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顾北寻就这样匆匆离开了，他的离开和到来一样，没有给肖瑶一点预警。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他就这样消失了。
顾北寻虽然走了，但是公司的团建还要继续。肖瑶去参加聚餐时，赵之杰左顾右盼，问她：“你看到顾总了吗？”
肖瑶故意装作不熟：“赵姐，这事你问我干什么啊？我一个小美工，哪里知道顾总去哪儿了？”
“当然要问你啊，谁看不出来，顾总很欣赏你啊。”赵之杰说，“昨天他不是还和你、你弟，仨人一起吃饭吗，你们几个聊的那么热闹，吃完了还一起走了，说你俩不熟，也太假了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肖瑶只能讪讪地说：“顾总公司有事，先走了。”
“你果然知道！不过，他怎么就走了？”赵之杰又惊讶又遗憾，“我还没和顾总多说几句话呢。”
肖瑶很意外：“你想和他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啊，我可擅长拍彩虹屁了，要是把顾总拍爽了，说不定我就直接被顾总提拔当秘书去了，就算当不了秘书，当个助理、司机、实在不行当个保安也成啊！”赵之杰感叹道，“年轻的时候觉得互联网公司赚钱多，削尖了脑袋想进公司，现在发现这工作实在太压榨人了，一天到晚996，赚的还不多，动不动就被‘优化’。还是顾总那种搞实业的强啊！”
“瞧你那点出息，”肖瑶嘲笑他，“好好的办公室不坐，非要去当司机？”
“老板的司机那是普通司机吗？”赵之杰有自己的一套歪理，“宰相的门房还是七品官呢。”
俩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天，有其他同事见他俩在聊天，凑过来听他们在聊什么。
同事甲：“你俩热火朝天聊什么呢？”
“聊顾总呢，”赵之杰大大咧咧地说，“顾总提前走了，我本来还想抱个大腿去给顾总当司机呢，简历都准备好了，现在也没机会了。”
同事知道他在开玩笑，顺着他的话说：“没事，等下次他再来公司，你就冲上去毛遂自荐，自荐不行就把他司机打一顿，然后代替司机上岗！”
真是越说越邪乎，肖瑶告诉他们：“顾总这次走了之后，就不会再来咱们公司了。”
“什么？他不是要收购《恋与美男子》吗？难道是跟咱老板谈崩了？”同事没控制住音量，一下引来了周围其他人的围观。
同事乙：“whaaaaaat，收购谈崩了？”
同事丙：“真的假的，咱老板狮子大开口，把大金主得罪了？？”
同事丁：“不是我说，好不容易遇到这么有钱的甲方爸爸，又是来公司考察、又是请全公司团建，咱老板也太不会抓紧机会了啊，这么好的甲方爸爸没谈妥，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下一个啊？！”
同事们像是一群瓜田里四处奔跑的猹，立刻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地交换起意见。
肖瑶吓了一跳，赶忙澄清：“不是，你们别乱传八卦啊，谁说咱们收购谈崩了？顾总说了，之后的收购他的秘书会跟进，他的主要工作重心要放在自己的公司那里。”
听她这么说，同事们才放下心来，毕竟好不容易来了一条大鱼，要这么放走太可惜了！不知道卖掉游戏之后，大家能不能多分一点奖金啊。
“不过，肖瑶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有同事问，“昨天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你和顾总同进同出的，你……你不会是……”
肖瑶心虚：“我不会什么？”
“你不会要飞上枝头当总裁夫人了吧！”
肖瑶瞬间头上出现三条黑线，她本来还担心同事们猜出他和顾北寻私下有什么其他联系，哪想到他们居然想偏了，以为他们俩有男女关系！
拜托，难道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就一定有点什么吗？
她正要反驳，李子星忽然从旁边冒出来：“别瞎说了，我姐姐和那个姓顾的才没什么关系呢！那个姓顾的年纪都一大把了，根本配不上我姐姐！”
他这么一说，周围同事都笑了起来。
肖瑶是可爱系长相，活脱脱的小美女一个，平时素颜上班也很吸睛。那位顾总也是人中龙凤，一看就是有钱人，两人男才女貌，有什么配不上的？
赵之杰故意揶揄他：“星星，别人都巴不得自己姐姐嫁进豪门当阔太太呢，你为什么反对啊？你也知道，我们加班有多么频繁，工作有多辛苦，你姐姐要是嫁给顾总有什么不好？这可是吊金龟婿的好机会，可不能放弃啊！”
“呸呸呸！”李子星大声道，“首先，我姐姐才不是那种为了钱就出卖自己灵魂的人。其次，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钱，绝对比那个姓顾的都多！我会把我赚的所有钱都给姐姐，她要是无聊了，那就在家里数钱玩，绝对不比当豪门阔太太差！”
此话一出，周围同事笑的更大声了。
他们只把他当作是年轻弟弟的豪言壮语，打趣肖瑶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好弟弟，实在是福气。
“肖瑶，你和你弟关系真好。不像我家那个弟弟，成天只会伸手管我要钱。”
“哎，我生了俩孩子，兄弟俩每天打打闹闹，我都怕等我哪天两腿一蹬死了，兄弟俩就分家了，谁也不理谁了！”
“肖瑶，你可要好好培养你弟弟，未来赚大钱，你可能享福了！”
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着，肖瑶知道他们纯粹是开玩笑，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李子星性格散漫，一个工作做不了几天就换了，他给动物剪过毛、在健身房当过教练、现在暂时在奶茶店摇奶茶，主打一个随心所欲。他赚的那些钱养活自己都不够，纯粹的月光族。
她的几个崽崽里，她最担心的就是李子星。别说让他孝敬她了，她只希望他能改一改散漫的习惯。
只是，她没往心里去，但是李子星往心里去了。
……
团建结束后，在回程的路上，李子星一直表现得异常沉默。
大巴车很安静，大家疯玩了两天，一个个困的不行，都陷入了沉睡。再加上明天就是周一，光是想到周一大家觉得浑身沉重，还没休息够呢就又要去公司，上班的痛苦比上坟还多。
故而，整个大巴车鸦雀无声，同事们睡到一半，另一半则是安静地玩手机、听音乐。
李子星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头看向窗外，表情凝重。
肖瑶轻轻戳了戳他，小声问：“子星，你还好吧？刚才我同事说的话都是开玩笑，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李子星回过头来看她，说：“姐姐，我想和你聊聊。”
