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心心念念的师尊消失于原地,空前的疯狂占据白於整个脑海!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又看见了那光亮。
这一次,他立刻迈开脚步朝那处奔去,不顾伤势,只想再快点再快点。
然而,他的速度终究还是太慢。
赶到时,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一把匕首从身后刺穿了他的肩膀。
鲜血喷涌而出。
他带着希冀的回首,却什么都看不见。
泠妩施施然将匕首拿起,随意丢下,再次消失。
这里是她专门为白於在须弥戒中建造的囚笼。
不仅暗无天日无法修炼,还要忍受烈火焚烧和五感所失之苦。
须弥界外,白於的失踪没有激起一滴浪花。
泠妩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便带着白於离开,来到凡间。
凡间正值战乱,常有婴儿呱呱坠地命丧黄泉,路边有饿殍者肚子鼓鼓死在街边,而那肚中却只有泥块稻草混着白雪。
泠妩抚着指尖戒指,低声自语:“论苦痛,哪有凡间战乱中的百姓苦。”
呜啊以为是在同它说话,便回答:“呜啊以前从未来过凡间,现在才知原来他们过得这般苦。”
泠妩抚了抚戒指,“把他放出来吧。”
呜啊微顿,随即将一颗珠子送进泠妩掌心。
“主人,白於他好像有些不太对呜。”呜啊提醒。
泠妩不语,手指掐算。
最后顺着指引,寻到一处茅草下,刚死去几个时辰的纯白色魂灵,看见她便露出干净的笑容。
泠妩摸了摸她的脑袋,便将她送回此方世界的地府。
手中存着白於的珠子,则被她送进了那面色发紫的死婴体内。
不消多久,死婴便睁开了眼睛,那脸上表情复杂到可怕。
迷茫、癫狂、欢喜、探究、回忆……
各种情绪翻涌。
总算见到光亮的白於,习惯性地开口想唤师尊,结果一出口就成了“哇哇”。
他一顿,不远处却传来一声骂骂咧咧:
“冻了这赔钱货一夜,竟然还活着,怕不是个妖孽转世?看来非得亲手把她掐死才行!”
白於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人死死扼住咽喉。
泠妩站在不远处,每每在白於快要死亡时,就会送一丁点灵泉给他。
终于,泠妩不再浪费灵泉,白於这才得以解脱。
可这解脱便只是再度回到无边黑暗里。
许久之后,又一吸力出现,白於睁开了眼。
这是第二次,原身是一个浸猪笼的女人。
但当白於好不容易从湖底爬出时,便被一群人捆住手脚,重新送回了湖底。
湖水吞没他的口鼻,他生生窒息而亡。
回到黑暗,吸力再度传来。
第三次,白於进入一个死去多日用雪充饥的乞丐体内,这一次总算有时间的他忍着酸臭的气味,寻到一处准备修炼。
可这具身体连灵根都没有,身无分文无衣蔽体的他,不过半日便冻死在雪中。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
终于,在他精神紧绷到极致时,出现在一个寻常人的体内。
得来不易的身体让他格外珍重,可时间一久,顶着寻常人身体,过着为生活奔波的磨难,对于连在上界都翻云覆雨的他来说,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不是没想过改变命运,可是无用,他甚至连死都无法做主。
一直到他白发苍苍,眸底如死水时,才得以回到那个黑暗死寂的地方。
他双目失神,许久之后才抬起手,直到摸到陌生又熟悉的抹额,才确定自己是谁。
“我是白於,我是白於,我是白於……”
手中灼烧灵魂的蜡烛,也被他紧紧攥在掌心。
他喃喃自语:“原来身为灵仆白於的之前种种,都还算不得痛苦。”
再次传来一道吸力,白於拼死反抗,却是无用。
再一睁眼,他正被拳打脚踢。
可这疼却没有激起他半分怒火,他平静地像一个不会痛的木头。
雨水滴答而下,一群人各自啐了一口这才纷纷离去。
许久之后,他才慢慢爬起,可站在雨幕之下,他却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
“师尊。”他再度低声唤道,随即朝着天一宗的方向而去。
终于,他脚下流血,身染泥泞,衣衫褴褛才走到了天一宗。
“这次,可以解脱了吗?”他口齿不清。
话落,他终于看见了一冰蓝色飘带。
可他不知怎地,蜷缩成团,将自己的面容死死藏起。
鼻尖嗅到一抹熟悉的冷香同时,他还闻到了从自己身上传出的酸臭味。
此刻,他与仙尊有着云泥之别。
“别看我别看我。”他乞求着。
吸力再次传来,他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囚笼。
白於第一次感到庆幸此地,他蜷缩在地。
再次传来一阵吸力,他疯狂抗拒着,可眼前还是出现了光亮。
他面无表情地维持着现状,却感受到了体内至纯的灵力。
“有灵力,不是凡人了!”他攥紧五指便要起身。
可一动,脚腕上的脚铐便将他牢牢拽了回去。
白於环顾四周,本带着些惊喜的眸底却看清周围时,逐渐慌乱,呼吸也变得紊乱。
脚步声从外界传来,男人低哑清冷的声音一并传入他的耳畔:“师尊,你逃不掉的。”
白衣出尘的男人一出现,白於便再也控制不住这具身体。
这具身体后退着,闭上了眼睛,可男人却强迫“她”睁眼,“师尊,你可曾想过你也有这么一天。”
白於不受控制地开口,话一出口便是熟悉的,属于师尊的清冷语调:“小於,是我待你不好吗?”
男人低笑,眸底冷漠:“或许是极好的。”
“只可惜,弟子飞升之路,绝不会有拦路虎阻挠。”
“我何曾阻过你?”这具身体又问。
男人叹息一声:“可惜师尊是这世间至纯的冰系灵根,也可惜,师尊对弟子毫无防备之心。”
白於感受着这具身体,从心底深处升起的悲伤与自责。
原来师尊当时不仅没有恨他,甚至还只有悲伤和自责。
之后便是前世他所做的一切,飞升之际杀死师尊,覆灭白家满门,屠尽整个天一宗。
这具身体,也由起初的悲伤自责,到无力挣扎,再到最终无边无际的恨。
“我要他心甘情愿地赴死!要他在一帆风顺的修仙之道上,受尽所有苦难!”她带着滔天怨念地说。
原来,如此。
之后回到黑暗中,再有吸力传来时,白於便不再反抗。
他任由数不清的一世接着一世的痛苦,接踵而来。
他想,这样师尊或许能解气,或许消了气后……
师尊就能原谅他。
“呵。”暗无天际的日子里蜡烛亮起了微弱的光,魔魂嗤笑。
“你是谁?”白於低着头问道。
魔魂怔瞬片刻,确定他真的不记得他了,这才明白在白於经历的数不清的人生中,忘记了很多。
如今只记得那一人。
可那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白於眼神空洞地询问:“你说师尊何时才会再出现呢?”
魔魂也不知道。
“你说师尊,还会出现吗?”这一句,他带着哽咽地问。
他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那遗世独立的冰蓝色身影。
可他刚问完,黑暗无边的世界中,好不容易才亮起的蜡烛也彻底消失了。
白於的手一空,灼烧灵魂的痛楚也不复存在。
这次,他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空荡荡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