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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不会结尾

第七十三章 暧昧时刻

冬令营宽大空阔的阶梯教室汇聚着来自五湖四海的物理特长生。

蓝绿色的防盗门,深黄色的木桌,“刷刷”的水笔划痕声,白色的灯影映在漆黑的玻璃窗上变成浮动的重叠。集训的晚自习就算没有老师和教练,所有人也很自觉。

秋冬风声时不时制造出呜咽和呼啸的动静,教室里明明开足了空调,韩萱还是攥紧了卫衣领子。

周围的同学陆陆续续离开,始终低着头的韩萱对着题目思考了半天,好不容易灵感倏忽而至,却在猝不及防“嗙”的熄灯声中戛然而止,茫然抬起头,空荡荡的教室不见半点光。隔着窗户看向对面的教学楼,接力似的,一间接着一间教室灭了灯,就像邪恶的病毒的快速蔓延。

那点解题灵感早被震碎,韩萱莫名打了个颤,没带手机也没手电,只能摸黑收拾书包。

黑暗总是容易翻找出人内心深处的一点点隐秘的恐惧,浓稠的黑夜伴着窗外“呼呼”掠过大地的北风,韩萱就像听见了来自地狱厉鬼的尖叫,抱紧书包来不及扶着桌角就要冲出教室。

阶段教室的台阶低矮却宽大,韩萱步子一急,跨在台沿上,差点崴到脚,后一秒就撞进了温恪怀里。

温恪夜视好,看见有人影,但还没来及看清是谁,就看见对方着急忙慌差点跌倒,“韩萱?”

韩萱原本惊恐的惊叫还来不及钻出嗓子,就因为温恪沉静如水的声音找到了安宁,“温恪。”

温恪扶了一把,松开了手,“你慢点。”说完侧身朝自己座位走去。刚和陈劭视频,一直到手机没电,转头一看,整个教学楼都熄灯了。

韩萱转过身,看着温恪在黑暗里步伐稳健的背影,“我,我等你一起吧?”

温恪坐在座位上收拾书包,“嗯?一起?哦。”

温恪翻翻找找,从书摞里抽出笔记本放进包里。

韩萱看着温恪一如和有灯时候一样毫不受影响的动作,“你能看见?”

温恪背上书包走到了韩萱身边,“能啊。”

韩萱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跟在温恪身后。

那些黑暗带来的煎熬变成了不可名状的静谧,阴影里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也成了浪漫无辜的摇曳树影。

下楼梯的时候,温恪转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韩萱,拿出手机,想着强制开机打开手电筒,但一点电都没了。只能把手机放进裤袋,朝韩萱伸出了手,想了一下,又把手握成了拳,“你抓着我手腕。”

韩萱按部就班的十八年里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混乱悸动,周围那样黑,她却在温恪的眼睛里看见了柔和的光。一双大眼睛像夏夜晴空中的星星那样晶莹,像秋天小溪流水那样清澈。

温恪看韩萱怔愣在那,又把小臂抬了抬,“走啊。”

韩萱手很小,握着温恪的手腕刚刚一圈。温暖的掌心和手腕处传来的轻微可触的心跳声成了韩萱缥缈青春里唯一的称不上叛逆的秘密。

对懵懂年纪里情感的生疏和看似坚强外表下的脆弱让韩萱怯懦,后来的后来,韩萱总会想起这一天,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牵住那只手,哪怕只有几十个台阶的距离。

次日的渝州,风和日丽。

跨江大桥上,秦媚坐在江耳东摩托车后座,看着江面泛起的微波辉映着太阳,波光闪闪,就像一条条由珍珠形成的绸带。靠近岸的地方,还有前阵子大雪留下的浮冰,摇摇晃晃,有一股说不出的破碎的美感。

江耳东骑地并不快,秦媚思忖了一下,拽着江耳东衣襟的手松开,交叠着环抱住了江耳东的腰。

江耳东感觉到,低头看了一眼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藏在头盔里的嘴角勾起来浅笑,双眸里却是玩味的波澜不惊。

“海洋馆?”秦媚对于江耳东带她来这里多少有些讶异。

江耳东大长腿潇洒一伸,跨步下车,摘下头盔的时候,忍不住甩了甩头,把额前的碎发向后捋去。

“不喜欢?”江耳东反问,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

江耳东有一双好看的眉毛,眉角微微向上扬起,勾人心弦。秦媚注意到江耳东今天左眉骨上穿了一组竖刺的眉钉,小小的老挝刚玉的黑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奇异光芒,衬着那双眼睛看起来更加凛冽桀骜。

秦媚看着江耳东高挺的鼻梁下两瓣噙着骄傲的薄唇,海棠花瓣的颜色让人浮想联翩,一时间觉得害羞,“没有不喜欢。你怎么想起打眉钉了?”

