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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掳人绑架

六月三日,春风满月楼。

笼罩在六月节的热闹氛围中,熙城这几天街上人潮汹涌,春风满月楼反而有些冷清。毕竟绝大多数都在一家人热热闹闹过节,寻欢作乐的人就会少很多。

饮宴厅中央,零星两三桌客人在饮宴作乐,多是客居此地的人,远离家眷,适逢节庆百无聊赖。刘妈妈招呼客人过后,就在靠门的圆桌边上坐着等生意,龟奴上完菜也站在一旁打瞌睡。

花月胧特意绾了发髻,端出一副已为人妾的姿态,穿一身浅绿云锦绣夏荷的云锦长裙,款款而来,身后的香雪还捧了些绸缎和糕点做礼物,“刘妈妈,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哎哟,月胧丫头!怎么得空回来了呀。”刘妈妈看见花月胧打扮贵气,还带着礼物,顿时精神了,满脸堆笑,招呼龟奴去端茶。

自从花月胧赎身之后,刘妈妈陆陆续续听到一些传言,来消费的官员不止一人说,为花月胧赎身的所谓“宁公子”,实是当朝宁王沈清竹。做她们风月场的,如果能攀上个皇亲国戚,往后必然行事更方便。

刘妈妈思前想后,还是变着方式确认一下,“月胧丫头呀,妈妈见你穿衣打扮都上了档次,心中也安慰,就是不知道宁公子是什么人家,待你好不好呀。”

花月胧听出了刘妈妈的试探,离开春风满月楼有些时日,消息自然不如刘妈妈灵通,摸不准刘妈妈到底要探明什么,心中生疑,脸上不显,赔笑道:“宁公子生意虽忙,但待我是极好的,妈妈安心。”

刘妈妈以为花月胧不愿透露宁王底细,或是宁王授意,心中更是确定宁王身份,不敢再问,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寒暄几句,花月胧便上楼去找白牡丹与宛千红了,香雪则留在门外等候。

自从猜到张一武可能身亡之后,白牡丹就心中郁结,加上赎身钱被刘妈妈没收,连串打击之下,茶饭不思,人瘦了一圈,宛千红心中担忧,只要没有客人,都在白牡丹房中陪着她。

两人久违再见花月胧,三人便坐到一起,聊起了些过去,姐妹相聚,白牡丹这才有些宽怀。聊着聊着,一中午眨眼过去了。而花月胧此次前来,自然不止小聚那么简单。

“刘妈妈,收信了。”驿夫将马车停在院外,自己小跑着拿着信封进门。

“诶!来了!”刘妈妈高高兴兴接过信,还打赏了驿夫几文钱,让他下次有信也赶紧送来。驿夫应了声,便急匆匆赶着送下一家去了。

按永明律,每个地方管理驿站的官员名为驿丞,官制上归属地方衙门,五里一亭,十里一驿,设有亭长、驿长负责管理,下面再有驿夫,负责具体送信。原本是只送官方文书的,但只要寄信的人愿意付钱,百姓之间的文书也送,上面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花月胧在房中听到驿夫的声音,暗暗打醒了精神——好戏终于开场了,不枉她等了那么久。

楼下,刘妈妈满心期待地拆开蜡封,抽出两页信纸,发现信封还是沉甸甸的,封口往下,倒出一枚玉佩,一截以油纸包裹的长形物体。

读了几行,刘妈妈已脸如土色,颤着解开油纸——里头分明裹着一根血淋淋的食指。

“啊!!”刘妈妈惊叫一声,倒退两步,食指掉在地上。

听到尖叫声,花月胧、宛千红立刻从房中走到走廊往楼下张望,附近房间的姑娘也陆陆续续出来看热闹。

“刘妈妈,您老是怎么了呀?”楼上的梦梦远远喊了一句。

刘妈妈浑身发抖,也顾不上回答,附近的龟奴走近看了一眼,瞧见地上那根食指,也不禁倒退几步,喊了声“杀人了”,花月胧快步下楼,扶起刘妈妈,以手顺了顺刘妈妈的背,揣着明白装糊涂询问道:“刘妈妈,你没事吧,可把大家都吓着了。”

刘妈妈又惊又怕,颤抖着递过信纸,泪眼婆娑道:“月胧丫头,你打小就有主意,你看这事……怎么办呀。”

花月胧接过信纸,看了两眼,又看了眼那根手指,心道这宁公子行事也是够狠的,按她原本的计划,只是掳人勒索,并没有剁手指这一出。

事情原原本本还要从两年前说起:花月胧梳拢前,除了学习琴棋书画就是干些丫鬟的活,平日没少在楼里走动,有一次刘妈妈出外前,吩咐她如果有驿夫来送信,让她把信藏好,顺带打赏些银钱;刘妈妈这人素来爱钱如命,除了些达官贵人非巴结不可外,花月胧可从未见她主动赏过钱。

好奇驱使下,花月胧收信后,就悄悄用小刀磨开了蜡封,竟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原来刘妈妈三十五岁那年怀上了客人的孩子,还生了下来,送到弟弟家养大。按永明律,妓女属于乐籍,与奴籍一样,属于贱籍,不仅不能参与科举入朝为官,还需要承担更高的人丁赋税。刘妈妈本来也是平民,家中贫困当了妓女,将儿子刘肇元送到弟弟家,一是避免孩子入贱籍,二是免了赋税。

