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肖瑶以为，自己说出那样的话，会在司徒明远脸上看到惊讶的神色。但意外的，司徒明远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依旧温和地望着她。
“然后呢？”司徒明远问。
肖瑶沉默了一会儿，猜到了什么：“……司徒，你是不是已经提前知道这件事了？”
司徒明远安静了几秒，最终坦诚：“嗯。钟兄的那位经纪人我之前见过，是一位很有手腕、很有能力之人。他们是前不久才开始合作的，就是通过他之前拍的那个巧克力广告认识的。”
肖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和他们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还记得钟离难第一次拍广告时，她陪着他去公园拍摄，那只是一个学生作业，和草台班子差不多。但“第一次”永远令人难忘，不管是摄像机的追随、还是围观群众举起的手机，都让钟离难和肖瑶感到新奇。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钟离难接了越来越多的广告，一周至少有三天要出门工作，这对于生性懒散、喜好享受的钟离难来讲，已经是很密集的工作安排了。
刚开始，肖瑶还能客串一下他的经纪人，帮他接活儿。但是肖瑶的本职工作也很重要，于是后期就变成了钟离难自己与广告商接洽，接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专职经纪人出现在了钟离难身边。
司徒明远说：“即使钟兄没有身份证明，那位经纪人也没有多嘴置喙。他看出了钟兄绝非池中之物，几次建议他去外地发展。”
肖瑶一时激愤，酸溜溜说：“那个经纪人不会是想把他骗走，嘎他腰子吧？”
司徒明远听出了她在故意说反话，解释道：“你不用担心，我和钟兄上网查过对方的资料。那位经纪人其实是从一个大公司出来的，今年决定自己签人单干，刚成立了自己的公司。钟兄是他看好的第一颗种子，所以他才会这么上心。”
“……原来是这样。”肖瑶喃喃道，“那钟离难是怎么想的？”
司徒明远说：“钟兄怎么想的，通过我的嘴巴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你既然如此在意，不如亲口问问他。不管钟兄是走、是留，由他亲自告诉你，那才有意义。”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肖瑶的委屈就瞬间从心底漫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电视里的空巢老人（？），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一个个都飞走了，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越想越委屈，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泛红，说出口的话也十分尖利：“我去问他？凭什么要我去问他，而不是他主动来和我说？这件事他宁可告诉你，也不告诉我，果然你们才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我又算得上什么呢？你们都瞒着我，若不是我今天撞见那个经纪人，你们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呢？！”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肖瑶觉得眼泪快要兜不住了。
她生怕自己被司徒明远看到自己落泪的愚蠢模样，扔下那盆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台。
这还是司徒明远第一次见到肖瑶露出如此无助委屈的表情，他起身想追，却在这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
他低头看去，因为他没有戴手套，他的手指被那株月季花刺破了。
殷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淌下，落在了花瓣上；就像女孩颊边的那滴眼泪。
司徒明远垂眸看着手上的伤口，暗暗叹了口气。
……
家里的气氛变得格外古怪。
饭桌上，李子星悄悄坐在自己身边的肖瑶，再看看坐在桌子对面的司徒明远和钟离难，感觉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
虽然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是有李子星这个开心果在，他们四个人吃饭时，桌上总是很热闹的。
但这段时间，饭桌上的氛围都非常压抑。
肖瑶刻意避开早上在家吃饭，经常说“要迟到了”“要迟到了”，然后随便拿个面包就离开去路上吃。晚上呢，她也动不动就加班，拖到很晚才回家。
好不容易四个人可以坐在桌旁了，又谁也不说话。
李子星怀疑，这一切的原因，都和钟离难与他的经纪人脱离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李子星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启话匣子：“我下周就要去上学了。”
司徒明远点点头，问：“行李都收拾好了吗？缺什么东西就早些去买，尽量备齐。”
