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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不会结尾

第八十章 矛盾撕裂

温恪走后一大早,陈劭没去学校,去了市警察局。

马路上还是新年张灯结彩的样子,陈劭却像个将死的未亡人潦草地不像话,他站在警察局门口,给江耳东拨了通电话。

江耳东事出之后就到了缅南,湿热的空气,和丝绵树一样高的木屋二楼,江耳东坐在半露天阳台的躺椅上眼神迷茫。

达坤靠着围栏,离江耳东不足半步,拧着眉说,“你睡觉,别这样睁着眼睛。”

江耳东眼神不聚焦,“大半天睡什么觉。”

达坤伸手覆住了江耳东的眼睛,“你晚上睡不着,白天又不肯睡,你在干嘛。”

江耳东拉下达坤的手,“我在后悔。”

达坤攥紧拳头,“后悔没杀他?那我去一趟便是了。”

江耳东侧过身子,背对着达坤,蜷缩了一下,“我后悔遇见周启棠。如果我没跟最后一个收养家庭闹翻,忍上那么几年,我就18岁了,就可以待在他身边。学个技术,干个汽修什么的,他也不会嫌我,等他大学毕业,我就买个房子,就那么跟他过一辈子,也不无聊。”

达坤听见江耳东在哭,觉得恼火,江耳东的美好设想里没有缅南,没有先生,更不会有他,这些全是命运强加给他的,是他烦透了的,“你在这,什么都有,他都不见你,想这些有什么用?”

江耳东越缩越小,抱着膝盖像个母体里的婴儿,不断重复地说,“他不见我,他恨死我···”

江耳东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铃声和往常不一样,达坤一开始还以为不是江耳东的电话,只有江耳东自己听见的时候打了个颤,猛地坐起来。这是只属于陈劭的铃声,是陈劭年纪还小的时候给江耳东唱的歌。那时候福利院大合唱,江耳东缠着陈劭给他独唱一遍,他录了下来,歌里的每一个字他都听了上千次。

江耳东想都没想就接起了电话,“我在。”不等陈劭问,他就急急开口答。

陈劭冷冰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江耳东,我站在警察局门口。我只问一遍,是不是你?”

江耳东极低地呜咽了一声,陈劭站在警察局门口意味着在温恪和他的天秤上,陈劭已经有了选择,或者说,早在很久以前,就做了选择,“陈劭,如果换做是你,我不问因果都会站你这边的,你,从来不会选我···”江耳东没有那么强的是非法治观念,他的行为准则是在拳打脚踢里建立的,他的标准也很简单,讨厌的要拼命,爱的,更要拼命。

陈劭连呼吸都抽地胸腔疼,“真的是你···”一阵大风,陈劭几乎站不稳,低吼着说,“江耳东,我欠你,他不欠!你最该杀的人不是周启棠,是我!如果没有我,你不会遭遇所有事情,温恪也不会受伤,我也不会这么痛苦。江耳东,你当年就不该救我……”

江耳东已经不想解释温恪是不是他打的事情了,是不是他有什么区别呢,关于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这件事,陈劭得出的结论和他大相径庭,陈劭说他后悔遇见自己···江耳东感觉肺腑都疼,大声痛吼,“他怎么不欠我!他从我身边把你抢走,他欠我的!我就该一枪打死他!”

陈劭连哭都不会了,没有一丝力气地连手都握不紧,冰冷麻木地说,“我会杀了你的···我会的···”如果温恪好不了了,我就杀了你再自杀,我们和周启棠一样,都不该活在这世上。

“哈哈哈哈哈哈···啊啊···”江耳东笑地满脸是泪,“好,我等着你,等着你把刀插进我心里。”

达坤听不下去,劈头盖脸夺过手机,卸了卡,连着手机一起砸了出去,“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承认?”

江耳东站起身,推开达坤,颤颤巍巍地走了。

陈劭沉静地坐在闻骅办公室,向他指认了江耳东,“通缉他吧。”

闻骅沉默了半会,“温恪和我说过周启棠侵犯男童,他的死法又明显是带着强烈愤怒的,我们排查过你说的这个江耳东,但出入境记录显示他去年6月出境后再没回来。”

陈劭蹙眉,“他明明就在渝州,他还去过甘霖街找我,你们可以查监控!我刚还给他打了电话!”

