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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不会结尾

第八十三章 新的生活

“手持盲杖要食指冲前,三指顺势握下,盲杖向一边点地时先迈另一只脚,点地时幅度比两肩稍宽一点,记住了吗?” 温季明看着专业老师一点一点教温恪适应盲杖,心里很不是滋味,温恪坚持手术的时候,他觉得心疼,可温恪妥协了,他心里反而没有一丝轻松,只觉得更加沉重。

短短百十来米的路,温恪走得非常吃力。一路上,他先用盲杖探出草地、栅栏、墙壁的边缘,再沿其边沿行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前行。前一天晚上刚下过雨,路面湿滑,盲杖敲在上面发出的声音和以往有所不同,影响了温恪的判断,走进了一个死角,之后又好不容易走上医院里的人行道。然而,随意停放的车辆、突然响起的喇叭声、撒欢疯跑的孩子、小水洼,都充满了“危险”,他只能凭着气味和声音来判断,踩在水洼里弄湿了鞋袜,却依旧找不见回病房的门。

温季明一直跟在温恪身后大概二三十米的地方,却没有任何声音,更不会提供任何帮助,他只是看着。

一位陌生的老人负手而立,站在温季明身边,低声问,“这样真的好吗?”

温季明闻言转头,旁边的长者头发微卷,人中上整齐的胡子已经发白,病号服外面穿了件灰蓝色的薄风衣,让人觉得这个人明明精心打理过,却又透着一丝潦草,“啊?”

老人睨了温季明一眼,“你不是会说中国话吗,啊什么?”

温季明对此人不客气的态度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出于尊重礼貌,“您也是中国人?”

老人把手插进裤袋,眼神一直望着温恪,对着温季明说,“我先问你的,这样真的好吗?”

温季明明白过来他是在问温恪,“也没什么其他选择了。”

老人掏出来了一张稿纸,“我上次在阅览室捡到的。”说着递给温季明。

一周前,在医院的阅览室里,护士帮温恪打开了电脑,设置好了视障模式,温恪摸着键盘,打开了Astrophysical Journal的网站,结果因为耳机孔没插紧,在一边的老人听到了网页朗读的声音。

老人看着温季明说,“我没想到在医院还能碰上一个读我论文的小朋友。可惜他看不见,论文里很多数值模拟的部分网页没办法朗读,我当时想跟他聊聊来着,可惜他被护士叫走了。”

温季明看不懂稿纸上的东西,但知道温恪一直喜欢天文学,“您是天文学教授?”

老人一直没回答过温季明的问题,还是看着温恪来回在路边摸索的背影,“他这样是突发事故吧?不能复明了吗?”

温季明对于这人非常自我的对话方式感到不快,“我比谁都希望他复明,但手术成功几率很低。”

老人看也不看温季明,抽走他手里的稿纸,看着温恪问温季明,“他成年了吗?”

温季明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老人头也不回,大步流星朝温恪走去。

温恪听见鞋子里“哺唧”的水声,觉得狼狈又心烦,还在摸索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立马低头道歉,“sorry。”

老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温恪,“是我挡了你的路,你道什么歉。”

温恪有些怔愣,一来是对方跟他说中文,二来是这人说话的时候有些不容置疑的强势,再者就是温恪自打看不见以后,碰到人就道歉,说过的对不起比前十几年总共说的都多,他自己也委屈,“那你干嘛挡我路。”

老人拉着温恪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远远地看了一眼温季明,让他不要过来,然后跟温恪说,“你既然成人了,我就直接跟你聊。为什么不做手术了?”

温恪对于一个陌生人拉住他,还问一些奇怪的问题,觉得不安,想开口喊温季明,却听见老人继续说,“别喊你那糊涂爹,你认识我,我叫林炳义,Samuel b.Y.Lin。”

温恪立刻噤了声,声音带着些惊喜,“Samuel Lin!”一位在温恪书柜和电脑文件夹里经常出现的名字,一个温恪熟悉地不能更熟悉的人。1971年在日内瓦大学取得天文学博士学位,1995年发现了第一个环绕类太阳恒星飞马座51的行星飞马座51b,在法国蓝色海岸天文台(observatoire de la cote d’Azur)工作期间,和其他人一起发表了超过 200 篇科学论文,在智利欧洲南方天文台所属拉西拉天文台发现了格利泽581c,2005年获得法国天文学会颁发最高奖项皮埃尔·让森奖,2010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他对温恪来说根本是个传奇。虽然温恪看不见,但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虔诚来。

林炳义对这个小粉丝的反应很满意,翘着腿靠在长椅上,“跟我聊聊吧。为什么不做手术了?”

