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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泼她脸,加工钱

六月三日,玉馔楼,赈灾宴尾声。

许文文换了一袭月白色水袖舞衣立在舞台中央,扫了一眼意兴阑珊的宾客,又抬头看了一眼酒足饭饱后,还在闲聊的花月胧与沈清竹。

她给他留了视野最好的桌子,可是,整个晚上,他连正眼看她一眼也不曾。

许文文心中有恨,恨沈清竹冷漠无情,更恨花月胧轻而易举就夺走了沈清竹全部的宠爱。

既然如此,她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青楼出身的小贱人。

许文文先是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将宾客的注意力拉回一些,“许家初次举办赈灾宴,经验不足,承蒙诸位担待,小女子表演过后,就是最后一轮的筹款。为了让大家尽兴,许家临时决定改变规则。”许文文这话说得高明,改变规则的是“许家”,并非她个人意志,而且是为“大家尽兴”而非为了宿怨,简单几句,就将挟私报复说成尽心款待客人。

此言一出,一二层本来没有留意舞台的宾客纷纷回头——

“改变规则,怎么个改变法呀?”

“只要别绣花,都好说!”

“就她一人,规则改了,还是无趣得很。”

许文文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先安静,展颜一笑,道:“现在,我会随机从这里选出一人,表演节目,我们二人就比谁的节目精彩,谁筹的款更多。谁要输了,就罚……被赢的打巴掌。”

“哇!文斗之后还武斗?!刺激!”

“闹太大了吧?!都是官家贵女,这样不好吧……”

贵女们均是一脸不解,有些才艺一般的,甚至都想往后躲,倒是有些爱凑热闹的男客纷纷叫好,看热闹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乱。

花月胧自许文文宣布规则,就知道她要找麻烦了,她又不是傻子,许文文看向沈清竹的眼神有多炽热,她可是感知得清清楚楚,只好无奈地望向沈清竹,道:“你看,你的仰慕者找麻烦来了。”

“不必管她。”沈清竹招来小二结账,准备离开。

“别呀!”花月胧按了按沈清竹的手,“我要是应战,王爷许或不许呀?”

沈清竹剑眉一挑,顿时知晓她有了主意,若他许了,即使后面惹了麻烦,他也得负责罩着她,不过他倒是想看看毫无准备之下,她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笑道:“下手轻点。”

“看心情~”花月胧得意一笑,转头正正回应许文文不怀好意的目光。

果不其然,许文文下一瞬就道:“那就请二层十八号桌的那位姑娘,与小女子一较高下吧。”

众人闻言,立刻抬头,往二层望去——花月胧迎着目光,从容站起,大步走到栏杆边上,朝舞台道:“打巴掌这种小孩子玩意儿,不够好玩,得加注!”

台上台下,又是一阵哗然:打巴掌还不够刺激?!还加注?

“输家再向赢家付白银五千两,许姑娘敢或不敢?”花月胧戏谑地瞥了许文文一眼,许文文听到花月胧的声音时,更觉得她熟悉,一提到银子,她便立刻想起在歧墟被坑了二百两的经历。

“原来是你?!”许文文后知后觉哼了一声,“相府今日陪你赌这一回!”许文文内心其实是有点发怵,毕竟她已经被花月胧整过一回了,故此连相府也搬出来撑场面了,想了想又认为不够,立刻补充道:“事先说明,两人表演项目不能重复,此处的道具,琵琶古筝古琴,刀枪剑戟,笔墨纸砚,都可任你挑选。”

“好,一言为定,请!”花月胧抬了抬手,示意许文文先请。

许文文阴冷一笑,从水袖中掏出两根丝带棒,所谓丝带棒,是一根短木棍,尾部绑着一条长长的丝带,挥动短木棍时,丝带就会起起落落。

这个节目,是她专门为沈清竹练习的。传闻说,宁王看上花魁,正因一曲空中丝带舞倾城绝艳。空中跳舞,她是无法做到,但丝带舞,她还是绰绰有余的;为了万无一失,她还事先规定,两人表演项目不能重复,这样,花月胧就不可以表演她擅长的丝带舞了。这实属是班门弄斧时,碰见鲁班本人,还不许鲁班拿斧头了。

舞台下面,专门安排了奏乐的人,乐声一起,许文文水袖飞扬,挥舞短棒,长长的丝带化为流动的霞彩,迂回翩跹,起初奏乐为箫笛,音乐轻而缓慢,丝带如天上慢慢飘过的云流,舞得舒缓而优美。

