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天微微亮的时候，在旅馆内，康贵昌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叮叮叮”的响起。
他拿起一看，上边的号码正是周泉的。但他想起，在中山和高阳平攀谈的时候说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抵触。索性，他就把电话晾在一旁。推脱的说辞也准备好了。
直到赵高明过来敲他的门的时候，他才迷迷瞪瞪地做了简单的洗漱换好了衣服来到省厅里。
在省厅办公楼，周通带着周泉还有几名领导来到了二人跟前。这阵容，里边的官员最低都是正厅级，自己这个副厅级干部在这人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周通还是很照顾自己的这个学生的，加上当年他还是县长的时候，康贵昌还给他送了一份大礼。那份大礼，将他从县里推到了市里，还有他那超前的思想，这让他感觉到面前的这名后辈有着不可估量的前途。
在省机关招待所的会议室内，坐满了中南省各机关的主政官员。据说在这其中，还有两名中央来的同志，这次的会议是由他们主持开展。不少同志都在认真地学习着，而康贵昌却在会议上有些显得心不在焉。
中央的领导注意到他。这就像是小学的时候，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喋喋不休的，突然发现下边有一个人开小差的时候一样。
随后他带着浓厚的河南口音说道：“这位同志好像有他自己的想法，要不我们就听听他的意见？”
领导说完，一双双眼睛就齐刷刷地看向坐在位置上低头发呆的康贵昌。
这时康贵昌还没反应过来，他还在思考着在省中到底谁才是高阳平的内应。而坐在一旁的赵高明用手肘推了推他，康贵昌才反应过来。
他看着不少领导都在盯着他，这盯得他心中有些发毛。随后他咽了咽口水问道：“请问，几位是有什么问题，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中央的领导没有责备，反而朝他抛出了一个问题。“我们的确有一个问题，不过这问题跟你们中山也是息息相关。”
康贵昌咽了咽口水，“请问领导想问我什么问题？”
“就是地方经济发展和政法系统腐败问题。”
中央的领导说完，康贵昌愣在原地。在这个问题中他总结出四个字，那就是‘刀刃向内’。
他喝了一口水，随后清了清嗓子说：“对于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严打严抓政法系统的腐败问题，对那些‘小苍蝇，大老虎’都一并去除。”
“那你的依据是什么？”
“我的依据是……是这段时间在中山市的工作。”
“中山市的工作？这位同志能不能将事情说得具体点。”
康贵昌点点头，“我最初来到中山市的时候，就感叹中山市的繁华跟我们宁同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说呢。就是在天空中的一颗星星，跟……跟月亮相比。我当时一直在想，中山市的繁华，宁同不管努力多少年都跟不上。但自从省教育整顿指导组一来，在中山开展的工作让我大为震惊。市场资源、国家资源、人民生活保障等等基本都被笼罩在一个暗黑色的穹顶里。在这穹顶里，还有一些烟雾，他们不断残害着中山市人民的身体。有时候这穹顶还觉得不够，就想吸食外边的资源。然后‘它’就不断地该外边资源制造机会，让他们进到穹顶里，跟那些烟雾蚕食他们。要是不去除这个穹顶，扫清这些阴霾，中山经济发展得再好，人民的生活幸福感就不会有什么保障。”
康贵昌说完，一旁的赵高明心中顿时一惊。他的一字一句仿佛都是在抽打着自己的身子，他颤抖地摘下眼镜，随后站起身给在场的人鞠了一躬。
“还希望省中央的领导能够处分我。”
在场的人无不被赵高明这一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以。中央的领导问道：“这……赵高明同志这是怎么了？”
周泉答道：“这段时间，我们排下去的教育指导组，在整顿中山市政法队伍和扫黑除恶工作中，查办的官员人数高达200名。其中，处级干部120名，科级干部79名，而厅级干部1名。地方黑恶势力，打掉毒窝、赌博窝点、涉黑性质组织团伙等总共加起来60个，收缴上来的非法集资高达千万以上。经过指导组的同志查证，里边盘踞在中山市里最长的黑恶势力长达十年之久。”
周泉的汇报让在场众人心中顿时一惊，不少领导都皱着眉头审视着站着的赵高明。现在不少人一度怀疑，这赵高明也跟那些黑恶势力有一定瓜葛。
就这样，这场会议在众人的惊愕中结束。
会议结束后，康贵昌和赵高明被周泉、周通叫到机关招待室内。而方宁早早就坐在里边，喝着茶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他们五人坐在里边，周通全程面色铁青地看着他们。
“一个经济发展学习会议，被你们弄成了一个自我反省、承认错误的批斗会议！整个会议里，尽看你们出尽风头了！”周通厉声说道。
赵高明一脸无辜在一旁低着头，而康贵昌也皱着眉头看着杯中的水。
周泉说道：“实际上，康贵昌同志说的也不为过。要发展地方经济，不仅仅只是依靠企业，还要依靠地方的群众。既然要依靠他们，我们就要给她们创造一个公平的环境，创造一个‘干净的环境’。就好像康贵昌同志在会议中提到的，穹顶之下烟雾缭绕，地方被熏得乌烟瘴气的。外表里看是金碧辉煌，但实际内心却是邋遢肮脏。咱们要的，不是这样的经济建设发展，要的是内外都干净的发展。”
“那也不能够，当着中央领导同志面前提啊！就在刚刚，会议结束之后，那两名领导同志就找我和省书记。说要在不久后洽谈一下对内整顿工作！这里边还包括已经退休了的老人儿！”
周通说完，康贵昌从周通急切的表情中发现了一些异样。
谈话结束之后，康贵昌就一直缩在旅馆的白色软床上。
在访谈学习结束后，就在康贵昌离开之际，周泉和方宁将他叫到了办公室。
“两位领导，你们这找我到底还有什么嘱咐的？”
康贵昌问道。
方宁说道：“你这小子挺能！这查中山市还不够，就连我们都想查了。”