江耳东侧着把脸凑过来,让秦媚看他的耳朵,“这儿也打了,一口气打了四个。”

甘霖街有个半大不大的商场,二楼刚好可以看见陈劭的小屋。江耳东每天就流连在那家纹身穿孔店,看着陈劭下了晚自习进了门,屋里亮了灯才从店里离开。

秦媚看着江耳东左耳上带着一个玫瑰匕首样式的耳桥,耳骨内侧还有一个黑曜石的耳钉,加上原先的耳洞,一只耳朵就有五六个坠饰。秦媚想说什么又因为顾忌,半天没找到合适的措辞。

江耳东倒是嬉笑,“我嘱咐穿孔师千万不要扎歪,结果他就下手很慢,你不知道,我都能听见针刺破骨头的声音。但扎的时候还不是最痛的,最痛的是用牵引针换成耳桥的时候,那真是酸爽,挨刀子都没那么疼。每天晚上洗完澡擦头发的时候,一碰到都得遭受一遍酷刑。”

秦媚拧着眉,温柔地嗔怪,“怕疼你还穿?”

江耳东神色飞扬,指尖捏住了秦媚的耳骨,“这里打一个,肯定好看。”

秦媚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肌肤接触没有准备,羞赧的感觉毫无来由地侵袭了她,红着耳朵,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没忍住侧着头缩了下脖子,“我嫌疼。”

江耳东松了指尖,笑着说,“我给你打,保证不疼。”

秦媚仰着头问,“你打?”

江耳东站在那,笑得恣意潇洒,“当送你礼物,要吗?”

秦媚仿佛看见一树梨花骤然绽放。

周内的海洋馆客流并不多,偶尔有三三两两的父母带着小孩。江耳东拉着秦媚到了大门口的小丑鱼雕像前面,“我给你拍照。”

秦媚觉得可爱又好笑,“和这个?”

江耳东说得正经,“这里有最全的小丑鱼,你一会儿进去就知道了。”

秦媚格外温柔,“你常来?”

江耳东点点头,“我拍完发你?还是用你手机拍?”

秦媚回答,“你发我,p好看点再发。”又接回刚才的话题,“所以我问你哪里好玩,你就选了这?”

江耳东往后退开几步,准备拍照,“修图免谈。”秦媚刚想反驳,就听见江耳东接着说,“我的技术,你的美貌,用不着。”

秦媚挑着眉,“我能问问你这么会哄人,有多少妹妹的功劳?”

江耳东笑着举起手机,“全算成姐姐你一个人的功劳好不好?”拍完,放下手机,歪着头看着秦媚。

秦媚知道这虚虚实实里没几分情意,可是怎么办,她喜欢地不得了。

江耳东确实没骗人,一进馆,就先是一个小丑鱼观赏区,说明牌上注明了各种各样的小丑鱼。

最常见的橘色公子小丑、受海水爱好者欢迎的黑背心小丑、暗红色带有黄色条纹的金透红小丑、蓝纹小丑、头部后面有一条白色条纹的金刚小丑、浅橘色的阿曼小丑、粉红色的咖啡小丑、白色条纹贯穿整个背部的银背小丑、伯爵小丑、莫扎特小丑···数不胜数。

“你喜欢小丑鱼?”秦媚趴在玻璃上看得目不转睛。

江耳东侧着身靠在墙边,环抱双臂看着秦媚,“上次在酒吧也是,你很想知道我喜欢什么。”

秦媚抬起头,转过身,眨了眨眼睛,拿出几分坦荡的气势,故意说道,“我更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江耳东抬起左手抚上秦媚的鬓边,秦媚还没反应过来这一秒的温情,江耳东就把手勾到了秦媚脖子上,拐着人往前走,“怎么办,比起你,目前我更喜欢他。”

秦媚对这个男生之间经常勾肩搭背的动作很不满意,掰着江耳东的胳膊就要挣脱,“他是谁?”

江耳东指着身后,“爱洗脸的毛茸茸,谁不喜欢呢?”