渐渐地,箫笛之中,加入了击鼓,许文文稳住心神,跟随鼓声起舞,舞步的节奏精确无误地踩在鼓点之上,舞蹈亦从优雅舒缓,渐渐变为妩媚妖异,特别是以鼓点的节奏扭动腰肢,舞衣短小,扭动之际,便露出一截纤细的柳腰,而偏偏丝带又绕身而转,让人雾里看花,若隐若现。

众人从未想过,丞相之女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跳如此一支妖冶的舞蹈;年轻一点男宾看得热血沸腾,连连拍手叫好。绝大多数人,此时都认为许文文稳操胜券了,毕竟花月胧也不能选择跳舞了,也没有特制的舞衣加持,要比妖艳,显然比不上了,选其他的吧,也容易落入平庸。

一曲舞罢,适才褪下的捐款热度再次高涨了起来,先是许文文的好闺蜜萧晴捐了三百两,与许文文交好的其他贵女也纷纷解囊,后面的盐商黄同禄更是一次性捐了八百两,最后总筹款金额为一千六百九十两,比此前秦司棠剑舞筹得的一千四百两更高,暂居第一。

眼看胜利在望,萧晴又拉了拉哥哥萧烈的袖子,道:“哥,你最近不是爱美人歌舞吗,你再捐一点。”

“啧啧,小妹你就不懂了。”萧烈不屑地扯了扯唇,“美人在骨不在皮,以皮相勾引,早落下乘。得空劝劝她,死了对宁王那条心,别自取其辱。”

“哥,你意思是,那姑娘会赢?”萧晴难以置信地看了萧烈一眼。

“她会不会赢不好说。不过,就凭她临场不惧,还敢加注相搏,在我心中已是赢了。”萧烈随意抓起酒杯,灌了一口酒,又往口中扔了几粒花生米,一副看戏的模样。

两人聊天之际,花月胧已拉着毒狼从二楼下到舞台之上,向许文文要来剪子、一碗墨汁、一支笔、一副最大的空白卷轴,将卷轴朝向舞台,挂在二楼的栏杆之上;又指了指绣着“许府赈灾宴”五字的条幅,要求拆下来。

许文文本就看花月胧不顺眼,一听此话更是生气,“拆横幅?你是存心驳许家面子的吗?!”

花月胧唉了一声,转向各位宾客,“刚才好像有人说,道具任我挑选?难道是我错把狗吠当人声了?还是说……许相府,输不起呀?”

看清花月胧的脸的那一刻,台下众人又一次沸腾了,部分是被这张花容月貌的脸惊艳了,部分是去过春风满月楼的梳拢宴,认出了她;尤其是米商梁守成与陈贵生,曾在梳拢宴上出过价,更是印象深刻。

除此之外,还有锦绣庄郑涛一家,郑婵娟见过花月胧真容,立刻对旁边的郑涛道:“爹!是医仙!”郑婵娟望了花月胧几眼,又情不自禁将目光转到萧烈身上。

萧烈假装没感受到郑婵娟的目光,他如今倒是对台上女子更感兴趣,一时心血来潮,有意相帮,朝台上道:“堂堂许府,舍不得一个破条幅,不如直接付钱散场,让小爷早日打道回府吃宵夜去。”

萧烈起了头,其他看热闹的人也嘘声一片。

眼看形势一边倒,许文文迫于无奈,只得让人把条幅摘了给她。

花月胧调整了毒狼的站位,让他离卷轴近一些,将墨汁放在毒狼手上,踮起脚跟,在毒狼耳边道:“到时使劲泼,泼她脸,加工钱!”

毒狼打死也想不到来到暗卫队第一个任务,居然是拿墨泼丞相嫡女的脸,他为难地回头,以询问的眼神看了看二楼的沈清竹,沈清竹不知花月胧嘱咐了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让毒狼放手去干。

花月胧将一切安排妥当,直接走上三楼,将条幅绑在三楼栏杆上,接近卷轴的位置,然后将头上珠翠用力一拔,头发散开,再盘成简单的丸子头,只留一根素簪固定,最后以剪子将长袖剪成短袖、长裙剪成短裙,二楼的宾客看得清楚,顿时一片哗然,一楼有栏杆遮挡,看不清花月胧弯身剪裙子的动作,大家纷纷站起踮高脚尖,想知道二楼因何沸腾。

幸亏花月胧上辈子穿裙子爱穿打底裤,穿越之后还保留着这个习惯,裙子之下还有一条短裤。可是永明朝终不比现代,民风保守,一个美貌女子露出胳膊大腿,怎能不沸腾。

“哇,这腿……真美!”

“何止是腿,脸,胳膊、身段……就没有一处不好看。”

听着男宾对花月胧的身材评头品足,沈清竹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手上一捏,清茶飞溅,茶杯应声而碎,碎片割破了食指,鲜血缓缓流出。

花月胧没有长衣长袖碍手碍脚,只觉轻松了不少,丝毫未察觉沈清竹的不悦。一切就绪,花月胧向毒狼喊了一声:“泼!”