周泉说：“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中山市的高阳平，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你的身份暴露了吗？”
康贵昌无奈地点点头。“目前，就高阳平清楚。不过现在有利的事，高阳平和赵高明两人现在是水火不容，不过我保不齐他们共同对抗指导组。”
“那之后的工作还是要谨慎些。”
方宁点点头，“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就提。”
“好！”
康贵昌走后，周泉说道：“你说，这除了我们俩儿之外，还有谁知道康贵昌和邓国庆他们两人的身份？”
方宁皱着眉头：“在整个队中山市教育整顿的计划中，我都不知道哪里出现了纰漏。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指导组里边的人，将这些事情给泄露出去给高阳平的。”
周泉摇摇头：“不可能，指导组的人都做过自查和内查，他们没有一个跟高阳平有半毛钱关系。”
二人说着，相互中对方在自己的眼中出现了猜忌。
在中南省省政厅副省长办公室内，周通的办公室里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
周通说完，电话里头传来了一个男声说道：“领导，近段时间身体怎么样？”
周通冷哼一声：“哼！你这家伙净给我惹些事情！现在弄得，我都要被调查。”
“是我对不起领导，不过我还是希望领导能够在这段时间能给我拉一把。”
“行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这康贵昌对我的确有恩。要不然我基本上也没能在短时间内去中山那边任职。”
“这个我明白，当然，要是没他，我也不能这么快就接触到您不是。我知道您对他下不去手，这些事情还是由我来解决，我还是希望能够跟您长期合作下去。”
说完，周通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眼睛一闭一睁，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那之后的事情我不会再过问，不过你要明白，我好受了，你也好受。我不好受，你也会不好受。”
“明白。”
电话挂断，周通在沙发上伸起了懒腰。随后喝了一口保温杯中的茶喃喃道：“康贵昌、康万，呵呵。你如果不跟我作对的话，你也许会平步青云，到省里来，到中央去。不过你这小子，总是挡我的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中山市市直机关招待所办公室，邓国庆同安文彬、凌丰等人围在一份材料前。这份，正是之前康贵昌说过的，实名举报的科员潘鹏赋。
凌丰说：“这个人的材料有点特殊，上边金额写得明明白白的。”
孙萍说：“这就是之前康组长让我去接触的潘鹏赋，可是在不久前他就辞职了。”
邓国庆问道：“那你问过单位的同志，这个潘鹏赋去哪儿了吗？”
“听他的同事说，是回淮北县去了。”
“淮北县……嗯，这样明天就劳烦凌丰同志同安文彬同志去一趟淮北县，务必将他带回来，让他将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明白。”凌丰和安文彬异口同声地答道。
就在两人要离开时，邓国庆想起了当时去接陈强的时候遭受到的惨状，又拦住了他们。“你们到了淮北县，尽找地方的公安同志寻求增援，务必不能同上次一样，出现陈强那种惨状。”
“明白！”安文彬答道。
为了不让陈强的事情再度发生，当天夜晚凌丰和安文彬就连夜离开了中山市。实际上对于陈强的事情凌丰略有耳闻，所以他理解邓国庆所交代的话。因为开的是民用车，所以高速路口的收费员没有察觉。
当到了淮北县之后。便分头行动，由凌丰前往当地公安局寻求增援，而安文彬则前往潘鹏赋现在的住处。
当安文彬来到凤霞路123号时，只见一名身穿着短裤和无袖短衫，双脚踩着拖鞋，头发凌乱的中年男人被赶了出来。2楼一家住户的窗口，不断往外丢着东西，大部分都是一些书籍还有一些衣服。
安文彬拿着手中的相片对了对随后问了一句：“请问，是潘鹏赋吗？”
男人抬了抬镜框：“没错，我就是潘鹏赋，请问你们是谁？”
安文彬拿出自己的证件：“我是省教育指导组的，我想跟你聊聊。”
在一家餐馆内，安文彬坐在潘鹏赋对面，看着他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这段时间潘鹏赋没有吃过一份饱饭。
潘鹏赋喝完一杯水，随后说道：“谢谢您请我吃这一顿炒饭，不过我不知道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了干什么？”
安文彬说：“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跟我们指导组合作，共同扳倒政法系统里，那些黑恶势力的保护伞。”
潘鹏赋拿起放在一旁的《拿破仑自传》，他的干枯的手不断在上边擦拭着书籍的封面。“拿破仑当年做过最错误的事情，就是被赶出法国来到厄尔巴岛的之后选择复出。要是他不复出，他还能够保留法国皇帝的名号安详度过晚年。而我，我只有一条命。”
“这个我能理解。”
“你们指导组之前在抓捕陈强的时候，不是被袭击了吗？要是我跟你们回去，那这次，我怕我的命都要跟你们交代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到时候，我们连尸首都找不着，死的不明不白。”
潘鹏赋说完，安文彬用勺子一点一点敲着盛有炒饭的盘子。“当初，我们为了抓到赵高明、徐远、方敏叡和高阳平之间的联系，我们茶不思饭不想，就为了把他们绳之以法。直到陈强的出现，我们全组的人，我们指导组全组的人都异常兴奋。就因为这个陈强跟方敏叡和高阳平有直接联系，我们当时就想通过这个陈强抓捕高阳平。我承认半路出现了纰漏，但是我们仍抱有希望，整个中山市不是少了一个陈强就抓不到高阳平、抓不到赵高明！”
潘鹏赋闭上眼，沉思片刻后下定了决心。“你们能够保证我的安全吗？”
安文彬坚定地说：“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