多
直到范智墨到副将找了后，三人这才惊觉已过了大半日，黄昏降至。随即结伴而行。沿路继续述说着，都城里的变故
就在双方在路口处要分别时，范智墨顾不上身份，一把拉住严珩的手“王爷且随我回营，待燕王军队抵达后在回，也不迟”
“况且这四下无人黄沙之地，客栈又离这数里，何苦劳累奔波”
按理说，范智墨此举是不妥的。要是被朝廷之上那些文人知晓，恐怕他这一身的战功赫赫也得落的个归乡之地
因此，严珩两人默契的摇头婉拒，姜宁站出来解释道“现如今的身份都是你从战马上得来的，其中艰苦你定然知道，必然要比旁人更加爱惜羽毛，不可任性妄为”
听出姜宁字字句句皆为自己考虑，是怎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温暖。一时间只觉喉间想被什么堵住，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好在，范智墨无论为人还是能力，军队上下无一人不服。副将也是个懂事的，毫不犹豫地配合着，劝说道“是啊，王爷，营内上下都是自己人。”
两位都是聪明的人，副将言外之意定然是听懂的，但由于是第一次见面不清楚底线，故而还是犹豫
敏锐捕捉到两人的松动，范智墨立即乘胜追击，更加热情的劝道，总算在范智墨与副将的合力劝说之下，姜宁两人对视过后，点头同意
顿时，范智墨就像个孩童般，竟比打了胜仗还要欢愉。一向与士兵同吃同住，一回到自己的地盘，大手一挥居然奢侈了一把。
就像小孩子似的，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搬上来。更像是在向严珩证明着，自己的努力与成长，当然也不会忘记手底下士兵们都伙食。姜宁见拦不住，索性随他去吧
做完这一切后，范智墨更是乖巧的盘腿坐在旁边，目光热切又有些许骄傲的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姜宁想，如果有尾巴的话，恐怕现在已经摇起来了
是啊，昔日不过是一个可以被上级随意打骂甚至侮辱的士兵，现在已经成为了能统领三军的将军，何尝不是一件值得让人骄傲的事情呢
突然忆起刚刚在战场上，范智墨无意透露对父母的向往与遗憾，姜宁端起酒杯，眼神温柔道“我想你的家人，只要能看见，一定如我们这般骄傲不已”
说完，便一饮而尽。严珩紧跟着端起酒杯，举起来对着范智墨点了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仰头豪饮
对于范智墨来说，任何丰功伟绩，都不如这两杯酒来的更有价值。就是现在战死疆场也无悔
今晚的士兵们也是借着姜宁到来的光，都能喝上几口。有些胆子大的更是直接当水喝。当然军中酗酒此乃大忌，稍有不慎，全军覆没的可能
不过，有严珩在，就是全员没有一个清醒的。也伤不了营地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