“司徒大哥你就放心吧，我早就买齐了，那天肖瑶姐姐陪我去买的！”李子星装作一副天真语气，“对了，那天我们买东西回来时，刚好遇到钟教主和他的经纪人在说话，你们在聊什么啊？”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整个饭桌上的气氛一滞。
肖瑶闷头吃饭，钟离难神情复杂地看向肖瑶，但她避开了他的目光，两人并没有对上视线。
钟离难心烦意乱：“李子星，你少说两句话不会死。”
李子星切了一声：“可是满足不了我的好奇心，那我是会死的！”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忽然一双筷子夹着排骨从天而降，落到了他们碗中。
两人顺着筷子往上看，只见司徒明远乐呵呵的，一副和事佬模样：“好了好了，快点吃饭吧，我做的话梅小排，再不趁热吃就凉了。”
他们说话时，肖瑶眼疾手快把盘子里的最后一块排骨夹过来塞进嘴里，囫囵吃掉，又噗一声吐出了骨头。
光溜溜的骨头落到骨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吃饱了。”肖瑶起身拿碗，“我先走了。”
说完，肖瑶不再看同桌人的脸色，拿着自己使用完的碗筷走向厨房。厨房里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听声音正在洗碗。
碗筷洗完，又是一阵拉开抽屉的声音。
几分钟后，肖瑶走出厨房，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了一身休闲装。
从始至终，她没有多说一个字，更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她就像没有任何感情的木偶人，眼神暗淡无光。
看到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李子星都要难过死了。
他赶忙问：“姐姐，都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出门散散步。”肖瑶勉强看向他，挤出一个很无力的笑容，“屋里太闷了，我心里堵得慌。”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了。
肖瑶默默换好鞋，走出家门，防盗门咔哒一声在她身后合拢。这道声响像是一道开关，让原本静音的餐厅里重新恢复了声音。
李子星咣当一下放下碗筷，率先开炮：“钟离难，看看你做的好事！”
钟离难脸色不愉，冰冷着一张脸，反问：“什么叫我做的好事？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还装？你还装？！”李子星替肖瑶鸣不平，“你是眼瞎了吗，你看不到肖瑶姐姐那么伤心？都是因为你和你那个经纪人的缘故！”
司徒明远不赞同地打断他：“子星，事情的原貌你不清楚，不要这么说。”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啊？”李子星大声道，“不就是钟离难这家伙觉得自己长得太帅了，帅的要上天了，这小小的a城容不下他了，他要离开嘛？出去攀高枝儿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但是你瞒着肖瑶姐姐就不对了！”
“我什么时候瞒着她了？”钟离难冷声道，“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她，怎么才能不伤害她。”
“对对对，你都对，你就是个大情圣！”李子星阴阳怪气地说，“大情圣，我祝你以后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这样我们天天都能在电视上见到你。你还当什么模特啊，直接当演员吧，就演那种有苦衷的渣男，绝对本色出演！”
钟离难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李子星，你说谁是渣男？”
“谁接话谁就是喽？！”
眼看新一轮战火又要被点燃，司徒明远忍不住，重重一掌拍在餐桌上：“——你俩都给我闭嘴！！”
他是当之无愧的大家长，平时不声不响不说话，但关键时刻永远镇得住场子。不管是皮得要死的李子星，还是我行我素的钟离难，都要向他低头。
“李子星，你在说钟离难之前，不如先想想自己，你自己一拍脑袋决定去外地读书，我们拦过你吗？我们有泼一次冷水吗？我们那么支持你，只是想你有更好的发展，为什么你不能将心比心，也支持钟离难的决定？”司徒明远厉声喝问。
“……”李子星瞬间语塞，尴尬地接不了话。
接下来，司徒明远又转向钟离难：“钟兄，你也不是毛头小子了，你都到了这个岁数，难道还不懂‘当断则断’的道理？越是拖延，越会耽误时机，越会伤及人心。瞻前顾后，反而会让肖姑娘受伤，你要直白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这样才不会产生误会。”
“……”钟离难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司徒明远沉声道，“肖姑娘对你而言有多珍贵，对我而言也是同样。”
李子星举手：“对我也是同样！”
在他们心里，肖瑶的身上凝结了太多的存在意义：她是创造了他们的“神”，是给了他们容身之处的“家人”，是可以一起谈天说地的“朋友”，更是他们伸出手也不敢触碰的“恋人”。
正是这几种身份揉杂在一起，才让钟离难举棋不定，迟迟不肯说出真心话。
但现在，他必须说出口了。
再耽误下去，只会让女孩的心受伤。
“我会告诉她的。”钟离难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会亲口告诉她我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