身体粗厚、四肢短粗,小爪弯曲、皮毛柔软的海獭正慵懒惬意地枕浪而睡。

这个动物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天真无邪的外表和不可抗拒的魅力真的可以一秒俘获人心。

“你看这个!”秦媚高兴地指着其中一只海獭,像个滚筒洗衣机似的正在水中翻滚。

江耳东挨着秦媚,微微屈膝弓腰,笑地像只温柔慵懒的猫。

“这扬子鳄不咬人。”

“这只螈蝾就像块丑石头。”

“哇,和你手臂一样粗的电鳗。”

秦媚眉眼在笑,唇齿在笑,比旁边的学童还要再快乐几分。

江耳东拉起秦媚的手,指着对面的一排小鱼缸,“试试这个。”

鱼缸里里有许多三四厘米长的小鱼,牌子上写着“让小鱼吻一吻吧!”

秦媚又开心又紧张地把手指伸进水中,不一会,就有许多小鱼涌来过来,秦媚另一只手握着江耳东的手,使劲晃了晃,“好痒啊!”

江耳东脸上的笑意渐浓了几分。

两人一路走走逛逛,到了水底隧道。透明的玻璃长廊里白鲨、虎鲨、锤头鲨游来游去,一切都好像触手可及。赤魟、牛鼻鲼、鸟鲼、翻车鱼从头顶掠过。海洋馆专门请来两位俄罗斯美人鱼舞者,雪白肌肤在蔚蓝水域里上浮下潜,一大群鱼儿围着她们转圈。

广播里回响起温馨提示,“表演即将开始···”

秦媚看江耳东正在和海龟对视,问了一句,“看表演去吗?”

江耳东摇了摇头,“我觉得这样看就挺好的。”怕扫兴,挑眉笑了一下,带你去个地方,比表演有意思,能零距离接触。

“探索池?”秦媚看着指示牌。

江耳东指着棕黑色螺旋状的卵鞘,“可以摸。”

秦媚试探着伸出手,“这是什么?”

不等江耳东开口,导览员先解释,“鲨鱼卵。不过小鲨鱼已经被孵出来了。”

秦媚猛地撒开手,江耳东又递过来一只海星,秦媚摇摇头,“走啦,不是还有个水母馆吗?”

透明的水母在灯光的照射下,一会儿红,一会儿蓝,一会儿紫……像斑斓神秘的童话世界。

“我喜欢这个。”秦媚指着乳白色和纯黑色的水母,“它们没有长长的触须,圆圆的,比较可爱。”黑的、白的水母在同一个鱼缸中上下游动,像个旋转的太极。

海月水母、太平洋海刺水母、黑星海刺水母、倒立水母···各式各样。

馆内灯光很暗,江耳东闪烁的目光变得深沉,“听说水母没有心脏,每天在海里漂流游荡,死后会变成水,不留痕迹,就像没出现过一样。”

秦媚觉得江耳东的语气遥远地如同远方深深的海洋,拿肩膀轻轻撞了撞他,笑着说,“下辈子做一只海洋馆的鱼吧!”

江耳东偏过头,“为什么?”

秦媚语调轻松,“没有大海汹涌,也没有弱肉强食,只被欣赏,不被厌弃。”

江耳东耸耸肩,附和道,“听起来是不错。”

纹身穿孔店里,穿孔师已经惬意地回了里屋喝茶。

江耳东鼻梁高挺,顾盼生威,坐在灯光下敛去了往日的邪性,看起来有股说不出的洒脱俊秀,秦媚看得出神。

江耳东拿着针,“想好?”

秦媚指了指耳朵,表示想地很清楚,问说,“你要手穿?不用耳钉枪吗?”

江耳东轻轻捏着秦媚的耳朵,“我穿不疼,比枪好。”

秦媚的耳朵白里透红,耳轮分明,外圈和里圈很匀称,江耳东选了一个和秦媚耳垂上戴着耳坠的位置协调的地方下手。

秦媚发现确实没有想象的疼,江耳东手很快,一眨眼就穿好了。

秦媚拿着镜子,侧着脸查看,却无意看见被照进镜子里的江耳东,精致的五官,完美的侧颜,性感的喉结。

秦媚心里有个声音,这个男人是本命没错了。理智离家出走,冲动涌上心头,来不及想,更不愿意想,秦媚转过身贴着江耳东唇角亲了一下。

江耳东稍稍拉开距离,眸光里春色撩人,“穿耳费吗?”

秦媚却不搭茬,表情娇媚带着认真,“江耳东,跟我谈个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