“好啊，你想聊什么？”肖瑶接话。
李子星定定看着她，突然冒出来一句：“肖瑶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啊？你怎么会这么觉得？”肖瑶很惊讶。
李子星声音落寞，语气泛苦：“我和大家从同一个游戏里穿出来，境遇各有不同。司徒大哥现在的直播事业有声有色，而且他真的爱上了烹饪，找到了自己的事业重心；钟离难那家伙嘴上说当模特随便赚几个钱就好了，其实私底下也很重视，每次上镜前都要瘦身，想要拿最好的状态面对镜头；至于顾北寻，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一手好牌，怎么也不会打烂……只有我，成天摆烂，工作拿不出手，让你丢脸。”
肖瑶赶忙摇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什么时候让我丢脸了？”
“但我确实不如他们……”
“子星。我承认，我有时候确实爱念叨你，觉得你生活态度有些散漫，但我发誓，我从来没有一秒钟觉得你不如其他人。”
“你不用安慰我了。”李子星苦笑一声，低声道，“在那个世界，我就是出身最卑微的一个；在这个世界，我依旧样样拿不出手。除了会说话、会讨女孩子欢心以外，我还有什么本事呢？我刚才说，以后赚钱都给你花，你的同事都在笑我。同样的话，如果是他们说出来，肯定很有可信度，我说出来，感觉就像是小孩子在耍脾气，你肯定也是这么看我的吧？”
李子星从未表现过这么悲观消极的态度。
肖瑶这才知道，原来他这段时间心里压力也不小。若是只有司徒明远和钟离难两个人在身边也就罢了，突然出现又骤然消失的顾北寻，就像是一阵不可预估的风，在李子星心里留下极深的一道痕迹。
他嘴上嫌弃顾北寻年纪大，但顾北寻的财力、魄力、风度、智慧，都让李子星隐隐升起了一阵危机感。
正是这阵危机感，让他患得患失，变得不自信起来。
想到这里，肖瑶拉住李子星的胳臂，强迫他看向自己，可是李子星第一反应是转开脑袋逃避，这是从前从来没出现过的情况。
肖瑶干脆两只手扳住他的下巴，硬转过来，让他看向自己，不准他转移视线：“子星，你看着我，听我说。”
李子星这才犹犹豫豫地看向她。
向来自信的年轻人眼里，第一次出现了闪烁的泪光。
他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狗，生怕被主人抛弃，只能夹着尾巴讨好主人。
肖瑶心里软成一片，没忍住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发。
“子星，你听我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司徒稳扎稳打，走上了康庄大道；钟离难另辟蹊径，选了一条有些难度的小路；顾北寻运气好，开上跑车，上了快车道；至于你，你根本不和他们在一条赛道，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一个富有探索精神的冒险家，你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
“真的吗？”
“当然，千真万确。你想想，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身上什么都没有。既不像司徒和钟离难，有我帮忙，也不像顾北寻手握财富。你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扎下根，这是多么厉害的事情？你一直在享受生活，感受世界， 勇于去尝试各种可能。可能你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自己擅长什么、适合什么，但并不代表你就是失败的。你只是——”
肖瑶想了想，终于说：“——你只是太年轻了。”
因为年轻，所以对这个世界有许许多多的好奇心。因为年轻，所以总是在路上。因为年轻，所以想去攀山，想去游水。因为年轻，所以李子星还有无限的可能。
肖瑶笑着安慰他：“年轻没有什么不好，个性散漫也是一种个性，不是吗？”
“但我也想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李子星喃喃地说。
“子星，你未来还有许许多多的时间，去努力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肖瑶捧着他的脸，认真道，“可是，十八岁只有一次，在宝贵的十八岁，你还是继续当一个幼稚的男孩吧！”
“……”
李子星想说什么，但是他抖了抖嘴角，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怕他一开口，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就hi掉落下来，那样，那样就太丢脸了。
是啊，他才十八岁。他已经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他是孤儿，他是游走在街头的少年神偷，他是穿越者，他是奶茶店的小工，他是肖瑶的弟弟。
他是肖瑶倾注了心血，浇灌出来的灵魂。
在这一刻，李子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他和肖瑶的距离有多近，又有多远。
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但也只能是“亲人”。
“姐姐，”李子星小声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肖瑶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笑了起来，向他伸开了双臂：“可以啊，当然可以。”
下一秒，李子星立刻附身紧紧搂住了肖瑶。
他的拥抱炙热，肖瑶几乎要被他揉碎在身体里。
他颤抖着，用尽力气拥抱着怀里的女孩。
肖瑶抱住他初具男人模样的肩膀，像是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
紧接着，她感受到一阵滚烫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肩头，又顺着她的颈侧滚落。
肖瑶安静几秒，小声问：“……你流鼻涕了？”
“……怎么可能！”
“那是口水？”
“……姐，别说话破坏气氛了好吗？”
“哦，好吧好吧。”
其实他们都知道，那不是口水，那更不是鼻涕。
那是十八岁少年的眼泪。
无比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