闻骅想了一下,“你再打一次,我让人定位手机。”

毫不意外,那个号码再也打不通了。这么多年,江耳东从来不换号,在陈劭所有紧急联系人里都有这么一个号码,江耳东以前逼他背地滚瓜烂熟,走到哪江耳东都要给手机充电,就怕陈劭出一点意外,漏掉一个电话,可现在,那个电话打不通了,他们之间,只剩下要一刀两断的决绝了。

陈劭默然,“我会找到他的。”说完就站起身要走。

闻骅紧紧攥住了陈劭的手腕,“你别犯浑。温恪出事我很自责,明明该我们警察干的事,全被你们这帮小屁孩抢了,我不可能由着你胡来,变成第二个他,我会调查清楚的,信我。”

陈劭抽回手,“在抓到他之前,我不会倒下的。你说周启棠是被枪杀的,身上还验出来了毒品,所以江耳东他持枪贩毒是吗?”

闻骅拧着眉,“你别钻牛角尖,现在都还在进一步调查···”

陈劭就像不需要答案似的,推门走了。

走下办公楼台阶的时候,陈劭回头望了望大楼上的警徽,双眉紧锁,再转过身,他已经成了伤痕累累却猩红着眼要拼死一战的孤狼。

上个月,学校做了个问卷,看看大家以后都想去哪,帮助做好规划。眼下,陈劭站在王志雄办公室就在说这个事。

老王看着请了几天假的陈劭,再回来脸色苍白,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出什么事了跟老师说,为什么不想学物理了?”

陈劭举止拘谨,言语间却充满了笃定,“我要当警察。”

老王纳闷,“为什么?”

有了必须要做的事,沉默寡言的人也学会了撒谎,陈劭面不改色,“稳定。”

老王想到陈劭的家庭情况,点了点头,却也很是可惜,“根据你现在的情况,完全没问题,体能政审那些都简单,其他的我再帮你问问,给你做个规划。”

陈劭欠身,“谢谢老师。”

陈劭刚进教室,就看见谢弛抄起个拖把棍要打徐林浩,陈劭赶紧冲上去抱住谢弛。

谢弛一失手,棍子砸到了讲台边上,冲着徐林浩大喊,“老子撕烂你的嘴!”

陈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紧箍住谢弛,“你冷静一点!”

谢弛掰开陈劭的手,气地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愤愤地踹翻了徐林浩的椅子,大步流星回了自己座位。

徐林浩吓得不轻,贴着墙还在发愣。

陈劭把椅子扶起来,看见谢弛的手机还在徐林浩桌子上,亮着的屏幕上是学校的论坛。

帖子上写着,知名慈善家周启棠近日暴毙,据说生前性侵福利院男童。理科一班某男生就出自周启棠的福利院,小时候被性侵,长大心里变态,跟了社会大哥,之前还到教室里来过……说地绘声绘色,跟帖数量惊人。

“被性侵还是被掰弯啊···”

“听说陈劭就是福利院出来的啊···”

“我去,他之前和温恪走那么近,他两不会···”

“楼上别胡说,温恪怎么会和他搅合在一起···”

“兴许温恪之前不知道啊,又或者知道了同情呢···”

“温恪不是和周梦传绯闻吗,直男吧?”

“直不直你脱裤子看过啊···”

后面越说越不像话,净是些污言秽语。

陈劭拿起谢弛的手机,锁了屏还给谢弛。

谢弛想说什么,看陈劭面无表情地朝徐林浩走了过去,“你是帖主,能删评论,把跟温恪有关的都删了。”

徐林浩一直没敢回座位,贴着墙瑟缩,却还是嘴硬,“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谢弛气地抡起文具盒就砸了过去,“你tm拿这个小号说过多少破事,都当别人傻呢!陈劭打羽毛球那会,你发帖说他给老师送钱走后门,温恪就找网管老师查过你Id,删了帖子警告了你一回,你还不长记性是不是!”

