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着，卷起片片雪花，顺着狭小的窗格，扑到了九王爷的脸上，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不知道何时，他已经睡了过去。
玉奴走了有一个时辰了吧？还是两个时辰？
他尽力拖动着自己这伤痕累累的躯体，往窗边挪去。
烟花早已停止绽放，万籁俱寂中，只有漫天雪澌凘。
他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玉奴她……
他不安地望向了窗外。
玉奴回到了九王府中，熟门熟路地走到假山处，一伸手，随意扳起一块石头，却见假山处轰隆隆地，露出一个小小的口子，她麻利地钻了进去。
这里，是九王府，更是曾经的四王府，是她呆了七年有余的地方，这里原本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她都无比熟悉，即使它已经易主，即使那硕大的花园已经变成了一整块的农田，可是，依旧无法抹灭她曾经生活的痕迹。
所幸，九王爷在此居住时日尚短，并未发觉此处玄机。
四王爷早已包藏祸心，这处居所的地下，其实早已被整体挖空，里面，原是四王爷的火器库，随着他入主东宫后，这里面的火器早已被搬空，所幸，有些零碎的小兵器，并未被一并搬走。
玉奴换上了一身利索的短打劲装，将头发高高束起，一如当年她为四王爷出生入死之时，而后，她从那零散的武器中挑了一把趁手的暗器，一点点地塞进了身上，最后，拿起一柄长剑，身后背了一杆长矛，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甫一出假山，突然一股剑风直扑她的面门而来，玉奴下意识伸出右手长剑，“叮——”一声巨响，双剑交击在了一起。
“玉奴？”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福叔？”玉奴收起手中的剑，有些诧异地望着对面的人。
半月不见，福公公那满月般的脸瘦削了不少，腮骨隐隐可见。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二人异口同声地问着对方。
片刻沉默后，玉奴微微一颔首。
“福叔，对不起，一直以来，骗了你和王爷，如今，又因我之故，害王爷蒙冤入狱，我……无论如何要救王爷！”
“唉……”福公公长叹一口气，“我早知你来路有异，却不知你竟是四王爷的人？你跟王爷情投意合，我本也想睁一眼闭一眼地过去，可是……”
“对不起……”
玉奴惭愧地低下头。
“不用说什么对不起，说起来，我也对不起王爷……”
福公公一声长叹。
“你想必也清楚我的来历，我们福禄寿喜，是先帝身边贴身的顺公公一手调教出来的，当时，先帝派我跟在九王爷身边，一则是为了保护他，二则，也是为了监视于他，可是你也知道的，九王爷秉性纯良，老奴我实在是……”
“那您怎么又会？”玉奴追问。
“除夕夜时，陛下服用九王爷带去的萝卜，夜里突然毒发身亡，九王爷不想连累老奴，借故将老奴发回宫中，可是老奴刚一回宫，就听到了陛下薨逝的消息，老奴就知道，此事定然与九王爷脱不开关系——”
“不是的！”玉奴打断了福公公的话头。
“不是王爷干的，他带去的萝卜，无毒，是四王爷……”
玉奴咬了咬牙，将白日里见过九王爷时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跟福公公说了一遍。
“王爷他……他早知我是四王爷埋在他身边的细作，可是，他依旧收留了我，而且，即使知道，我将那个萝卜下毒陷害他，他也未曾对我动怒……都是我……”玉奴悔不当初，“所以，王爷没有带那根毒萝卜进宫，按理说不应该有问题，那大概，就是在御膳制作过程中——”
“不可能！”
福公公也打断了玉奴的话头。
“一直以来，在御膳房监工的，都是我师弟小禄子，我们四人相伴三十余年，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若是有人在御膳制作中做手脚，他不可能不知道，还是你想说，是小禄子中途下毒？”
“福叔，我无意冒犯，但是如今，我们已无人可信了……”玉奴摇了摇头道。
“不，我还是不相信……”
“那敢问福叔，那日陛下薨逝后，陛下寝宫可有何异常？”
福公公沉默片刻，接着抬起头来。
“那日，我的师父，还有小喜子不见了，我怕形势不明，所以偷偷地又跑回了九王府，呆了这些天，外面的形势，我不比你知道得多多少。”
玉奴点点头，微一沉吟后道：“福叔，我只知道，这一切始作俑者必是四王爷，如今先帝驾崩，他顺理成章继承大统，他现下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们无法替王爷说什么，为今之计，只能先想办法救出王爷，再图以后，您觉得呢？”
“好，我帮你！”
“不用了福叔，您是先帝老人，等这阵子风头过去，四王爷定不会为难于您，可是我不一样，我是他的刀，一直在为他卖命杀人，我不能也不愿再继续这样下去了，王爷他……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对待，种下这一切恶因的人，是我，所以，就由我去切断这个恶果吧！”
玉奴说着，就要转身离开，福公公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玉奴啊，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你莫不是嫌弃你福叔老了？”
“福叔，我没有——”
“那你就听我的，宫里的路，我比你熟悉，我想办法给你引开陛下寝宫的人，你无论是要杀他还是要抓他，都会容易许多，何况，我也想借机寻一下我师父和师弟们，问问他们那夜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玉奴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两个人如同两只敏捷的猿猴，蹭蹭地上了树，在树梢头上狂奔，一前一后地，翻入了皇城中。
福公公给玉奴比着手势，引导着她往圣上寝宫乾安宫跑去，他自己则迂回着，跑到了宫墙一侧的天牢处，伺机而动着。
忽然，一阵剑意从他身后传来，福公公大惊，一个鹞子翻身，猛地拔地而起，顺势拔出了剑。
“叮——”
一声巨响，两只剑猛地撞到了一起，又同时往后跳去。
福公公握住了还在颤抖不已的剑柄，一抬头，恰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直直将他的心整个冰冻。
“竟然真的是你？”
福公公豹眼环睁，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那人。
“小禄子，怎么……怎么会是你？师父他们呢？”
禄公公嘴角绽出一丝讽刺的笑。
“你说呢？我亲爱的师兄！”
一股不祥之感慢慢升腾了起来。
“这么说，除夕夜里，给陛下下毒的人，真的是你？是四王爷？你什么时候被他收买的？”福公公一声怒喝，“你把师父他们怎么样了？”
“我的师兄啊，你的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暴躁？”禄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世上，识时务者为俊杰，师父和小喜子，太过冥顽不灵了，所以……”
福公公闻言，怒火直冲脑门儿。
“所以怎么样？你杀了他们还是伤了他们？”
“你说呢？我亲爱的师兄？”
福公公的牙齿咯嘣作响着。
“你杀了他们！”
是个肯定句。
“是啊，我亲爱的师兄，若是他们不死，我又如何做得了这个大内总管呢？”
“你——欺师灭祖的东西，我杀了你！”
福公公怒极，抽出长剑，暴风骤雨般朝禄公公刺去。