温恪不明白林炳义是怎么关心上自己的,但还是跟着说话声音朝着林炳义的方向侧坐着,恭顺乖巧,“做了两次,都没治好,与其冒着死在手术台上的风险,还不如习惯这样的生活。”

虽然温恪看不见,但林炳义还是认真地看着温恪,“我得了脑癌,成天的头疼,恶心,视力也下降了,还昏迷过好几次,医生说以后还可能失语。手术、化疗、放射治疗我做过很多,那你觉得我应该继续还是放弃?”

温恪对于一直奉为精神导师的偶像人物罹患脑癌的事情感到命运残酷,“治疗吧,如果治好了呢?”

林炳义勾着嘴角,“可是我年纪大了,手术风险也高,万一我死了呢?”

温恪沉默了。

林炳义摸了摸温恪光溜溜的脑袋,“这么想吧,从数学的角度上来说,我们应该用零来表示死亡,它既不是一个正数,因为没有快乐,也不是一个负数,因为没有痛苦。然后想象一下,你永远失明地活着,在未来会有多少个美好时光,把它加起来,减去因为失明而不幸的时日,看看差额是正还是负。如果是正数,那么你的生命就值得拥有,如果是负数,说明痛苦多于快乐,这就比零还要糟,这生命就不值一过。”

温恪知道林炳义是让他自己权衡眼睛对于他未来生活的重要性,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呢,梦想、爱情,就连尊严都快要离他而去了,但他还是下不定决心。

林炳义也不急,侧着身,搭在长椅靠背的手撑着脑袋继续说,“当然啦,生命不可能只用加减法,毕竟所有的快乐和痛苦在计算时都不是等量的,那么你还要考虑把痛苦的强度和持续时间相乘,从而得出痛苦的绝对数值。”

温恪很显然地知道,失明的痛苦和困扰不仅剧烈,而且漫长,这将是跟随他一生的诅咒,“我应该再试试吗?”

林炳义第一次回答了问题,“我不对你的人生提出建议,我只是问,向你敞开的各个选择,哪一个能给你更好的未来?不过,我可以额外给你一点我的感悟,命运,不是你委曲求全就能安享太平的,生命,更不是你攥在手里就不会流失的。”

温恪笑了,一个多么简单的动作, 只须将嘴角轻轻地上扬,却能给自己,给别人传递出温暖的力量。那20%的成功率是上天给他的机遇,而他要做的,就是抓住机遇。

十月底的时候,温恪的视力在手术后逐步恢复了,不过还是要再护理半年左右的时间才能恢复到最佳状态。温季明高兴地上蹿下跳,已经把生意重心转移到北美的他大操大办了好几天的宴会,一来是建立新的社交网络,二来是表达一下他恨不能普天同庆的心。

宴会上,穿着老派的林炳义坐在露台上做工繁复的手工椅里和温恪聊天,“你这爹怎么成日里咋咋唬唬的。”

温恪早上被温季明要求,穿了一套白色西装,现下青黑色的短发,白净的脸上配着一副金丝框的矫正镜,整个人的风格和从前大不相同,趴在栏杆上,闻言回头望了一眼温季明,对林炳义说道,“他高兴。”

林炳义边吃葡萄边吐核,“你不高兴吗?”

温恪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一年内的复发率约为5-10%,5年后的复发率为10-15%,10年后的复发率约为20%左右,我还有多久时间可以看看这个世界呢?”

林炳义对于温恪这个小小年纪动不动伤春悲秋的毛病很为不齿,“净天地杞人忧天。”话锋一转,“世界有什么好看的,看宇宙,去不去?”