陈劭惊讶地回头看着谢弛,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温恪为他做过多少呢,温恪甚至不会告诉他,他只会弯着眼睛笑,当自己的太阳。

周梦急冲冲地跑进来,拉着谢弛喘气,“删了,网管已经删了,你别动手。”

谢弛拧开瓶水递给周梦,态度软了不少,“谢谢。”

周梦看向陈劭,拉过来坐回座位。

陈劭被摁着坐下,看向周梦,也低声说了句“谢谢。”

周梦笑着拍了拍陈劭的肩膀,“谢什么,都是同学。张卓已经反映给老王了,没事。”

谢弛和陈劭是邻桌,瞪着徐林浩的背影,不解气地骂骂咧咧,“他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你了!温恪要是在,他早不知道被摁在地上揍多少回了。”

陈劭好几天没来学校,看着桌子上的作业和卷子有些茫然,“谢谢你。谢弛。不过没关系的,随他说我也不在乎,犯不着为我动手,再挨老王一顿训。”

谢弛被点名道姓地感谢,有些心软,还是气不过,“怎么犯不着,你是我兄弟。”

陈劭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谢弛,笑了一下,笑得有点勉强,却很真诚。

谢弛看陈劭状态不好,轻声问,“你最近干嘛去啦?是不是不舒服?”

陈劭摇摇头。

谢弛觉得现在的陈劭看起来格外的丧,还想问问温恪怎么不回消息,陈劭已经埋头开始做卷子了。

从这天开始,陈劭铆足了劲,每一张成绩单上都守着最上面的位置,他就钉在那里等,等温恪回来。

Johns hopkings hospital治疗眼外伤最优秀的医院,拥有世界一流的外科医生和基础设施。

温季明来地匆忙,因为之前就有签证,坐着飞机就来了,但整理、翻译病例信息,和专家见面,买房子,找司机,找专业的医学翻译陪诊···一连串的事情,光是和主治医生沟通之前的病历摘要、出院小结、长临医嘱、化验报告···就折腾了一早上。

温恪倒是已经被安排住进了医院,但没来及找看护,孤零零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摸到的东西是什么,温季明走之前怎么让他坐在床上的,他就还怎么坐着。现在的他,就连去洗手间都要人陪,更何况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上厕所,他站起来都不知道前面是墙还是路。

实在忍不了,温恪大着胆子摸着床沿探了两步,不停地拿脚往前踢,没有障碍物了他再继续走,好不容易碰到了墙,扶着又走了几步,摸到了门框,门开着没关,温恪扒着门问道,“Is anyone there?”没人应。温恪贴着门又往外走了两步,脚下的地板材质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温恪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有人吗?”旁边不知是猫还是什么,惊叫一声,温恪脚下一滑,接连滚了十二三个台阶。

直到温季明痛心疾首又满腔怒火地看着医生给温恪检查,温恪都不知道自己走出去的是病房连着的露台的门,如果不是因为房间在一楼,他不会只是滚落台阶的擦伤。温季明不敢想象,如果温恪是从哪个楼上翻身掉下去……

温恪虽然看不见,但是眼力劲很好,他知道温季明的沉默是在生气,乖乖地让医生检查,一声没喊疼,“爸,我们这是在哪儿呀。”

温季明脸绷地紧紧的,“医院。”

温恪撒娇似的,“我是问什么医院?”

旁边的医生听不懂中文,也插不上话。

温季明经历了这个事,铁了心要逼温恪面对现实,就算眼睛能治好,也需要很长时间,他不可能半步半刻都不离开,就算找了护工,但温恪自己不知道害怕,就会无数次地发生意外,“你又看不见,知道这是哪儿,能干嘛?”

这话戳到了温恪心窝上,本来讨好似的微笑的嘴角一下掉了,“我是瞎,又不是傻,我连知道我在哪都不能问吗?”

温季明狠了心,“你还知道你瞎,知道瞎了不知道害怕吗!一个人就敢走!今天这是一楼,你就是滚到了外面的草坪上,明天要是在十楼呢!你准备摔死吗!”

温恪觉得委屈,他又不是故意的,可也不能怪温季明把他留在这,怪谁呢?还是怪他看不见。温恪坐在床上哭,“怪我瞎,怪我废物行了吧!”

温季明拿过盲杖硬往温恪手里塞,“你瞎,为什么瞎?因为你不怕死!因为你胆大包天!因为我把你惯坏了!你以为自己特别能,特别能顶事,全世界都怕了你了,你跑去跟踪,还雇人,还私底下跟别人见面,你多厉害?结果呢!我告诉你,温恪,你再不长记性,下次没得就不是一双眼睛!”

