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康贵昌看着窗户外边的厚实云层，心中很是不好受。
高远和邓国庆就进门后，一同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康贵昌面色凝重地回答：“刚刚，我在会议上不是说了嘛。该补救的补救，该帮扶的帮扶。现在，亏损最严重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那金华公司呢？”高远问道。
“金华公司……”康贵昌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才开口道：“金华公司毕竟没有跟民众签署合同，在法律层面上，他们没有触犯任何法律。这……这算是一种广告形式的商业行为。而且就算我们现在要对金华公司进行处罚，可是我们又有什么证据去起诉他们？我从中也了解了一些，他们同南非那边签署的合同，这次违约，她梅松月至少要把家底都要赔进去，这也算是对她最大的处罚了。”
康贵昌说完，三人陷入郁闷。
这时他才想起一件事，随后看向邓国庆问道：“哎？老邓，先前你的报告里说，不只是德阳，不少小麦主产区基本上的粮食收入都陷入了低谷。他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灾，这事儿属实吗？”
邓国庆回答：“是啊，除了东临相对较好外，其他的地方都受到了影响。”
邓国庆说完，康贵昌这时明白了为什么其他地区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他将桌上的水杯砸在地上，这让邓国庆吓了一跳。
“我说老康，你这是怎么了？”邓国庆问道
康贵昌咬着牙说：“没事儿！”说完，他便气冲冲地离开。
下午，康贵昌带着主管农业的副市长胡月和主管财务的书记赵军来到了一个叫新林的乡镇上。
镇上的领导接到市里通知，也带着人出门迎接。
康贵昌带着人走上前，镇上委书记强挤出脸上的笑容带着人夹道欢迎。
康贵昌摆手道：“算了，这些虚的，就别弄了。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了解这场暴雨对地方的粮食收成损失的情况。哦，对了，市里边刚刚也分批了不少考察队，你们放心。”
镇委书记走上前说：“康书记，您是不知道啊。自从个体粮贩这么一闹，咱们新林镇，大部分的农户，特别是地里种了麦子、种了玉米的，这眼看发得挺好。可是这突然来的雨，麦子全部泡在地里。第二天也成了芽麦，玉米就更不用说了，部分的已经开始发霉了。这农户的损失，可想而知。”
镇委书记说完，康贵昌心中是五味杂陈，他决定将队伍分开，让新林镇的几位干部分别带着他带来的市里的领导，到镇上的各家农户进行调研。而自己，同镇长和镇委书记，去了当地的粮站。
来到新林粮站的门口，粮食站的站长王有德走了出来，不过他肥头大耳的，却莫名地让康贵昌感觉到不适。
“你是这个粮食站的站长？”康贵昌问道。
王有德回答：“对，俺就是。请问，您是市里的哪位领导？”
镇委书记走上前介绍道：“这位是市里的康贵昌康书记，今天来就是来视察一下粮站的工作。”
王有德一听是市里的领导，他心中立马乐开了花。在这个粮站里，他基本上很难能够接触到上边的领导，加上他的这个粮站的官儿都是托关系加上花钱买来的。这要是攀上高枝伺候好市里的领导，说不定他还能调离这穷哈哈的乡镇。
“康书记，您吃了吗？要是没吃，到咱们到镇上下馆子，我请客！”王有德笑呵呵地说。
康贵昌摆手道：“我现在还不饿，走咱们进去看看，你这粮食站里边的粮食怎么样了。你前边带路，我们跟着。”
说完，王有德便带着康贵昌等人来到粮库前。不过这时，康贵昌却察觉到了什么，他看着门缝下边的水，总感觉一丝不安。
门被打开后，果然。地上全是积水，康贵昌皱着眉头推开了王有德冲了进去。随后解开了一个粗麻袋一看，里边的麦子都泡了水，现在已经成了芽麦。
康贵昌十分气愤的揪着王有德的衣领怒斥道：“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康贵昌将王有德甩到湿漉漉的粮袋上，王有德很是不解，他打开一看，里边的麦子基本上都成了芽麦。
“康……康书记这……”
“老百姓将粮食交给咱们，你就是这么做的？麦子都发了芽了，你这个新林粮食站长是怎么当的！”
康贵昌看着满地的积水十分恼怒，他愤愤离开后，立马回到镇上对此事进行严厉的批评。
粮食局内，财务部主任张万才接到了一通来自新林的电话。而电话，正是新林王有德打来的。
王有德将事情的经过都告知与他，他立马在电话那头指责道：“有德，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粮食本来就是市里的重点看护对象，加上试点粮食厅试点失败，加上那场暴雨，你还不把粮食看好！我看，你这粮食站站长，别当了！”
王有德说：“别啊姐夫！我在粮站这些年干得好好的，谁能料到昨天能来一场大雨啊！再说了，这新林镇粮站的创收，我那次不是超额完成指标？您和李局长的收入，至少也有我王有德一半儿的功劳啊！您可别见死不救。”
“唉！谁让我是你姐夫，我给你想想办法，不过要是事情不成的话，那我也帮不了你。”
电话挂断，张万才坐在办公室里头按压着鼻梁。
傍晚，康贵昌带着满肚子的怨气回到了市里。在市政大楼外下车的时候，便有一辆白色轿车朝他开了过来。
从车上下来的，正是金华公司的梅松月。
“康书记晚上好啊！”梅松月朝着康贵昌招呼道。
康贵昌说：“梅总还真是有闲情雅致啊。南非那边，想必是赔了不少，要是按照国际市场价格，您的赔款恐怕要当了全部都还不清。怎么还有闲情雅致来找我？”
梅松月笑着回道：“康书记，做生意的那儿有不亏本的？再说了，那些钱，我又不是没法子解决。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要说，您吃了嘛？”