温恪转过身,看着林炳义,脸上是疑惑的表情。

这几个月以来,两个呆在医院里共同抗击病痛的忘年交成天交流,一点不无聊。

林炳义因为做全脑放射治疗,包括记忆力、语言能力很多大脑功能都遭受了损伤,但他是真心喜欢温恪,那张稿纸上,他看得出温恪扎实的数学基础,一番交往下来,也看得出温恪的热爱,尤其是温恪地质,大气,土壤,水文,甚至生物等学科基础都不错,绝对是个学习行星科学的好苗子,林炳义想在有生之年好好教他。

林炳义成天给温恪洗脑,说行星科学早就不是天文学的子学科了,比天体物理学更好,不仅科研资金多,还在研究方法上和天文观测的交叉很大,不用像那些天体物理学家一样每天枯燥乏味地计算,不仅可以进行天文巡天观测,很多行星的大气活动还需要地面和空间的红外观测,绘声绘色地说得温恪很是动心。

林炳义又提起一串葡萄,因为化疗的原因,他变得很爱吃水果,能让他减少恶心,“亚毫米波天文台去不去?”

温恪心里一跳,“你是说让我去上加州理工学院?”

林炳义没想到温恪知道,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就知道个格里菲斯天文台这种旅游景点呢。”

温恪盲了快一年,也没学什么习,心里没底,没应声。

林炳义不满意,“你总不是想去麻省理工吧,那学校名声是更大一点,但明明学科学的,最后出来干律师、干医生,干什么的都有,我还是觉得加州理工好。”林炳义没说出来的原因是,他就是加州理工学院行星科学教授。“那还有行星可视化实验室,研究条件很好的。”

温恪怎么可能不心动,“我是担心我申请不上。”

林炳义葡萄核都没吐,觉得好笑,“诶,小子,你当你面前坐的是什么人?”

温恪自然知道林炳义一封推荐信的分量,觉得感激,但还是迷惑,“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林炳义塞给温恪一个橘子,让他给自己剥皮,“这什么话,我愿意。不过话说回来,要得到一张高清的火星全景照片,都需要六七年的时间,我要是等不到那时候了,以后你就去我墓园里给我讲讲,也不算我白疼你。”

温恪剥完橘子,看着橘瓣像莲花灯一样坐在橘皮里,想起了以前陈劭给他剥橘子的样子,那天电话之后,他狠心地把手机扔到了水池里,决绝地要一刀两断,现在想着自己不知道哪天一觉睡醒又要重返黑暗,终究是提不起勇气联系。温恪叹了口气,“说不定没两年我就又瞎了,还得您给我讲照片里都有什么。”

林炳义接过橘子,没好气地拿橘皮丢温恪,“你怎么一天天悲观地不行,就算你又看不见了,你这都看不见过一回了,有什么好怕的,我懒得跟你说这个问题。你去不去上学?”

温恪接过橘皮,回了神,笑得温柔又撒娇,“去去去,我是那么不识相的人嘛。”

温恪跨越了一整个美国,搬到了洛杉矶。20度的天气,让温恪几乎要忘了已经是暮秋的季节。郁郁葱葱的树下,一方不起眼的白墙上写着“californ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学校规模很小,总共也就两千多人,本科生更少,但这里,却有数十位校友获得诺贝尔奖。其中的天文专业更是汇聚了全球天文学界的顶尖人才,30名教授和研究人员中,有9位诺贝尔奖得主,14位美国科学院院士,12位国家科学院院士,以及8位国际学术组织成员。

温恪坐在教室里,听着宇宙学与暗能量,行星形成与演化,太阳系物理与空间科学等等,才找到了实在感。既然不知道还能看到多久,不如就趁着有效的时间去攫取最多的知识。世界上,福祸相依,他正走在实现梦想的路上,又还有什么值得惋惜?

和一般的美国大学不同,学校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社团俱乐部,几个校队算是学校最热闹的地方,大部分学生都像个心无旁骛做实验到凌晨的“书呆子”,所有人都像是铁了心要做科学家或者工程师。要是放到以前,温恪一定会说不懂得欣赏南加州明媚阳光的人是做不了科学家的,但他现在没了那身浪漫细胞,近在咫尺的娱乐胜地变得毫无吸引力。

学校的宗旨很明确,培养有才华的科学家,温恪的目标也很明确,珍惜每一分复明的时间,实现多一分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