温恪抡起盲杖就扔了出去,他也不知道是砸到了哪儿,“哐”的一声脆响,“你滚!我不用你管!我死外面也不用你管!”

温季明又气又怕,狠狠抽了温恪一巴掌。他从来没打过温恪,温恪再怎么气人,他都下不去手,可现在,他真的怕了,他怕温恪治不好真瞎了,自己已经快五十岁了,就算不出意外活到七八十,可终究有死的一天,到时候这个小瞎子可怎么活?

温恪被打蒙了,愣在那,连哭都忘了,过了半晌,自己一个人蜷缩在床上,不说话。

打从这天,温恪再也不说话了,也不哭,医生让干什么,他就任凭摆弄,他也不知道温季明在不在这个屋子里,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总是带着耳机,那样陈劭打来电话的时候,Siri就会提醒他,问他要不要接通,那样他就算摸不到手机也能接通电话。他现在,连绿色接通还是红色挂断都看不见。

因为温恪看不见,又没人帮他设置盲人模式,设置了他也没学过不会用,连微信图标在哪都找不到,温季明和他冷战以后,温恪连电话都接不了。陈劭猜到温恪不方便,换了和他一样的手机打Facetime。

陈劭的23点,温恪的11点,电话响起来。

温恪急忙喊着Siri接通,“喂,陈劭!”

陈劭的声音清冽好听,对待温恪的时候又格外温柔几分,“能摸到手机在哪儿吗?”

温恪窸窸窣窣地摸索了一阵,“找到了!看得到吗?”

陈劭轻声细语,“只看得到下巴,举高一点。”

温恪语调里充满雀跃,“现在呢?”

温恪的脸出现在屏幕里那一瞬间,陈劭眼泪就流了出来。绷带是变少了,可细直的鼻梁骨上是一道明显的血痂,颌骨也磕青了,病号服的衣领子还翻在里面···

温恪以为信号不好,怕断线,又重复一遍,“看的到吗?”

陈劭忍着哭腔,“嗯。看见了。”

温恪这才放下心,盘腿坐好,举着手机的胳膊却不敢晃,怕一动,不知道碰到哪,陈劭又看不见自己,“跟我讲讲,你今天都干什么了呀?吃的什么呀?开不开心呀?”

陈劭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我还那样,你呢,饭还吃得惯吗?你那么挑食,别饿瘦了。”

温恪努努嘴,“不好吃,但你放心,我都吃完了。我是不是很听话?”

陈劭隔着屏幕,摸了摸温恪的小光头,一声“乖”说得支离破碎。

温恪眼睛看不见以后,听力越发敏感,“陈劭你哭了是不是?我很丑是不是,我是不是哪里没弄好?我自己看不见,也没人告诉我。”

温恪脸被绷带勒地紧,加上医生不让他碰眼睛,这些天他忘了自己滚下台阶的事,也不知道自己这张脸看起来有多狼狈,胡乱在自己身上摸,摸到衣领子,急急忙忙掏出来,“我不是不能自理,我就是睡醒了忘了整理。”

陈劭连气息都是抖的,“没有,好着呢。真的。还是漂亮小孩。我就是,想你了,没忍住。”

温恪听着陈劭为了忍着不哭,断断续续地说话,自己心里也难过,“我想你了,我不想治了,我想回去,你带我回小屋吧。”哭完又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不不不,我胡说的,我睡太久癔症了,我会好好吃饭,好好治疗,你别担心···”

这些天温恪一直这样撕裂,他本能地畏惧陌生的环境,一片漆黑的世界本来就让他不安,加上周围都是陌生的人,没人听他说话,也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办,他就像被猎人抓进笼子里受伤的小动物,他太想陈劭了···如果陈劭在,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磕着碰着,都不用他说,东西就会送到他手边,如果陈劭在,他一定会调好空调温度,不会让自己半夜摸不着遥控器可怜兮兮地在被窝里发抖,如果陈劭在,他一定不会看着自己把手杵进沙拉酱里,会一样一样蘸好酱喂到他嘴边···可他不能一直瞎着让陈劭伺候他啊,陈劭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他怎么可能让陈劭一辈子就围着自己一个残废,一个累赘转圈,他必须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