康贵昌皱着眉头回道：“怎么，梅总还想着包了我们市政机关单位的伙食吗？好啊，如果你真的想要这么做的话，那明天咱们再谈。”
“康书记，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我可是在饭局里请了人，我也胯下海口跟他们说我肯定会把您给请过来。”
“他们？他们是谁？”
梅松月的话让康贵昌隐隐感到些许不安。
梅松月嘴角微微上扬，说：“我请了省里的周省长，他说这段时间工作好久都没跟您见见，所以我就做了这个人情，把他给请来了。您可以不给我面子，但是周省长的面子，您应该不会不给吧？”
梅松月说完，康贵昌顿时皱起了眉头。他原本还想着拒绝，可一听到宴席上有周通，他顿时就有了些许为难。毕竟，他还不明白这是周通的授意，还是梅松月的意思。在一阵思想斗争后，他还是决定，赴了梅松月的宴。
锦江饭店二楼的轩字号包房，里边已经是熙熙攘攘的。康贵昌一到门口，就有一股刺鼻的酒味朝着他的脸上袭来。
两张圆桌，周通坐在最里边靠窗的位置，他的视线正好对着门。
这康贵昌一来，他便站起身走到门口问道：“哎？小康，你平时不是不喜欢参加这种酒会嘛？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康贵昌回道：“今儿情况特殊嘛，再说，老师您在这儿，我能不来看你吗？”
“喔！行，那你来跟老师我喝几杯。”
周通说完，便带着康贵昌来到他刚刚那一桌，而坐在先前周通旁边的那一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给他让了座儿。
康贵昌一入座，周通便介绍道：“这位，是我最得意关门弟子！现在的德阳市委书记，康贵昌！当年，他还是文化局的主任的时候，我还专门培养他。我来到省里后，宁同一个贫困县，短短几年时间，地方经济突飞猛进。每年都在翻番！我周通，有康贵昌这样的学生，我心里头，感到骄傲。”
周通的话让在场的人都不断对着康贵昌进行夸赞。
不过与其说是对康贵昌的夸赞，但实际上是对周通的吹捧。
酒过三巡后，不少人都带着一些醉意。部分人已经离开，而留下的，却想着与周通一同离开。毕竟这马屁从头拍到尾，那才算是诚意。
而在这场酒席中，康贵昌也发现了一点。这酒席里边的人，除了个体粮贩，就是粮食局、市政里的部分官员。特别是粮食局，三成中至少有两成。
风，从窗外吹来。酒后的燥热感，也因为这阵风给缓解了不少。
康贵昌看着桌上的小杯白酒，心中是十分惆怅。因为他看到的不是五粮液，而是泡在雨水中的麦子。
就在康贵昌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后，张万才见时机成熟便拿着酒杯凑上前来。
“康书记，您这是怎么了？看你这架势，是在喝闷酒呢？”
张万才的提醒，这让一旁的周通也缓过神来，他一看像一旁的康贵昌说道：“小康啊，你要是在市里碰上什么麻烦了，你就跟我说！老头子我不管怎么说都是副省长，小小的德阳，我至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康贵昌叹了口气说道：“老师，我就跟您明说了吧。昨天暴雨后，德阳的粮食收成就大跌。个体粮贩一折腾，全德阳境内的粮食基本上都泡了水。虽然我让下边的人组织抢收，但是上交上来的粮食，还不够粮库里要轮换的。要提供给市场的经济粮，也不够。这粮改试点还选在德阳，现在来看，试点算是失败了。”
周通听了皱起眉头说：“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你就别说德阳了，全省现在二十一亿的秋粮收购任务，能够到三分之一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轮换粮缺口都到了三分之二，就连要面向社会的商品粮，缺口就有一半儿以上。真不知道这叫一个什么试点！”
周通说着，还白了梅松月一眼。
梅松月解释道：“周老、康书记，我这也没想到德阳会有这么大一场暴雨，而且这雨来得如此突然，我这也没办法。暴雨一下，我就算停了几十台收割机，那我也进不去呀！”
康贵昌皱着眉头看向梅松月，说：“这就是你把农民卖了的原因？”
“康书记，我这也是为了及时止损啊。再说了，我也没跟德阳的农民签订什么协议合同，我这走了也不违法。而且，我的亏损，可不比那些泥腿子少！”
“是啊，因为你，那些泥腿子，就赔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你要知道，自从市里的扶贫政策一下，不少农户见到种粮、饲养牲畜有望，他们便大量的贷款，开垦荒地、承包土地，他们为的，就是摆脱贫困户这顶帽子！可你，这先给了农民一点甜头，转头就把他们给晾在水里，你的心还是白的吗？！”
康贵昌的话语十分沉重，周通见情势不对便出来打了圆场。
“行了行了！小梅，这我也得说你几句，这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容易嘛？就因为你这一折腾，那些贷了款的农民们怎么办？他们一下就回到解放前了！小康，这梅总，她虽然犯了错，但别人至少解决了德阳大部分的就业指标。纳税额也说得过去，不过她说的没错，她没有跟农民进行签订什么合同。而且这也是天灾，也怪不到她。”
听了周通的话，康贵昌也没说什么。他又倒了一杯酒后，便一饮而尽离开了。
康贵昌走出门后，梅松月问道：“周老，您说这儿成了吗？”
周通回道：“当然，而且你们金华公司也没做错什么。他也没理由揪着这件事儿不放。”
这场酒宴就这么散了。
可在德阳的五星级酒店顶楼，却还有一场酒宴。不过，酒宴只有两人。
一名是高远秘书林默的女朋友婉容，而另一名，是国际金谷公司的董事长杨兴。
婉容是梅松月送给杨兴的礼物。在昏暗的烛光下，充满暧昧的氛围中，酒后的婉容红着脸。一夜无话，春宵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