刘肇元长大之后,无所事事,刘妈妈便拿出一笔钱,给他捐了个八品官,在辅州下的霞清县当县丞。县丞是知县的辅官,管理一县文书档案仓库粮草,官职虽小,却是实打实地掌权,一般都是由举人担任,可想而知,刘妈妈买这个官职,打点了多少人脉,花费了多少真金白银。

事后花月胧重新融了蜡,把信封好,假装不知。但往后只要刘妈妈有信来了,她便会找机会打探一二,长年累月拼凑各种碎片信息,花月胧便知晓了刘肇元任职的地方、居住的地址、家中情况等一系列的信息。

后来,铁鹰报告辅州遇旱,花月胧便知道机会来了。遇到旱情,州县必然全员出动,调动粮草、安抚流民、维持秩序,刘肇元定要出县衙。于是,她便将刘肇元的情况告诉了沈清竹,沈清竹就派暗卫绑了刘肇元,向刘妈妈寄出了勒索信;信中大意就是刘肇元在他们手上,索要黄金一千两,一日之内备齐,如若报官则马上撕票云云。

只是花月胧没想到沈清竹出手如此狠辣,为了吓唬刘妈妈,不仅寄来了刘肇元贴身的玉佩,还把刘肇元右手食指剁了,还以油纸包好,防止血流渗出信封。可以说,她定出了整个计划的框架与部分细节,沈清竹又以自己的理解完善了一部分细节。

花月胧“唉”地叹了一口气,把信收好,在刘妈妈耳边小声道:“刘妈妈,这事太大了,我能有什么主意啊,要不还是报官吧。”

“不不不。”刘妈妈连连摇头,“报官的话,肇元这官就当不可下去了……而且,这万一,他们早就把人杀了呢。”被人发现有个贱籍的母亲,就是户籍造假,不仅丢官,还可能要坐牢,当然刘妈妈更心疼丢官,毕竟没了官职就捞不到油水,买官的钱就如同扔进大海。再说,万一,人早就死了,她再付赎金更加是人财两失了。

这刘妈妈的爱钱程度,真是刷新花月胧的三观,儿子被绑了,还念着钱,花月胧知道必须再逼她一逼,便弯身捡起那根食指,递到刘妈妈眼前,“刘妈妈你看,这根食指皮肤苍白,可见之前出血量大,且创口皮肤微微收缩,证明砍下时人可是活着的。”

毕竟是身上掉下的肉,刘妈妈听闻人还活着果然有所动,花月胧经常与老孙讨论医术,刘妈妈自然相信花月胧的判断,“可咋救啊,那可是黄金一千两啊,一天之内,我上哪去凑这大笔银子啊,月胧丫头。”

按一两黄金兑换十两白银,黄金一千两就是白银一万两。

“刘妈妈,区区一万两,你怎么会没有呢,我梳拢赎身的钱,加上双燕梳拢的钱,也接近四千两了,还有白牡丹那一千五百两,加上往日的积蓄,余下那四千五百两,不费吹灰之力。”花月胧随手将食指放在桌上,简简单单地算了一笔账。

“哎呀,月胧丫头,你不知道妈妈的难处呀。”刘妈妈将花月胧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前些天不是买了一批姑娘吗,其中有个叫喜儿的,不肯接客,打也打了,关也关了,二十八日晚上刚接了一回客,回房便上吊死了。为了这事打点官府、补偿她家里人,也费了好些银钱呀。还有肇元那边应酬打点到处是花钱的地儿。”刘妈妈专挑困难的说,至于她将之前积攥下来的钱买了土地庄园房屋田产,那是一句不提。

刘妈妈不说此事也罢,一说花月胧就想翻白眼——把逼良为娼说得如此委屈,这刘妈妈也是个人才。之前她与宛千红聊天,宛千红也给了花月胧说过,花月胧记得曾见过龟奴鞭打一个新来的女孩,挨了好几鞭硬是一声不吭,当时便觉得她性子倔,不想刚烈至此。

两人正说着,院外停下一辆马车。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香雪,立刻向花月胧通传,道:“小姐,宁公子的车来了,要回去吗?”

“自然是回去的。”花月胧向刘妈妈施了个礼,“妈妈,我先回去了。”表现得太过关心刘肇元的事反而会露馅,所以花月胧故作漫不经心,礼毕就径直出去。

刘妈妈愣了愣,顺势看向门外,但见一辆豪华马车停在门外:前后各有四马,均是枣红大马,鬃毛黑亮,体格健壮,中间的车厢裹以深棕色锦缎绣金线云纹,顶幔上缀以白玉梅花,门帘上的流苏束以白玉扣,既气派又奢华。

刘妈妈立刻对宁公子便是宁王的说法深信不疑了,赶紧拉住花月胧,道:“月胧丫头呀,先别走呀,肇元的事情可少不了你的拂照呀。”

“妈妈说笑了,月胧何德何能当此大任。”花月胧假意推辞。

刘妈妈不死心,两人推拉之中,沈清竹款款而至,唤了一声“月胧”。刘妈妈闻言立刻松手,花月胧转身,快步走到沈清竹身边,勾起沈清竹的手臂,乖巧道:“公子,你可来了。”

沈清竹低头含笑,宠溺地看着她,“玩得开心吗?可愿与我回去?”

“回回回!不过,我想先去吃玉馔楼的花雕浸白螺。”

“好,现在就去。”

两人旁若无人,低声调笑,当然是做给刘妈妈看的,一来以华贵的马车证明沈清竹财力不菲,二来以恩爱缠绵让刘妈妈确信花月胧在沈清竹前是说得上话的。

果然,刘妈妈上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