毒狼闻言点头,使出练武时的手劲,将碗中墨汁狠狠往前一甩——浓黑的墨汁飞出,重重撞在卷轴上,喷溅成不规则的图案。

站在舞台边上的许文文顿时惨叫一声,毒狼手劲太大,除了画轴,台上、许文文脸上身上均是一片墨痕,看到许文文的狼狈相,一楼二楼断断续续传来丝丝窃笑。

花月胧将条幅缠在腿上身上,翻过栏杆从三楼纵身一跃,人的重量压在条幅上,徐徐下滑,下滑的过程中,刚接触到卷轴,花月胧便右手运笔,左手在纸上涂抹,飞快地画了起来,星星点点的墨痕被画成点点松叶,撇出的墨汁补上枝干细叶成了挺拔青竹,墨汁滑下的拖痕化为潺潺流水。

她一边画,还要一边控制下降的速度,实在画不完,就以口衔笔,左手缠上条幅,停住身形,以右手为笔,时而用拇指下的肌肉沾上墨汁,压出一块一块的山石图案,再以食指点墨补笔;时而用手背拖出近处山体轮廓,食指抹出浓淡深浅;时而三指并用,以余墨勾勒远处淡淡山色。

从上至下画图逐渐成形,不知不觉间,那些讨论声、惊讶声、质疑声都归向寂静,整座楼的宾客都禁不住屏息凝气,看着花月胧作画。

直至花月胧稳稳落在舞台之上,松开条幅,画已成——群山叠嶂,中有瀑布飞流而下,岩石之间,有苍松数枝修竹几许,画境深远,气势磅礴。

一二层的宾客,陆陆续续站起,忽而掌声雷动,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好一幅松间瀑布图!”未等许文文发动筹款,萧烈已率先掏出银票,“捐银一千,再以五百两买下此图。”

“锦绣庄郑家也捐银一千!”

“宝穑粮庄捐银八百两。”

只三人的报价就已超过三千两,还未算其他人的捐款,已远胜许文文的一千六百九十两,胜负立判。

花月胧拉出条幅,特意挑“许”字的位置擦了擦手,又向许文文伸出右手,假装要打,吓得许文文连连退了几步,但听她嗤笑一声道:“好不容易擦干净,别又脏了我的手,打巴掌就算了。不过,五千两白银可不能就此算了。”

许文文气得快心梗,满脸是墨,在心上人面前出丑本就恼羞成怒了,又欠下白银五千两,她哪里拿得出来,当初也没料到花月胧会赢,才一口答应,想来想去只得求父亲许德添帮忙了,一顿打骂逃不掉了,事已至此,只得强撑道:“笑话!想我堂堂相府还会欠你钱不成?!”

“口说无据,立字为凭。”花月胧向毒狼打了个眼色,毒狼马上跑到台下,从记录善款的账册上撕了一张纸,与笔一起递于许文文。

许文文不想接,被众人的目光盯着,又不得不接,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立下了字据。

花月胧趁收字据时,靠近许文文,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之前虽是生气但仍能强忍,听了花月胧那几句话,许文文突然疯了一般,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来人!打死她!!打死她,快给我打死她!”

很多宾客还没反应过来,台下负责维持秩序的家丁听到许文文呼喊,七八个人一拥而上,将花月胧团团围住,眼看就要动手。

一直在二楼的沈清竹见状立刻拍案而起,腾空飞出,脚点栏杆,凌空虚走数步,高大的身形落下,将花月胧护在身后,回头又脱下衣袍,披在花月胧身上,扫视众人,冷冷道:“本王的女人,谁敢动手?”

如果之前宁王独宠花魁只能算是流言的话,沈清竹这般公然袒护等同将一切流言坐实。许文文的情绪,在花月胧的一再设计下,终于全盘崩塌,双脚一软,跌坐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从天而降的沈清竹,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众人一片惊诧之中,认得沈清竹的宾客,纷纷单膝跪下,埋头道:“见过宁王殿下。”看见其他人都跪了,台上的家丁也赶紧跪下,他们也不知道这女子是宁王的人啊,心中害怕,瑟瑟发抖,连声求饶,“宁王殿下饶命啊……”

威远侯萧烈有爵位在身,加之天性不羁,依旧坐着,戏谑中带有一丝冷漠。

沈清竹看也没看许文文一眼,拉起花月胧,便径直离场……

一直坐在最后排角落的沈正庭,自言自语道:“八皇叔,还真是藏了一个宝贝,难怪天天不愿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